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寻常人家早已经熄灯休息，而山上的盗匪窝里依旧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喝酒作乐。匪盗头子方明山平日里最喜欢这些热闹的欢聚，但今天则不然，他阴沉着一张脸，单独叫自家两个心腹一起进屋。
可他进屋之后又一言不发，坐在桌旁冥思苦想，他的手边放着一封信，一封墨迹未干的信，一封让他觉得犹如千斤压在心头的信。
方明山默不作声一声不吭坐在那已有大半个时辰，而他身侧那两人面面相觑也不敢问，只能这么默默等这位大当家的开口。
直到站在一旁的师爷冯稷才实在看不过去才喊了一声，“头，你有事说事，总是这样闷闷不乐要闷坏自己，伤了身子，这么一大家子兄弟还能指着谁活？”
“师爷，”方明山一开口就是一声长叹，“你说我该怎么办？”
见方明山眼里满是焦灼，冯稷才也心中一惊，得到方明山默许，他拿起那封信看了起来。信是宋磊写给方明山的，内容很简单，直接给他下了命令让他提着宋明璋的人头去见他。
若是方明山还羽翼未丰，是几年前的小头目，只能仰仗宋磊过活，他会毫不犹豫地听宋磊的吩咐，明日就将宋明璋的人头送到宋磊府上。
可如今他的势力不断壮大，整个山上都是他的人。人一旦有了权力就容易想得多，他方明山是烂命一条不值一提，但这满山的兄弟都倚靠他，他不愿意再像过去那样成为宋磊的刽子手。
那日宋明璋急功近利，只轻率地带了一小部分骑兵上山，本意是想直捣匪巢活捉他，只是宋明璋运气不好误中他的埋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方明山发现宋明璋时他已经奄奄一息，立刻命人将宋明璋抬回来。
大雍的皇子受伤昏迷在自己匪巢，这如同一颗随时会炸开的雷子一般萦绕在方明山心里，他急忙修书一封去向宋磊讨个主意。
这封信就是宋磊的“旨意”。
方明山冷笑一声，这个宋磊这几年来越发猖狂，不仅自己劫道来的东西要和他平分，最近一年他还时不时地插手自己山上的事务，现如今他更是过分竟一纸书信就让自己杀了宋明璋。
冯稷才看完信后也沉默不语默不作声，一旁的王二狗急得拿过信上下瞧了一番，可他不认识几个字，看也看不懂，“你俩是要急死我吗？老冯，快说说信上写什么？”
冯稷才开口道，“皖南王让头杀了宋明璋。”
王二狗啐了一口说道，“行，我去动手，你俩就等好吧。”
冯稷才轻蔑地看了王二狗一眼，见他真的提着刀要冲去柴房，赶紧拉住他，“二狗，你先别冲动，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啥从长计议？你俩一天到晚就知道从长计议，”王二狗看着满脸阴气的俩人，自己却帮不上忙，心里干着急，“你倒是说话啊，这一会要杀一会不杀的，你俩给个准话。”
方明山此刻才幽幽开口，“二狗弟，你先不要急，杀个人容易，但是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王二狗说道，“哥，杀不杀就你一句准话。弟弟我立刻包办。”
方明山没有接王二狗的话，反而斜着眼瞧冯稷才，“师爷，这事依你看怎么办？”
冯稷才一双伶俐的小眼珠转了又转，“头，依我看，宋明璋杀不得。”
方明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杀不得，可这话他不能自己说，只能身边人替他说出口，冯稷才跟着方明山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
方明山又问，“为何杀不得？”
“头，我们虽说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可至少是落草为寇，或许将来朝廷开恩还有机会被招安。可若是咱们杀了大雍的皇子，那就算是把路给走绝了，和大雍皇室彻底分道扬镳。”
冯稷才见方明山不言语，继续说道，“他宋磊这招借刀杀人玩得可真溜，想借你的刀铲除和他作对的人。但若是这人无关紧要，杀了也就杀了，可是宋明璋是皇子，是当今皇上最喜欢的皇子，若是我们杀了，他宋磊是平安了。可我们呢？到时候皇帝颁下圣旨令他皖南王铲除我们，他大不了就杀了你我再找个匪盗头目继续合作。”
方明山说道，“你说得对，宋明璋杀不得。”
王二狗说道，“可他……昏迷不醒……我看他鼻息孱弱，可没几天活头了。”
