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女鬼事件之后，谭辛一夜没睡好，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不甘心，要不是宋庭芝出现，她说不定就抓住那女鬼了。

    宋庭芝推门而入见谭辛在收拾自己的行李，嘴角扬起揶揄道，“怎么，辛爷怕了昨夜那女鬼？准备跑路了？”

    谭辛顺着他的话头轻笑道，“是的，我本想悄悄跑路，没想到被九爷发现了，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宋庭芝凑过来轻声问道，“真怕了？”

    “怕他？”谭辛轻哼了一声，“昨晚那个要真是女鬼，我就是钟馗。”

    宋庭芝说道，“哪有你这么漂亮的钟馗？”

    心中有气，她也不乐意搭理宋庭芝，自顾自地理自己的包袱，宋庭芝按住她的手，“想跑路也得等过了今日再说。”

    “今日是什么日子？”

    宋庭芝没有回答，王福吩咐下人端着早膳进屋。

    宋庭芝见谭辛没有好脸色，也不恼，继续问道，“既然被我当众抓包，那就说说你昨夜在唐婉凝屋里的发现吧。别说你没发现，我可不信。”

    谭辛递给宋庭芝一块叠得整齐方正的帕子，宋庭芝小心打开帕子赫然看见一块翡翠同心环玉佩，眼角见谭辛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忍不住逗她，“辛爷这是想要送定情信物给我吗？我也没什么准备，这样多不好意思。”

    谭辛问道，“九爷你没见过这同心环吗？”

    问这问题时谭辛仔细观察宋庭芝的表情，宋庭芝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会，“虽然我娶了三回，可倒还真是没有一位女子给过我这同心环，辛爷你是头一个，真是让我好生欢喜。”

    谭辛白了他一眼。

    宋庭芝继续说道，“可这同心环应该是一对，怎么你这里只有半块？”

    谭辛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是在唐婉凝的枕头套里发现的。”

    宋庭芝神情一顿，眼中有难以置信的诧异，可很快他又恢复平静如常，“藏得这么隐蔽？”

    “你是她夫君又和她一起同床共枕大半年，你怎么会没见过这同心环？”

    “你不信我？”

    “这很难让人相信吧。”

    宋庭芝叹了一口气，有些气馁地说道，“谭辛，相信我很难吗？”

    “九爷，信任是要慢慢建立的，你这……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我和晚凝成亲后一个月就被父王派到平江，是急差，根本来不及和她告别就启程出发，这些在吏部都有备案，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卷宗。”

    “这倒不用，九爷是当朝皇子，自然是一言九鼎。”

    宋庭芝发出一声局促的笑，“我办完父王交代的差事才得知她已经患了重病，等我日夜兼程赶回来时太医已无力回天。”

    谭辛几欲张口可又犹豫万分，她斟酌许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同心环是男女之间互相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如果这一半在唐晚凝那，那么另一半一定在她的心上人身上。”

    谭辛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宋庭芝，而他知道谭辛这眼神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我也曾想过晚凝爱上别人或者她在成亲前就有意中人。”

    可谭辛很快就否认了这点，“唐婉凝是宋向秋的表姐，宋向秋不可能在明知道表姐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还让她嫁给你。虽然我不喜欢宋向秋这人，但这种事他是绝对不可能做。”

    宋庭芝沉默半晌，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晚凝在和我成亲之后才有了心上人？这也很正常，我新婚一个月就离开她，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家里她会爱上别人也很正常。”

    这回轮到谭辛诧异，“你不怪她？”

    宋庭芝反问道，“为什么要怪她？”

    “她给你戴了绿帽子，而她这位情夫还有可能是谋害她的凶手，他逍遥法外却让你背了锅。”

    宋庭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又像蒙上一层灰纱似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又要下雨了。”

    谭辛不明白为何宋庭芝忽然扯到天气，也跟着停下来看向屋外。

    王福站在门口说道，“九爷，都准备好了，可以启程了。”

    “辛爷可愿陪我去个地方。”

    城外寒山寺。

    马车到了地方，谭辛本想问我们来干什么，可看宋庭芝一脸肃穆，她又问不出口，凭借她挖八卦的直觉，宋庭芝今天的心情不好。

    他俩一路走在山道上，穿过寒山寺，在后山这立了一块碑，上面只写“冷氏墓”这么三个字。宋庭芝伫立在一旁接过王福递过来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墓碑。

    连谁立的碑也不能写？

    谭辛已经猜到这里埋的人，却又不敢问。擦完墓碑，摆上果品。

    宋庭芝倒上一杯水酒仔细地洒在地上，对着墓碑开口道，“母亲，今天是您忌日，我带了一位朋友来看你。她叫谭辛。”

