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旧游如梦寐

    第七十二章

    齐礼熙能掀起这么大的乱子,全部依凭氏族的力量,如今那些拥兵自重的氏族被三王尽数牵扯分散在国内各地,根本抽不出人手回援尚京城。

    陆璟之就是借此机会,带着龙虎军洛州余部,一路势如破竹,直直杀向尚京城中。

    齐礼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太仪殿上急得团团转。

    “废物!都是废物!难道就没一个人能给朕挡得住裴如昭和陆璟之这两个胆敢谋反的大胆狂徒?”

    底下官员沉默,看上去战战兢兢实则都是对小皇帝的不屑。

    一个靠背刺亲人攀附氏族爬上来的皇帝,能有什么值得他们敬重的本事吗?

    惟独钦天监乐意捧小皇帝的臭脚,神神叨叨道:“陛下,臣夜观天象,北方有兵戈血光之灾,城中有阴云笼罩之祸,反倒是南方有一片清明。紫薇南移,此乃转机。”

    言下之意便是让齐礼熙弃城而逃。

    王朝国都其实说弃就能弃的?

    北方如今还在战乱,蛮人虎视眈眈,宁王的部下誓死抵抗,现在皇帝竟然要弃城而逃?

    但齐礼熙深信不疑,皱着眉头问:“此话当真?”

    钦天监礼官忙不迭跪地:“微臣不敢欺骗陛下!”

    齐礼熙在大殿上踱步,突然高呼一声:“好!好一出空城计!给这些反贼一招措手不及,让他们尝尝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

    ……

    对于氏族来说,龙椅上坐的是谁并不重要,皇帝的更迭不过是家族起落,无法撼动家族根基。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氏族,自古以来,不外如是。

    裴如昭料到了齐礼熙会准备弃城而逃,然后再想办法联合各地氏族力量里应外合一举包抄,但万万没料到齐礼熙是真的准备跑。

    而且是不要命地跑。

    裴如昭在北直隶多年,对军情异动反应敏锐,宫城守卫换防的频次都能让她推测宫内动向,齐礼熙的自诩聪明根本拦不住她。

    不怪那么多人不愿意让裴如昭归京,实在是此人——

    太过可怕。

    苏明达闯入宫中将柳芸柔和老太后带出来已经是拼尽全力,在尚京城里一直处于弱势,被动转换藏身地点,但裴如昭一来,立刻转换形式。

    不过一日,便端了三处盯着他们的探子窝点。

    老太后说:“手下有这样的能臣,若是当皇帝的窝囊,必然会心生戒备。你可知裴如昭为何会赢?”

    柳芸柔自然信任裴如昭的能力,却还是摇摇头,在她看来,这场争夺是计谋与权势的较量,指挥者的头脑是一回事,手中所握有的权力大小是另一回事,如今他们就是无权无势的人。

    “因为裴如昭真真切切地走过许多地方,她知道稻谷如何种下,知道工坊如何运转,清楚军队调度的细节,也明白这个国家冗杂的官僚体系究竟是如何运行的。正因如此,如臂指使。齐礼熙永远不会懂。”

    柳芸柔无法否认,齐礼熙本质上就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混蛋。

    裴如昭走后,她用了很多年时间试图证明自己能做得像她一样好,甚至是比她更好,可直到齐礼熙将自己软禁的那一刻。

    她听着报忧的战报纷沓而来,看着曾经富饶安乐的土地战火连连。

    柳芸柔不得不承认,她永远无法成为像裴如昭他们一样的人。

    “……错因在我。”柳芸柔嗓音暗哑,“是我的放纵、一意孤行才让齐礼熙酿成如此大祸,我会亲手了结他,结束自己的罪过。”

    老太后并未应声,只是一声沉叹,拄着拐杖颤巍巍离开。

    “历来都是男人骑马打仗争天下,如今山河国破,却要凭女人来补他们的过错……我有错,明儿也有错。悔恨与认错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事,改才是最重要的……”

    *

    根据宫城的换防时间,裴如昭大致推断出齐礼熙想要撤离尚京城的时间,直接带兵埋伏在城中,准备直接抓人。

    裴如昭从前拿着文鱼符号令皇城暗卫,对尚京城内布防格局了若指掌,十分干脆地分了三队人马,一处在城内,两处在城外。

    而她,亲自带队在城内集市面坊那处埋伏。

    太阳渐渐升起,尚京城内稍微热闹起来,集市面坊开门做生意,裴如昭在街对面静静等待一刻钟,突然挥手下令。

    潜藏在各处的士兵顷刻跃出,直奔面坊,将里面的人尽数捉拿。

    裴如昭不急不缓地起身,踏着端稳的步子走近面坊,看到被侍卫按着坐在太师椅上的齐礼熙。

    露出十分和煦的笑容:“小殿下,玩够了,就该回宫了。”

    裴如昭压根不管齐礼熙是什么神情,也懒得管他有什么想法。

    她现在就是要把人押回皇宫,让他好好面对他折腾出来的烂摊子,让他为自己的野心和能力不足负责。

    ……

    被迫中止多日的早朝重开,想要逃跑的氏族官员被苏明达的手下挨个抓回来,一个个五花大绑着被押在太仪殿上,尽是丧家之犬的狼狈。

    齐礼熙坐在龙椅上,裴如昭就站在他身边。

    他身上没有任何束缚,没有镣铐也没有绳索,明明是比裴如昭还要人高马大的少年人,却瑟瑟发抖着像是一只胆小的鹌鹑。

    一动也不敢动。

    底下官员混着站在一起,有被齐礼熙打压排挤的“裴党”,也有所谓坚定不移站在齐礼熙身后支撑的“皇党”。

    皇党面色如土,裴党面沉如水,见裴如昭回来了也只是神情微微放松罢了。

    裴如昭突然伸手拍了一下齐礼熙的肩膀,明明很小的动作,却吓了不少人一条。

    “裴如昭!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才是皇帝!你不许对皇帝不敬!”

