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

    祁商豫似是有些得意,挺直了腰板,言无不尽道:“恕臣斗胆,曹刿已死,但其家人却下落不明。作为螭东曾经的主帅,昔日曹刿的旧部一定会彻查她们下落。倘若他们知晓曹刿家人至今被困汴黎城内,这事就麻烦了。秋狩刺杀案经三司会审,田知昔认了罪,那在曹刿妻女失踪这件事上,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可如今田知昔已获罪而死,又怎还有人要追杀曹刿妻女?这岂不是矛盾了?”

    “当下出现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在刺杀案上,除田知昔以外,还存在其他同谋。滁天灵这会还被关着,不可能是她,那还能是谁?”

    刺杀案一开始就挨着太后,任谁都会第一个联想到她身上,无论如何她都撇不开干系。

    洞悉刺杀一案的人心里边都清楚,倘若此时还把太后牵扯进去,那就是太后故意将有然放到朔北,那就有设局的嫌疑,大唐和朔北三镇只怕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当初靠陆汀白离间朔北三镇的努力,也要随之付水东流。

    钟元期早已看清此事背后的深义,所以在这次议事前已做好了决定,“皇上,刺杀案已经结了,不该再牵扯其他人进来。依流言所传,若能解释得过,也好,否则,照办就是。”

    钟元期说得含蓄,但该懂的人都懂,汪茤解释再多也无用,最后还是得死,此时就需要一个像田知昔那样的替死鬼。

    其实他一早就知道,曹刿妻女被追杀根本与汪茤无关,因为打从一开始,流言就有两波,一波是余承启儿女被抓的,一波是曹刿妻女被追杀,虽两波流言散播时间挨得近,的确会让人误以为是同一波的。他甚至以为,曹刿的妻女早已被放出城,只是散播流言之人一心要汪茤死,才搞了这一出名堂。

    汪茤一向欺软怕硬,钟元期最是看不惯这种人,也不想费心帮他做辩护,最终选择顺水推舟,以静观之。

    以大局来看,牺牲一个汪茤,换回大唐短暂的安宁,确实是良举。

    李正隐约能觉察出蹊跷,有过那么一刻的怀疑,太后是否真的要除掉汪茤?很快便打消了念头,左右汪茤都是要死的,索性懒得想了,秉着试探汪茤的心,朝跪在底下的汪茤问道:“汪茤,你听了这么久,有何话想说?”

    汪茤听着,脑子想了许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唯独没有他要的答案。余承启的事,他还能兜过去,可这会还牵涉到刺杀案,这已经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了。

    区区流言,怎么就能将他送上断头台了呢?汪茤想事情向来片面,复杂点的,他脑子绕不过来,现下连怎么死的都不想通,哪还能有什么看法?

    唯一敢确定的,就是此事与太后有关。

    他不懂该如何回话,扭身往后看。汪淼回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太后有意不让汪淼卷进刺杀案里,所以汪淼这会了解到的,和汪茤差不多。眼下就是他有心要护汪茤,也无力了。

    “朕让你回话,你看谁呢?”李正坐在案牍前,手撑着双膝,盯着汪茤瞧,“不说,便是默认。”

    “不,不不......”汪茤紧张得连连摆手,“皇上,这事不关臣的事啊!臣连里边的因果关系都搞不清,哪里想得出这计划。皇上,你可能不知,臣这脑子就是浆糊做的,打打杀杀还成,想不了其他事,就是平日里,他们都背地里骂臣‘跳梁小丑’!”

    “你是想证明你很蠢?”李正说:“你蠢,怎么还敢霸占调兵权?朕看你陷害余承启的手段,可一点不蠢!来人,给朕把人关进大理寺!”

    “不,皇上,臣冤枉啊!臣冤枉!”

    汪茤一下子挣开近卫的禁锢,“咣当”一下趴在地上,抱住汪淼的大腿,大哭了起来,“舅舅,救救我,救救我,我还不想死,舅舅,救我!哇啊啊啊啊,我不想死啊,舅啊!”

    他这会连面子也不顾了,在议事堂丢尽了脸。

    “你让我拿什么救你?蠢货!”汪淼咬咬牙,闷着声对汪茤说:“从前就跟你说过,不要冲动行事,你他妈全听屁股眼里去了!祸是你自个闯的,你自己收拾,你舅舅我屁大点本事,经不住你每回这么折腾!”

    因着汪淼的挣脱,汪茤在野蛮的拖拽中败下阵来,最后一声哭喊落地后,汪茤被近卫带走了。

    有些大臣禁不住嘘声,心里只道:太后和汪淼该生出嫌隙了。

    散会后,陆汀白当着众人面叫住了端兆年,姜非阙率先走出挡在二人之间,阻止陆汀白刻意为难自家将军。

    跟着在边上旁观的,还有权竹笙,他在马车里等着,此时正跟李正商谈的钟元期。

    陆汀白冲端兆年挑眉,说:“就这么小气?方才不过是随便说了你几句,端将军怎还记上仇了?一脸仇视地看着我,让人害怕啊。”

    看戏的众人轻“啧”了声,分明是奔着把人拉下水的节奏,哪是随便说说?

