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几许人依旧

    第五十九章

    三年有多长?

    长到裴如昭的母亲因病离世,长到曾经一片荒芜的北直隶州如今被人称作塞上江南。

    连年轻的庆宣帝都来巡游过两次。

    大荣天下无人不知裴如昭之名。

    各地百姓都羡慕北直隶人能遇到这样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官。

    三年时间里,北直隶从一个只起边防要塞作用的城市变成了大荣向北通商的重要关口。

    街上哪里还有曾经人烟稀落的模样?

    行人摩肩接踵,商户鳞次栉比,甚至还有特批的指令,允许这里夜不闭户,不行宵禁。

    裴如昭已经二十三岁了,放在寻常女子中,已经不算小了。

    却还不曾有婚配。

    倾慕这位裴知州的人能从北直隶的知州府一直排到尚京城的裴宅去。

    不仅有大荣的年轻才俊,有些自他国而来的商旅也对裴如昭倾慕不已。

    每日,都能看到堆在裴如昭家门前的花束,气得陆璟之每天都要起大早来把这些花全都收拾干净。

    心里忍不住对这些觊觎裴如昭的家伙竖中指。

    这些人想做什么呢?裴如昭前行路上的绊脚石罢了。

    她选择走这条路,就注定寻常男女之间的情感都只会成为她的阻碍。

    裴如昭考科举的时候,循得仍是旧制,家中人不可为官,成婚之后也不得再进。

    这几年里,因着裴如昭的功绩,大荣逐渐允许女子也参加科举考试,虽然条件仍旧比普通男子要严苛些,但总归是要比最初好许多。

    但裴如昭不一样,她作为第一个参加科举考试的女子,无数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一点错都犯不得。

    裴如昭作为两朝皇帝都重视的臣子,多得是人想要自荐枕席。

    陆璟之天天防人,连只公耗子都不允许溜进裴如昭的家。

    裴如昭收拾完,正准备到府衙上班,刚出门就看到汗流浃背的陆璟之以及他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

    “谁惹我们贤王爷了?”

    陆璟之仰头,一口喝完碗中剩下的冰豆浆,相当自然地起身跟在裴如昭身侧,两人并肩而行,说不出来的登对。

    有些新到北直隶的商旅不明所以,好奇地问当地人旁边那男子是谁,为什么有胆子跟在裴知州身后。

    沿街的商贩笑意盈盈:“这天底下,唯一能对得起也配得起我们裴知州的人。”

    北直隶的百姓见裴如昭总是形单影只,也没少帮她撮合,但总是无疾而终。就算没有陆璟之从中捣乱,裴如昭自己也是没有这个心思的。

    政务繁忙,分身乏术,哪里有这个闲心去考虑男女情爱?

    今天的公文批完了吗?今日北直隶各个部门的问题处理完了吗?

    裴如昭带着陆璟之进门,迎面撞上出来的季孟甫。

    季孟甫在二人身上打量一圈,倒是不说过分的话,但眼神里的打趣已经藏不住了。

    陆璟之差点又跟他吵起来。

    裴如昭拉他一把,平静地问季孟甫:“那几处工坊的问题都处理清了?那十四户因着工坊排水影响收成的农户怎么说,这件事解决了吗?楼罗迦想跟大荣通商,十日前递了拜帖,鸿胪寺指挥司那边给的什么答复?”

    “停停停!裴大人,本同知可是什么都没说,一大清早就派这么多活儿,忒不人道了些。”

    陆璟之站在裴如昭身后洋洋得意,满脸都是自己有人撑腰的炫耀。

    裴如昭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民生无小事,有劳季同知操劳。”

    季孟甫差点翻白眼,抬脚就扯着陆璟之跟他一起去忙:“那下官便借贤王爷一用,晚些时候给大人还回来。”

    说着还人模狗样地给陆璟之你作揖:“有劳贤王爷为知州分忧,请吧!”

    于是,一步三回头的陆璟之就被季孟甫扯走了。

    走远了还能听见两个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季孟甫扯着陆璟之:“不许妨碍大人公务!”

    “嘿!”陆璟之不服气,“我是你家大人的得力好帮手行不行,哪儿妨碍了?”

    季孟甫哼了一声。

    整个北直隶州,估计也就只有陆璟之自己傻兮兮的看不出来。

    就凭裴知州的态度,也是摆明了不管日后是否婚配,都只可能是这一个人选。

    ……

    北地民风淳朴,百姓善良,再加上裴如昭在这里一留就是多年,尽心尽力为当地百姓着想,因此深受爱戴。

    这几年虽然风调雨顺,但关外的隐忧仍旧不断。

    北直隶州作为通商的关口,惹来不少人觊觎,远道而来的商旅在路上总是遭人袭击。

    从其他国家到大荣来,中间不可避免地就要穿过浑罗、挪木卓这些部族的地盘,正所谓远交近攻,这几个被大荣打疼了的草原部族一直蠢蠢欲动。

    陆璟之时不时就要带兵出去清一次商路。

    但近些日子,这些人行事愈发猖獗,沿途商旅多遭毒手,显然已经安分不下去了。

    如今大荣的对外贸易频繁,不仅海上通商,也在陆上通商,若是无法维持商路上的稳定与安全,怕是会严重影响对外贸易。

    裴如昭盯着地图沉思,在沙盘上调兵遣将。

    半晌,叹一声。

    “说到底,还是要打一仗才能让这些人老实下来。”