    裴如昭丝毫不在意齐礼熙的怒气,脸上还带着笑意:“听闻小殿下三月之久不曾早朝,诸位同僚告病在家休养,今日一看大家康复如初,实在机会难得,便来好好开一个朝会。”

    裴如昭从高台上缓步往下走,每一句话都让齐礼熙颤抖。

    “如今六月,不知各部春天的开支条子可做好了?马上到夏天,这几年雨水突然,户部、工部可做了防水患的预案?官员调度频繁,每一道圣旨可都过了三省翰林?”

    “呀!”裴如昭惊叹一声,不知多少人被她吓得一抖。

    “差点忘了,春天结束,各道州应该送了折子上来汇报,姬鹤大人,纪见载大人,你们可曾汇算了各道州的折子?”

    姬鹤脾气冲,直接拱手道:“年初六,英明神武的靖德皇帝免了臣与纪见载大人的官职。”

    “你们犯了什么错?”

    姬鹤冷笑一声,“犯了拦着靖德皇帝修园子的砍头大罪。”

    说到底,裴如昭就是在朝中影响深远,哪怕离京两年多,哪怕她的人被一味打压排挤,此时下令,照旧有人遵从。

    很快,被积压的折子从乾心殿抬到太仪殿,裴如昭翻了翻,这些折子最早甚至能追溯到去年的这个时候。

    可想而知齐礼熙这个混账都干了什么糊涂事。

    裴如昭重新走上龙椅,站定在齐礼熙面前,一直带笑的脸瞬间沉冷下来。

    “收回成命,所有被无故免官的官员全部恢复原职,撤回和谈,取消和亲,停止对三王的打压,集中大荣全部兵力将蛮人彻底打出去!”

    “不可能!”齐礼熙怪叫起来,“绝对不可能!他们想要朕的皇位,杀不死他们朕心难安!”

    齐礼熙的突然反抗,给了氏族官员莫名的信心,一个个歪七扭八地横在地上挣扎起来。

    满口道义,满口荒唐。

    裴如昭噌地一下抽出安明虞给她的短剑,顶在齐礼熙喉头,手稳得可怕。

    “护驾!护驾!快来人护驾!”

    裴如昭分毫不受干扰:“撤不撤?”

    龙椅高台下乱作一团,裴如昭不动如山,紧紧盯着齐礼熙,剑尖向前,划破齐礼熙的皮肤。

    “撤,还是不撤?”

    齐礼熙还想嘴硬,突然一声巨响传来。

    太仪殿大门被撞飞,殿外的广场丹墀上全是士兵。

    为首的,赫然是陆璟之。

    裴如昭连头都不回,看着齐礼熙:“撤,还是不撤?”

    齐礼熙瞬间哭嚎起来:“我撤!撤!”

    裴如昭这才将短剑收回,抬手让属下将老太后和柳芸柔共同起草的圣旨拿过来。

    “盖玉玺,收回成命,北上抗敌。”裴如昭神情冷漠,根本不管齐礼熙的死活,也不管那些拿小皇帝当傀儡的氏族死活。

    这些都是大荣的蠹虫,早该被弄死。

    事到如今,已经无人愿意站在齐礼熙这边,皇党认清他草包的本质,裴党对他恨之入骨。

    惟独一个钦天监,竟然还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嚷嚷。

    “裴如昭!钦天监昨夜夜观天象,北上抗敌有血光之灾,有损大荣国运,尔执意北上,究竟是何居心!”

    下一瞬钦天监礼官便是一声惨叫,他捂着肩头的血窟窿跌坐在地上,对陆璟之怒目而视:“陆璟之!你难道要造反吗?”

    陆璟之随手甩掉剑上的血迹,笑得恶劣至极:“夜观天象?那你这能算出来国运的礼官可曾算得到你今日也有血光之灾?”

    裴如昭只是余光淡淡扫过,根本不在意一两个人的负隅抵抗。

    齐礼熙已经被她压着写好圣旨,盖上玉玺了。

    裴如昭将圣旨拿起来,朗声道:“靖德陛下有令,众臣听旨。”

    “即刻起,命贤王府陆璟之率洛州龙虎军余部,山东兵五万,阳漠兵十万,北上迎敌,死守屿清关。户部调拨军费七百万两,重开各地火药、兵械工坊,先调集粮草二十万石支援前线……”

    这头浑浑噩噩多年的巨兽,终于重新找到方向。

    裴如昭看着朝堂上乌泱泱的人头,想明白一件事。

    裴党又如何?

    她手中的裴党是家国利器,不过是骂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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