这才是方明山懊恼的地方，先如今宋明璋就在他的柴房里昏睡，若是死了，他方明山没活路，若是活了，宋明璋也要置他于死地，他也没活路。
两头都堵死了。
“这……师爷……”
方明山能想到的事情，冯稷才也能想到，但这的确是个死局，该怎么死中求活呢？
正当这三人一筹莫展时，一小喽喽敲门，“大当家，那个……昏迷的公子醒了。”
“醒了？”
方明山吓得一机灵站起来，小喽喽又欲言又止地说道，“可是……可是他……”
刚才商量的事已让方明山心烦不已，如今见手底下的人吞吞吐吐，啐了一口骂道，“他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再这么吞吞吐吐，小心老子捅死你。”
“小的也不知该怎么说，大当家的你赶紧去看看吧。”
“这一天天的，指着你们能干点什么事！”方明山冲出屋子，朝着小喽喽的脸就是一巴掌，“赶紧前头带路。”
柴房内。
小喽喽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推开柴房的门，身后跟着方明山，冯稷才和王二狗，还没踏进柴房门之前他们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笑声。
这大半夜的是谁在笑？还笑的这么渗人。
方明山朝着冯稷才看了一眼，两人同时踏进柴房就见宋明璋抱着一堆草堆嘿嘿傻乐。
方明山轻轻咳嗽了一声，朝着宋明璋拱手施礼，“小的方明山，拜见宋四爷。”
宋明璋好似没听见他说什么，依旧对着一个小草堆傻乐，“你好啊小草，你叫什么名字。”
方明山回头望向冯稷才，王二狗觉得有趣，壮着胆子走上前去猛然一拍宋明璋的胳膊，“宋老四，你看看我是谁？”
宋明璋显然被他吓了一跳，哇哇叫起来，对着王二狗一顿乱骂，“你是鬼，你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说完随手抄起一大堆草垛朝王二狗脸上丢去，“哈哈哈打中了！我打中了。”
王二狗平日里也是吆五喝六的主，哪里受过这等闲气，他恶狠狠地想要伸手去抓宋明璋，可宋明璋一个闪身躲在角落，方明山赶紧呵斥他，挡在宋明璋前面，好言问道，“四爷，你瞧瞧我是谁？仔细瞧瞧。”
宋明璋还就真听他的话凑近他仔细看起来，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噗嗤一乐朝着方明山的鼻尖就是一拳，“是傻子！”
“诶唷~！”
方明山被一拳打倒在地，身旁二人赶紧扶起他，一股血腥味弥漫在他嘴里，鼻梁瞬间被打肿。
王二狗指着宋明璋撩起自己袖子，骂道，“岂有此理，你等着我收拾你。”
冯稷才脑光一闪，说道，“二狗兄，你千万别打他。如今先去请大夫给他诊脉。”
方明山说道，“对，二狗，赶紧让郎中起来看看他。”
其实山上没有郎中，为了医宋明璋，王二狗去集市上绑了一个江湖郎中过来。那郎中被王二狗从床上捞起来，哆哆嗦嗦地给宋明璋诊脉。
方明山急切地问郎中，“他究竟这么回事？”
“这位公子……”
王二狗不耐烦地问道，“你怕什么呀？我家大当家问你话，你如实说就成。”
“这位公子外伤已经大好，脉络强健有力，可这脑中淤血大概一时半会没有这么容易消下去，所以才会如此疯癫。”
“这是疯癫之症？”
郎中点点头，“看着像。”
王二狗骂道，“啥叫看着像？你给句准话行不行？”
“疯癫之症一般从小就有，但像他这样脑袋受了刺激也会有，只是不知何时会痊愈。”
“你能不能救？”
“小的粗通金针，倒是能一试，只是金针在山下店铺里，我必须下山一趟。”
王二狗挥着拳头说道，“你小子莫不是想使诈逃到山下去吧？”
“小的不敢。”
“谅你也不敢。”王二狗冷笑一声，“明日我就和你一起下山去取。”
冯骥才将方明山拉到一旁，轻声说道，“头，我已经有计策了。”
方明山问道，“哦？师爷，你赶紧说说你有什么计策？”
“刚才头不是还担心宋明璋砸在咱们手上不好处理吗？现如今宋明璋既然已经疯了，那就让宋磊把这个疯子带回去，我们既不担杀皇子的罪名，他宋磊也不怕宋明璋再威胁他。如此一举两得，不是更好？”
“此计甚妙，不过我如何大张旗鼓地把宋明璋送回去呢？”
冯稷才说道，“这个法子我也想好办法了，这事还需要二狗兄帮忙。”
王二狗一听要自己帮忙可热情了，“二位哥哥放心，你们交给我办的事，我一准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