    上午裴如昭还在想清剿马匪的事,下午尚京城里便送来了密旨。

    密旨很简单,只说了一件事:庆宣帝决定发兵清扫山亭关外,荡平挪木卓和加林。

    三年时间里,裴如昭与齐恪明统共见过两回,但在政务上,却仿佛心有灵犀,二人想法总是不谋而合。

    裴如昭起身看向沙盘,为了不影响正常的商业活动,齐恪明这次应当不会从北直隶州发兵开战,最大的可能便是绕道宁绥,从齐恪清的封地绕路直攻挪木卓王庭。

    齐恪明给她写这封密旨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不惊动朝中负责军粮筹备的那些官员,准备打个措手不及。

    裴如昭自认是给齐家劳碌的命,转身去农政司查今年的粮税。

    幸亏北直隶州这些年都大丰收,不然哪儿支撑得起军粮的消耗?

    ……

    半个月后,陆璟之照常整队,准备带兵出去再次清扫一边商路周围的马匪。

    军队走出百里又突然分成了两队,一队跟着陆璟之继续深入,另一队则押着裴如昭筹备的粮草往宁绥方向送。

    两个月后,本该在尚京城里处理朝政的庆宣帝突然出现在宁绥边陲,一举击破挪木卓王庭,彻底清扫了山亭关外的商路,带兵凯旋。

    举朝震惊,朝中官员有些甚至想不通怎得前些日子还在休养的皇帝眨眼就去了边关,还打了个大胜仗回来。

    庆宣帝班师回朝,专程绕路北直隶。

    有人说这是君臣情深,也有人不咸不淡地说这是妖媚惑主。

    ……

    齐恪明来的那天,与裴如昭秉烛夜谈。

    直到入帐,裴如昭才看到齐恪明的满身伤痕。

    有些还未愈合,显然都是新伤,严重的地方甚至深可见骨。

    齐恪明身边只有一个武将守着,这是他的心腹武官,叫苏明达,是五方镇抚司中的中央镇抚司头领。

    裴如昭只看一眼,不用齐恪明说便转身出去,自顾拿好各类伤药送到齐恪明帐里。

    齐恪明疼得脸色发白,裴如昭将伤药递给苏将军,便又站到一旁:“陛下,可需要臣找医官来?”

    “此事……勿要声张。”

    裴如昭眼眶发热,忙垂下头去,相比三年前,如今的齐恪明削瘦许多。

    往前的那些年里,齐恪明是个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年人,如今他才二十六岁,却透出行将就木的死气沉沉来。

    裴如昭想,那个位置还真是熬人,活生生将人熬成了鬼。

    齐恪明的皇位坐得不比先皇轻松,虽说几个老藩王有齐玄承的铁政压着,齐玄承在位的时候不敢掀一点风浪,老老实实十多年就像是没这号人存在似的。

    但齐恪明不一样,他们是齐恪明的长辈,有指指点点的资格。

    哪怕裴如昭远在北直隶,都没少听说这些藩王给齐恪明使绊子。连陆璟之都说这些藩王们活生生就是一群极品亲戚。

    等齐恪明包扎好伤口,靠在榻上问道:“你哪里来的这样多伤药?”

    “贤王爷如今带兵维持山亭关外商路的安宁,难免刀剑加身,便备下了些。”

    齐恪明叹一声:“他倒是好福气,在这里躲清闲。”

    “是真羡慕你们两个,能在这里想做什么做什么。”

    裴如昭拱手:“多亏陛下圣明,不然何有北直隶的今日?”

    齐恪明往身后塞了两个软垫,缓缓呼气,等疼痛渐消这才说道:“如今的北直隶,可如你梦中模样?”

    裴如昭迟疑片刻,最终颔首:“已然如臣所盼望的模样。”

    齐恪明笑起来:“说起来,当年父亲给了你少师之职,可你从不进京,熙儿还不曾见过他的老师,你这可算渎职?”

    裴如昭抬眼,眼中有狡黠的笑意:“陛下是想要北直隶的银钱如河水般流进大荣国库,还是想给小皇子寻个读书的伴读?”

    齐恪明皱着眉头挥手,佯装怒意:“你真当朕分不清?裴如昭,惹急了朕,小心一纸调令就让你滚回京城。”

    裴如昭只是笑笑,一言不发。

    无论如何,三年已到,她曾经答应过乾宁皇帝,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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