    谭辛恭谨地跪在地上给宋庭芝的母亲又斟了一杯酒。

    宋庭芝说道，“你一定很奇怪，堂堂九皇子的母亲为何不进皇陵而葬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寺庙后山。”

    谭辛说道，“我虽然写尽京城八卦新闻，但对此并不好奇。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来处和去路，这些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

    宋庭芝深沉的眸子里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烟花，瞬间明媚了起来，“你刚才问我即便知道唐晚凝有心上人甚至还有可能和别人通奸为何不责怪她，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

    “一个女人从自己熟悉的家庭里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她只能眼巴巴地靠着一个男人。如果这个男人心疼她施舍她一儿半女倒也算了，像我这种成天不着家的男人，这种日子晚凝不疯魔已经很好了。”

    “我倒是没想到原来九皇子是这样……开明之人。”这与谭辛想象中的宋庭芝不一样，在她心里他是个满腹阴谋诡计的男人，从他上次执意拦截马车让她去暖云阁就可以看出来他有些疯魔甚至不择手段。

    宋庭芝目光一暗，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淡漠，平静地几乎冰冷地说道，“我母妃当初只是我父王府邸里一个低贱的婢女，被父王一时酒后糊涂宠幸了一次就有了我，连死后入住皇陵的资格都没有。可她还是满心欢喜，漫长的岁月中只等着我的父王，若是我母妃当年也能在府上找一个情人，或许她的结局就不会这么凄惨。”

    “九皇子慎言，这不是你的府邸，小心隔墙有耳。”

    宋庭芝嘴角扯笑，“多谢辛爷关心。你说我母亲是不是很傻？”

    “是，又不是。”

    谭辛朝着墓碑行了晚辈之礼。

    “什么叫是又不是？”

    “在我们看来她很傻，可她自己却觉得很甜，一个人只要自己觉得很甜就好，干嘛要管我们呢？”

    宋庭芝一直觉得母妃特别傻，一辈子只等一人傻，小时候偷偷看见她黑夜里抹眼泪也傻，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把他推给当今皇后抚养更是傻，可如今有个人却说母妃活得很甜。

    “多谢，每年来祭拜母妃我都很难过，只有今年对于母亲，我有些释然。”

    谭辛想到了她的母亲，在那场大火中不顾一切将她推开歇斯底里的让她活下去，自己却置身火场和父王一起慷慨赴死。

    母亲脸上好像也是笑着的，那一刻她应该也觉得很甜吧。

    祭拜完宋庭芝的母妃，俩人走到寺中。寒山寺的方丈站在院中，“九皇子，寺中已经备下斋菜，请您移步。”

    宋庭芝眼角看到身后的谭辛说道，“今日还有事，我就不在这里用膳了。”

    方丈身后一人走了出来，“叩见殿下。”

    “嬷嬷，”宋庭芝眼里闪现一丝诧异，可那人已经跪下，他也只能跨进院中，“快点起来。”

    那位被宋庭芝唤嬷嬷的人没有理会宋庭芝，站起身来问道，“这位是？”

    谭辛看着这位年长的嬷嬷，虽然面容平和温婉，语气也温柔，可她心中竟生出一丝丝发毛的感觉。

    嬷嬷和蔼地拉住谭辛的手，“好漂亮的女娃，是九殿下的新娘子吗？是殿下带给小姐看的吗？小姐生前就盼着你成婚有人陪你，没想到是这么漂亮的女娃，小姐泉下有知可要高兴坏了。”

    宋庭芝摇摇头打断嬷嬷的话，说道，“这位叫谭辛，是我四哥的人。”

    那妇人的眼睛从满是兴奋到满是失落，斜着眼嗔怪宋庭芝不争气，接着又燃起希望说道，“和四殿下成婚了吗？”

    谭辛脸色一窘，嬷嬷像是逮住机会，赶紧说道，“没有吧。那就行，我们九殿下才是如意郎君的人选，谭辛姑娘，你要擦亮眼睛。”

    ……

    宋庭芝打断她，说道，“谭辛，这是从小带大我的关嬷嬷，自从我母妃过世之后就住在寺中。”

    关嬷嬷拉着谭辛就不撒手，“既然你们来了就陪我用完午膳吧。九殿下，你每年来祭拜都在这用午膳，怎么今日要破了这规矩？”

    “我们还有事要办。”

    关嬷嬷却不依不饶，“有事也得吃饭。”说完拉着谭辛就往殿里走，宋庭芝连拉都来不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