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宋庭芝王府,他的第二位妾室厢房。

    门框吱呀一声,诡异地响了起来。一层又细又密的薄灰扑面而来,惹得谭辛一阵咳嗽。

    陆文静的房间虽然和唐晚凝的一样干净整洁,但是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一切照旧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谭辛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眼角余光正巧撞上秋白警惕的眼神,她依旧是笑吟吟地重复昨晚的话,“秋白,麻烦你在院外等我。”

    秋白似乎有些为难,不敢进去是真的,但又不敢退出去,“王管家吩咐我务必守住辛爷,不让您受一丁点伤害。”

    “放心,今天夜里不会。”谭辛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屋脊上坐着的牧云。秋白不明所以地仰着脖子看头顶,牧云依旧是老样子,对谁都爱答不理,一只脚垂下,另一条腿弯曲,手肘架在膝盖上,好不得意的少年郎。

    秋白如释重负一般退了出去。

    “如此,我就不打扰辛爷查线索了。”

    秋白一溜烟地消失,徒留下谭辛站在原地。

    她倒也是不急,慢慢地点起一盏灯,边走边仔细观察屋内摆设。

    听宋庭芝所说三位妾室虽然嫁进来之后都命不久,但他都保留各自的厢房摆设,生前所用东西都没有动过。

    谭辛站在铜镜面前许久,这间屋子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之色,捎带着看铜镜里的自己也有那么点魑魅魍魉的味道。

    谭辛翻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只有几件金器打造的耳环戒指,“没想到堂堂锦衣卫使的女儿生前竟如此寒酸?这还是亲闺女吗?”

    她又打开衣橱,首饰少,衣衫长裙就更少得可怜,她才翻了几下就觉得没意思,索性也不找了,掏出刑部卷宗在灯下仔细翻看。

    “宋庭芝的第二任妾室叫陆文静,是锦衣卫指挥使陆斌独生女儿,而她的父亲陆斌也在今年年初时撒手人寰,这事情闹得怎么一个个都死无对证了呢。”

    “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可是有故事的大人物啊。”

    锦衣卫指挥使虽官阶不高,却能直面圣上,加上陆斌他身手好,又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所以他在位期间朝廷各级官员争先拍马屁。

    谭辛慢慢思量,她的昀香斋里可不缺京城的各级官员八卦资料小道消息,可单单这位陆指挥使倒不是昀香斋八卦刊物的座上宾。

    他的确有许多传奇故事,却没有花边新闻,平日里为人嚣张跋扈,经常得罪人,看谁不顺眼就拿了人去锦衣卫大牢,谁都不敢得罪他。

    “不过明里不敢得罪,暗中使绊子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一位不可一世的人物竟然在女儿死后无动于衷?太岁头上动土,他就不想调查出死因?他的死会不会和陆文静有关?”

    “这宋庭芝本想借着联姻的关系拉拢这位指挥使,没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刑部的卷宗上写着唐晚凝过世大半年后陆文静才嫁进九王爷府,不过三个多月也撒手人寰。

    死因是走路不小心磕在湖边石凳上,据说后脑勺被磕出一个大窟窿,当场就不省人事,只不过在床上熬了十多天才死去。

    这样的十天对于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来说,这真是太痛苦了,但折磨的可不止陆文静一人,作为独生女儿的父亲,陆斌想必也一定更痛苦。

    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一阵阴风吹乱了谭辛额前碎发,也打断她的思绪,谭辛头也没抬起来,继续看着卷宗,“牧云,你真应该学会走门。”

    “你不是不怕鬼嘛。”

    “你这样的谁不怕?别说是鬼了,就算是阎罗王也害怕你。”

    牧云憋着笑意,凑近她说道,“秋白吓得已经躲到外厅去了。”

    “嗯,我猜到了。”

    牧云满脸疑惑,“你真的打算在这间屋子里找线索?人都死这么久,就算真能查到什么也早就被清理干净了,你还想找什么?”

    “谁告诉你我进来是为了找线索?”

    “不来找线索,你在这间鬼屋待了大半宿?还就开一盏灯?”

    谭辛浅浅笑出声,“我在这里是因为这间屋子有我想要的东西,只是我不知道在哪。”

    “你就继续装神弄鬼吧。”

    谭辛继续问道,“宋庭芝在哪里?”

    “我没看见他。”

    “去看看他在哪?”

    牧云点头又想翻窗,但孩子的小腿一下支棱在窗边,犹豫片刻又扭头望着她,谭辛说道,“去吧,你只有走开,才能给这位女鬼大人有机可趁。”

    “你……你确定没关系吗?”

    谭辛听见街道上打更的声音,喃喃说道,“夜深了,我在这间厢房内待这么久,他肯定急了。”

    “可那件东西我们还没有找到。”

    “没事,走一步看一步咯。”

    牧云一个翻身又上了房,谭辛一个白眼,这小子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她刚想开骂,又听见窗户前有响动。

    “怎么?想通了?不翻窗改走门了?”