    “你这是什么鬼话?”端兆年示意姜非阙退下,看着豁然变脸的陆汀白,说:“陆将军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登徒子说话,一向不知轻重?你这几句话,可不一般,就差捶胸顿足,指着要杀我了。我怕再不记仇,哪天你狠起来,把我腰子给割了,亏大了。”

    “瞧瞧,我适才开了个玩笑,你就给我安了一堆罪名。你这是新刀出鞘,锋利啊。”陆汀白绕到端兆年跟前,直面宫门,“都是在皇上跟前办事的,怎么着也不能伤了和气吧。喝一个?权当我陆汀白给你赔罪了。”

    两人眼神暗搓搓交流着,端兆年只说:“下次吧,忙着呢,比不得陆将军空闲。”

    她踩上马车,临帘前停住了,半笑道:“或者,你折成现钱也成,越多越好。”

    陆汀白说:“我可是诚心要与你做和解的,你怎么还满心算计?让我公然行贿,不干!你要死,也别拉上我。”

    “那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端兆年的绰约身姿最终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一步步走远了。

    众人看乐了,离去时脸上都带着笑容,一扫今日的压抑心情。

    权竹笙等众人散了,才挑帘往外看,眼中却没有焦点。

    他第一次知道端兆年,是从钟元期那里听来的,也知晓她师承段承殷。

    两人初见时,端兆年还是陆汀白身边的一名近卫,那会他只觉得她心思缜密,会看人做事。

    经过几次接触,权竹笙发现端兆年很有趣,总是变着各种情绪腔调说出一些模棱两可的话,仿佛与生俱来的能力,轻而易举就能把人玩弄于鼓掌,瞧不出她说的正话反话。

    但是,这样的人很难捉摸清楚,至少,他现在看不出她的真正目的。看似与他和钟元期一路,却又不止如此,虽然这只是他的直觉猜测,暂时无迹可寻。

    端兆年回到二营后,趁热整起了军纪,既褒又贬,来回把汪茤拿出来鞭尸了几次,这才让原本有些脾气硬的,虚头巴脑的人,渐渐不敢再公然顶嘴,都揪着心审时夺度呢。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她才得了喘气的机会,刚坐下,姜非阙立马就提来了一壶热茶。

    端兆年闻着茶香,眼皮都没抬,开口便道:“什么事?”

    姜非阙手上一顿,从茶壶把手上撤回手,说:“将军,咱们这次是跟着盛侍郎后脚放出的流言,前后时间虽挨得近,若有心,到底能顺藤摸瓜查上咱们二营,届时咱们就有嫌疑了。”

    说到此处,他又有了点犹豫,“将军不怕汪淼大将军怪罪吗?”

    端兆年疲惫中略带着慵懒,“他尽管找,最好找准了。”

    “啊?”姜非阙一脸诧异。

    端兆年喝着口茶,润了下喉,说:“你以为,汪淼脾气如何?”

    直接大喊汪淼大将军名讳,可见自家将军的确不把人家放眼里。

    不过,姜非阙却十分受用她这种待人态度,他跟了端兆年也有月余,也算摸清了她一点脾性。端兆年并非傲慢之人,她有时不动声色的情绪挑衅,缘于她对事情有绝对的把握,当下就是最好的表现。

    姜非阙说:“汪淼大将军脾气还算好的,不是汪茤那般蠢笨,反而心思深沉,且人多疑。”

    端兆年指腹敲点着杯壁,引导着他,“那你觉得,心思多疑的人,在查到毫无悬念的真相后,会怎么想?”

    明白了!

    姜非阙被真相砸得一震,“所以,将军才让我把传流言的人全换成二营的人!多疑的人想事情总会往复杂了想,这一摸,便摸到咱们二营,太容易了,任谁都要怀疑,更别提汪淼大将军了,而且”

    他倏地退到门边,把端兆年给看懵了,然后才说:“将军无论说话、做事都惯爱阴阳怪气,此次做法这般直接,反倒不像将军本人,若属下是大将军那般多疑之人,定也会以为与将军无关。”

    端兆年听着他的话,无声地打量着他。姜非阙被看得眼神飘忽,梗着脖子挺着腰杆站着,就是没敢看回端兆年。

    端兆年绕过沉默,说:“有时事情做得太真,反倒成了假的了。”

    姜非阙连连点头,只觉他们的小将军真的是不得了的人物,“还是将军聪明,反其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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