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

    立时议堂之内的人无不下跪。

    李正目光一摄,盯着跪在地上的郑泌琮,阴怒道:给我滚出去!”

    所有人都急急退了出去,诺大的殿宇内只剩下李正和周可为。李正想到了这些年的处境以及父皇的嘱托,眸光一瞬便黯淡了下去。

    “百年盛世难复来,当以如何惊世人?又何以方能得见天日?”周可为站在李正身旁,看着他眼里动摇不定,听着他失望地说:“谁去谁留,非朕能左右,当这大唐的万人之主,总是有这么多无奈,太后要保的人我动不得,太后要杀的人,我亦保不得,这样的皇帝,当了还有什么意思?”

    周可为第一次见自己主子摆出了这副模样,那个雷厉风行的少年帝王,终究是纡尊降贵地弯下了自己的腰,从一个傀儡皇帝,孤军奋战至今日,历时四年,熬红了眼,才争得了在朝堂的一席话语权。皇上这些年的不易,周可为实打实看在了眼里,他心疼,可他也是两难。他一开始受了太后的恩泽,于他而言,谁都可以推倒太后,唯独他不可以,不求事尽如意,但求无愧于心。

    周可为跪地说:“皇上所作的一切,上天自有衡量,青史留有定论,且待后人去评断。黑夜最是迷人眼,皇上切勿因此而伤神。”

    李正听及此,恍惚了会,才道:“这是朕十岁那年说的话么?朕听着颇为耳熟。”

    周可为回道:“是的,皇上,那时的皇上双眸灼灼如火,夺目至极,是以让奴婢久久难忘。”

    如此一说,李正倒是忆起了些事,他身子往后一靠,靠紧了龙椅,道:“曾经皇叔常说,懂得自愈方能成长,原是这番意思,难怪皇叔总要我多读一些善书。”李正理着情绪,无意中瞥见了纯粹高烧的红烛,说:“拟旨吧。”

    “是。”

    深寂的夜暮里,伍太后专注在半隐半显的薄月,感受着其中的煞费苦心。巍巍宫楼,魆魆诡城,冷冷的空气中,牵扯出鸠占鹊巢的狼子野心,竟是扑面而来。

    伍太后沉沉立于宫楼之上,道:“今日三司会审,可有审出了什么?”

    侍奉其左边的田嬷嬷当是一愣,眉间的慌乱一晃而过,平静似水说道:“如太后所料,滁天灵和曹刿均已供出了太后,怪奴婢办事不力,底下的人说昨夜有人将曹刿的妻女救走了。”

    田嬷嬷没看伍氏,略低着头,做出一脸甘愿受罚的神情,可她却有意藏了一些话,并没有告诉太后的打算。

    “办事不力,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了吗?是天变了,连人也跟着变不成。”伍太后低首凝着田嬷嬷,一双冷眸轻易贯穿人心,“知昔啊,你跟了哀家也有十来年之久,当深知哀家脾性,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便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太后的话,顺着劲风抵达田嬷嬷的耳里,一时让田嬷嬷陷入了某种沉思。

    “想清楚了就下去吧。”

    田嬷嬷听令退下。

    伍氏隔着冷风,看着仗势欺人的乌云,脸上尽显薄情,心里想着的是端兆年。今天开始,她便要多想端兆年一分了,毕竟能揣度出她的心思的人,真的不多。

    天边浓云推搡,渐成流云,慢慢划开的空隙,似乎是在为抬升晨阳而做的准备。

    不多时,一个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尽管对方刻意不出一点声音,但窜动的流风还是出卖了他。

    在这狡猾多端的夜里,趁着最冷的一缕寒风,红日被云浪毫无保留地推了出去,刹那间,天地间骤变,所有事物瞬间清晰入眼,金碧的光辉迎着风打在伍太后身上,荡出了不同层次金光。

    踩着拂晓的锋芒,脚步声随之也停止了。

    “汀白已经出城了吧。”太后沐着晨光,感受着晨阳的慷慨大方,侧眸看着周可为,问道:“钟元期那里什么情况了?”

    周可为回答道:“应该是在赶往宫里的路上了。”

    钟元期匆忙进了宫,李正见到他时,只看到了一个十分仓促,却仍保持着文人风度的天下名臣。好像只要有钟元期在,他的心总是能得到踏实。

    李正声音平缓,柔声问道:“钟中书,可是为何事而来?”