    砰的一声,窗户被紧紧关上死死地锁住,和昨天晚上如出一辙。

    谭辛伸手去推窗牖,却发现窗户怎么也推不动,空气中一股密密麻麻的阴凉之感又从脚窜到心尖,背脊一阵寒凉。

    来了!

    谭辛三步并作两步去推木门,可终究是晚了一步,木门纹丝不动,那白色身影又一次闪现在院中,只不过这一次他越发大胆肆意,披头散发直直地朝着陆文静的厢房而来。

    他就是冲着谭辛而来的。

    “我倒要看看你是人是鬼。”

    忽的一声,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谭辛被一股巨大的掌力推翻,她朝后一个仰躺差点就像陆文静一样后脑勺摔出个大窟窿,幸亏牧云回来及时,一手扶住她的腰。

    牧云说道,“你不是说你有点三脚猫功夫嘛,怎么这么不经推?”

    “谁知道这女鬼力气这么大!”

    牧云挡住谭辛,“躲我身后。”

    “就等你这句话了。”谭辛假装体力不济躲在牧云身后,一双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那一身白衣。

    这还是牧云第一次面对女鬼,想想就有些紧张刺激小兴奋,他目光明亮,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毫不留情只冲着白衣女鬼的眉心而去。

    谭辛看得呆了,这……不愧是宋明璋训练出来的杀手啊,招招致命,比起自己的花拳绣腿有用多了。

    谭辛借着牧云冲锋陷阵的瞬间,从他后背绕过去,就想亲眼看看这白鬼究竟是谁。

    那白鬼被牧云这股气势给吓得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那道长剑剑锋也实在太过于霸道,女鬼实在是抵不过牧云的剑气,节节败退一下子退到廊下石柱前,眼看退无可退,他一脚踩在后方石柱上,从白袖中洒出轻微的黄色粉末。

    不过一挥而就,牧云立刻感到事情不妙,屏气凝神之间说道,“小心!”

    谭辛毕竟不是正儿八百的武林人士,她哪知道打不过还能用药啊,迎头正赶上那细末。

    “糟了!”这回拖后腿了!

    牧云眼睁睁看着白鬼飞身而去,谭辛则目光涣散地倒在地上,她留着最后一丝清醒,紧紧握着牧云的手说道,“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这间屋子。”

    宋庭芝闻讯赶来时见谭辛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双手还不时地随意挥舞,像是深陷在噩梦中,任凭谁呼喊她都无动于衷。

    宋庭芝问站在一旁的牧云,“谭辛到底中了什么毒?”

    牧云说道,“刚才……刚才我和那人交手……”

    “我问你到底是什么毒?”见谭辛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宋庭芝没由来的一阵烦闷。

    他与他的四哥不同,他四哥的母妃是嫡出贵妃,出生就高贵,可以生来就对任何事冷冰冰,可他不行,他要装得亲民和善,装得爱民如子,可他的内心却对任何事情都不太共情。

    有时他也弄不明白为何偏偏就对这女子执拗。见她有意躲避自己就非要她去四哥的生日宴,见她蒙着脸对自己,偏偏又要看她真容,见她原本好好的如今这样躺着,他偏偏就要她活过来。

    “我……可能是麻黄草……”

    宋庭芝的目光一凛,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可能?牧云,你是个习武之人,怎么连什么毒都分不清?四哥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

    宋庭芝硬是压下心头烦躁,朝着王福看了一眼,他立刻心领神会走了出去,不消片刻他端着一碗清水和一个瓷瓶进来,“九爷,这是清热解毒丹,虽然不能解麻黄草的毒,但可以减缓痛苦。”

    牧云伸手,“我来。”

    王福没有给他,宋庭芝直接坐在谭辛床头,将她扶起来,“谭辛,我来喂你吃药。”

    谭辛紧紧咬住牙关怎么也不肯松口,宋庭芝替她抹去额头的细汗,急得声音也有些颤,“谭辛,你张嘴……”

    “嗯……娘……母……你别丢下我……”

    谭辛陷入深深的幻觉之中,根本听不见宋庭芝在喊她。这一声声的娘更是叫在宋庭芝心上,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弥漫全身。

    “唔……”

    谭辛不愿意吃药,吃了药就见不到母妃了。

    宋庭芝将解毒丸含在自己嘴里,双手捏起她的腮帮子,硬生生地贴着她的唇将这粒药丸用舌头顶进牙关,又端起一碗水含在嘴里喂了一口给她。

    “宋明璋……?是你吗?你没……受伤吧?”

    宋庭芝将她搂在怀里,哄道,“嗯,我没受伤,你睡吧,我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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