暖床

    夜色凄迷,端兆年的一席话,郑泌琮很是受用,他立马便叫来了人,欲追往黄河以北的朔北拿人,却被端兆年出声阻止了。

    郑泌琮为此感到彷愣,下一秒耳畔便再次响起了端兆年的声音,清透而纯净,娓娓道来,让人无法忽视,她说:“今夜抓有然,或许会落空,寺卿大人应尽早派出一个足够撼动朔北的大人率兵去拿人,仅凭大理寺的小兵,恐会生事。”

    郑泌琮只怔了一瞬,忽然意识到了甚么,沧桑的眉宇渗着微不可察的细密汗珠。

    他险些成了举国罪人,如若他的人真在朔北一界才拿下了有然,便不是犯界那么简单了,保不齐朔北节度使要以此借口栽赃嫁祸大理寺。大理寺一旦坐实了挑事的罪头,届时朔北再借机兴兵起势,朝廷难免又要发生一次颠覆之战,真到那时,纵然他死千次万次都不为过,日后还要被载入青史之中的罪臣一册,成为后世谩骂的罪人。

    郑泌琮此时只想,无功无过已是最好。

    刚拿定了心思,郑泌琮又犯起了难,“朔北枭将,连朝廷都不惧,又会惧怕谁?”

    端兆年沉默一下,转而将视线放在了陆汀白身上,顺着她视线而去,郑泌琮一下子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陆汀白既代表朝廷也代表着西临,陆定宇从血场上杀出之时,便注定了他是马踏天下的天生的大将军,饶是朔北的王都要忌惮他三分,由陆汀白带兵前去,无疑比谁都要合适。

    郑泌琮憨态一笑,自公堂上走下,恭敬凑到陆汀白面前,“陆将军,眼下此案到了关键之处,却断在了侍吏有然身上,为了能早日破案,不耽误陆将军时间,不知陆将军可否替大理寺前去将人拿回来?”

    “寺卿大人这番谦卑姿态,我可受不起,”陆汀白低低一笑,像是得了逞,他说:“大人这忙不是我不帮,恰好是我不能帮,你也知道,我出不了这汴黎,上面的心思,你我心中自有掂量,总归是这么个原因,大人还是另择他人,最为稳妥。”

    陆汀白用茶盖拨弄着茶水,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可,这……”郑泌琮仔细考量了一番,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一时陷入了无尽的纠葛之中,忽而他又灵光乍现,有了主意,他欢快笑道:“我去请奏皇上,禀明实情,想必皇上应该会破例恩准一次,”他又看向高位之上的愈风澈和张琛,“两位大人也会同我一起上奏的吧?”

    若是三司齐齐上奏,便有了更大的胜算,所以眼下最关键的便是其他二司能同意他的做法。

    不过郑泌琮也不怕,三司在这件案件上,犹如一条船上的蚂蚱,共沉浮,同生死,注定是割不开关系的。

    愈风澈和张琛心如明镜,深知这是最好的办法,自然也就应下了。

    办事的人要进宫,端兆年和陆汀白也不便久留。

    初冬的寒气慢慢融入了暗沉的黑夜中,衬得四下都多了些寥落,端兆年行至其中,竟萌生了她就该因暗而生的念头,无征兆砸下来的想法,让她怔然了许久。

    “怎么了?”

    并行而走的身边人突然没了身影,陆汀白停住了脚步,在等她走向他。

    端兆年在陆汀白的打扰下,收了心神,于瞬息万变的黑暗里,只身走到了陆汀白身边,“陆将军与这黑暗倒是显得格格不入,光明比较衬你。”

    陆汀白一身绯服落拓不羁,眉眼多了几许得意,“那你喜欢黑暗还是光明?”

    端兆年不假思索道:“珠玉在前,有了光明,谁又会喜欢黑暗呢?”

    “你喜欢光明,又说我适合立于光明之下,莫不是你喜欢我?”

    陆汀白理所当然地胡诌乱造了一番,正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端兆年想回他一个笑,心里却似乎不愿意,最后只能留下淡漠,她说:“喜欢,喜欢到想你去死,你乐意么?”