    钟元期坚定地上前了几步,垂手道:“皇上,老臣请皇上再拟一旨。”

    两人平静对望的背后,是一石惊起千层浪的波动乾坤。

    接到圣旨的陆汀白一晚未眠,天刚见白便策马直奔朔北,一路上蹄腾鬃飞,看似很急,却又不急,反而故意绕了远路。他觉着蹊跷,以太后的谨慎,即便田嬷嬷背叛了她,她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倘若她真那么好糊弄,也就不会拥有如今的权势了。

    一个连家族都可弃之不顾的人,又怎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下人?

    陆汀白从某种拘境中挣脱而出,在蛛丝马迹中,他隐约猜出了太后的意图。立时通透的他,在等一个来自汴黎的转机。

    如他所盼,在夜幕完全坠落后,他又接到了五百里加急的圣旨,是以干脆利落地上路了。

    端兆年一晚上没怎么休憩,早早策马去了神策营任职。前脚刚迈进神策营,便瞧见有人比她还心急,更早地等着她的出现,她无意间碰摸到腰间的金鱼袋。

    呵,果真是一烫手山芋。

    端兆年一身紫色朝袍,腰间束着玉带,晒着光照,白皙的皮肤被衬得如璞玉般耀眼剔透,和着坦诚的眼神,她在冬日里美得锋芒毕露,轻易让人晃了神。

    在这猝不及防的对视里,所有声音骤然息影了。

    “今日初上任,往后还须得各位鼎力共助。”端兆年顶着名不正言不顺的从三品左神策将军头衔,深知无一人服她,可还是莞尔一笑,“一切既已尘埃落定,此后我们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着不辜负大家,我自当会当好将军一职。这会大家齐聚一处,怎么,是寻到了合适的人?想趁机摘掉我?”

    众人眼神争相流转,最后定在一个身材肥硕的男子身上,男子开胯着双脚靠坐在树下,目中无人,见端兆年来了,他仍无动于衷。

    端兆年眼神在男子身上徘徊了几秒,很快便挪开了。她看人时仍是一脸波澜不惊,所以男子拿不准她的心思,就在他以为端兆年会找他麻烦时,端兆年只是开口遣散了所有人,说完便要走。

    “等等。”男子忽地站起身,端兆年在他的叫声里转过身,亲眼看着那肚子的肥肉当时下落,来到她跟前,“兄弟们得知新来了个将军,特意来恭迎端将军。”

    看着渐渐围过来的士兵,端兆年觉着好笑,她说:“恭迎?我看倒像是来找我麻烦的。”

    男子吃味地默了片刻,不经意间扫到端兆年腰牌,不屑地发出了声。

    “哦?你看起来很不服。”端兆年玩味地与他对视了须臾,抢先在他出嘴之前堵住了他的话,“不服就憋着。看来这神策营当真是将位悬空已久,竟让你们这般傲慢无礼。我来之前,谁管的神策军?”

    她分明是笑着说的,但却让人心悬了三分。

    男子压住不悦,笑道:“端将军玲珑心思,一来就揪着兄弟们为数不多的坏习,只不过这也怪不得兄弟们。神策军系着皇上,为着给皇上立足威严,动辄刀剑相见,干的都是出血的活,可不得霸道点,不然怎么压住其他各卫的禁军。这屁大点的毛病都让将军给抓出来了,将军是不是太婆妈了?哈哈哈哈,瞧我这嘴,端将军本就女子之身。”

    娘唧唧的东西,就应该阙待在闺阁,专于女红,而不是来这里跟他抢功。他本就待阙着,差一步便可如愿以偿,怎料天降了一个端兆年,夺了他的将军之位,害他功亏一篑,他咽不下这口气,埋着后话欲羞辱端兆年呢。

    众人哄然大笑,簇拥着看热闹。在这繁闹的办事堂里端兆年却不吭一声。

    “哈,我给忘了,端将军刚才还说甚么来着?”男子梗着脖子故意一说,眼里满是轻蔑,转头问着左右的小兵,小兵笑哈哈同他作了一番解,忽而他又做出一脸夸张模样,接着道:“是了,我想起来了。我叫汪茤,是咱神策军的副将,此前神策军便是由我暂带着,大伙跟着我在风雨里到处跑,默契又得劲,今儿冲着将军的鱼符,无论如何,我是不敢再擅调这神策军了。”

    端兆年从汪茤的言语间听出了来者不善,“依你言,倒像是我乱了这营里的平衡。怎么,你是在责怪皇上有眼无珠,偏偏选了我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兵,而非擢升你?你不必急着反驳,你不仅这么想,而且心里对我也十分不满,可那又怎样?我救皇上存亡于危际,有了这因,才得了吃皇粮这果,正经手段争来的东西,何时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不过,你有一句话说的不错,鱼符加身,你的确没资格擅调我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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