    “你这话说的真是一点良心都没得了,”陆汀白啜了口水,“喜欢便行了,你我还没到爱得死去活来的地步,淡一点,你不要太过爱我,不然我会觉得负了你,还得落个负心汉的名头。”

    端兆年气定神闲地说:“那是可惜了,陆将军眼光高,怪我自作多情了。”

    端兆年踩着宵禁的鼓声继续往前走,慢慢融入了黑暗之中,跟着黑夜静了下去,仿佛这条街上,没出现过她的身影。

    陆汀白骤然捏紧了手里的灯笼,大步跟了上去,渐渐照散了端兆年脚下的漆黑,在那一点点的光亮里,端兆年只剩下柔顺。

    翻不过的旧事,便以另一种形式让他冰消瓦解,端兆年如是一想,便已下好了决定。

    “那地图我还挺稀罕的,不知将军可否借我几日?”端兆年说话时并未停下过脚步,依旧往前踱着步。

    “那可不成,虽说也是搁着,保不准哪天便用上了,再说了,这么宝贝的东西,哪能随便外借。”陆汀白闭着左眼,右眼窥着端兆年,见她真就没再要借的打算,心里止不住稀奇,以往她都要舔着脸磨着他,现下却只字不提,乖顺得不正常,他忍不住说道:“这就放弃了?看来你对这地图也不是很上心。”

    “那不是。”端兆年突然盯着他,“本来我想着用其他的宝贝来换你的宝贝,后来仔细一想,你什么宝贝没见过,我若再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怪不合适的。”

    “那你可就说对了,我眼光高,一般的俗物,还真瞧不上。”陆汀白挑着眉,哂笑道:“倒是缺个暖床的宝贝。”

    “哦。”端兆年做出明白状,“这也是个法子。走吧,给你暖床去。”

    端兆年突然其来的主动,让陆汀白一时半会适应不来,他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她的话,总觉得她又在揣着什么野心思。

    都说顾渚紫笋味清爽,鲜甜而回甘,可陆汀白品尝了几口,每每随着茶味在舌尖漫开,他只尝到了苦涩,其余的什么都没了,勉强了几口之后,陆汀白还是决定放过自己的舌头,便将茶水随意地搁在了一旁,支着脑袋看着案牍上抄抄写写的端兆年,“你说的暖床,就是跑到你陆将军屋里誊抄地图?”

    端兆年手上的动作不停,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是你不让安长之给你暖的床,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嗯?瞧你这意思,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陆汀白一脸晦气,“让一个大男人跑我屋里暖床,你是想让整个汴黎城都知道我断袖?”

    “听你这话,你真是断袖?”端兆年抓住陆汀白话里的破绽,郑重一问。

    见陆汀白瞬间阴沉着脸,端兆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还义正言辞道:“这也没什么,有心便有情,从不局限于‘性别’二字上。”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陆汀白说:“我什么嗜好你不知道?难不成先前我亲的是一头猪?”

    安长之和一众送菜的小兵正巧来到了陆汀白屋外,正好又只听到一些被门隔断的断章取义的话,不知实情的几人当即面露异色,互觑而不敢言。

    大家识趣地没去敲门,都趴在门口等着。

    有人说道:“陆将军生的这样好,怎么就喜欢男人呢?”

    有人随之附和道:“就是啊,不知是哪个浪荡男人勾引的将军,将军也真是,端将军这翘楚之姿,他还吃着吃里扒外,啧。”

    须臾,一人如惊梦中一醒,指着屋子,低声一问,“话说这种事不是有人上有人下么?”那人脸上爬上了红晕,害羞支吾着,“将军,也不知道是,是哪一面?”

    几人闻言,龌龊的想法在脑子里滚了一遭,受不住似地背过了身,不敢拿正眼瞧掩实的门。

    陆汀白此时背脊一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几人努力地呼了口气,齐刷刷巴望着安长之,试图从他那听到点安慰的话。

    安长之蚌住了,随即一脸晦气,“我怎么知道?连对方是谁我都不晓得,更别提他们哼哧之时了。”

    “啊哈哈,也是,也是,”其中一人尴尬笑说:“安副将,你看这,我们总站这也不是办法,是进去呢,还是继续等着?”

    安长之犯难的样子,小兵以为他是在认真拿主意,殊不知安长之心里兜的是另一件事。

    他在想,陆汀白断袖之事,该不该和陆庭染说?

    “唉。”安长之思考无果,晦气地看了眼房门,叹道:“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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