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睡了很久很久,梦里还有些漳州的味道,透着山水而来,化成那日的刀光剑影,化成刽子手的大刀扑向萧潇的脸,惊的她醒来。

    满头是汗,抬起手擦了擦,屋内还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叫人来掌灯,她缩在床的一角,手指上下的不停的搓卷着被角。

    婢女小书轻生问公子身体是否好了些。

    萧潇隔着床帏,看着小书单薄的身影,盯着小书的襦裙,看得出了神。

    小书以为自家公子看上了自己,羞涩的低头扭捏了一下,然后发觉自己不能这样,公子年岁尚小,便又告了一声,提着灯出去唤了萧潇的随身小厮守城进来。

    守城卷着一阵寒风进来,他转身将门扣上,弓着身子轻声快步来到床帏边:

    “公子,梦魇了吗?”

    “嗯。”

    应了一声后,双臂圈住自己,头贴在了膝盖上,沉默了。

    守城走到柜子旁取出半截蜡,麻利的将它点燃,轻轻的扣上灯罩,放置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公子,给您点了灯,且安心睡着吧,一切有我呢,我守着您。”

    “嗯。”

    这才觉得能喘上气来,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她觉得自己像躺在一艘船里,这船不停的在海上摇晃……断断续续的想着,而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早上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的萧潇侯在前厅,要去给父母请安。

    萧如意顶着一头彩色的发绳,扎着两个桃圆小髻从后院跑了出来。

    她手里握着一杆风车,迎着风吹动的好看,两只眼睛像冬季里的阳光,就算身处寒冷,见了她,没有一个人不觉得暖洋洋的。

    手腕上的铃铛一阵作响,她跑到萧潇的身侧停下,掀起裙子“咕咚”一声,也跪了下来。

    “兄长,你的风寒可好些了?”

    比萧潇还稚嫩上六分的声音正在诚心的向她发问,忽闪忽闪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好些了,不打紧,多谢妹妹关心。”

    萧潇回礼,她不敢太过注视萧如意,望着这个妹妹,总会想起自己的姊妹来,想起以前一起度过的漳州时光。

    如意白嫩嫩的小手掌“啪叽”一下贴在了萧潇的额头,她还专门放下风车,同时摸着自己的头,噘着嘴好一阵想,嘴里一个劲儿的嘀咕:怎么算不烧啊,我好像比兄长还烫…

    萧潇有些被她可爱到,正要捂嘴发笑,萧炎耀正从庭外打拳回来,看见跪在堂前的两个孩子,捋着胡子:

    “快起来吧,子卿的身子刚刚好点儿,别又着凉了。”

    “儿来请父亲安。”

    “请、儿也请安。”萧如意跟着萧潇的声音,差点没有跟上,显得慌乱的也弓起手,对着萧炎耀一顿乱摆。

    “宫里请来的嬷嬷不是教过你们姐妹几个好些时日的规矩吗?怎么跟着你哥哥行起了男子礼仪?你那些学的都已经和着早上的粥一道喝进肚子里去了吗!”

    萧如意噘嘴抓了抓头,撒娇似的扯着萧潇的袖子:

    “哥哥是我哥哥,哥哥行得的礼,我怎么就行不得。”

    萧潇无奈的笑着摇头,想替如意辩解一下,却被父亲打断。

    他声音顿了顿,有些严肃:

    “胡闹。”

    “爹爹才是偏心!哥哥什么都做得,前阵子乞巧节,我还看见你叫母亲做了一套素色的襦裙送到哥哥的屋子里去!哥哥能有我们女子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能行哥哥的礼!偏心!偏心!爹爹偏心!”

    萧潇脑子一轰,有些木然的抬头看着萧炎耀,心中复杂。

    “胡闹!”萧炎耀扯起萧如意的胳膊,没好气的拽着她起来:“你哥哥行的路,比你将来难上一万倍,平日里怎么教你的,这么没大没小!”

    萧潇回过神来,拦着父亲求情。

    萧炎耀什么也不管,用力的把萧如意拽进了祠堂:“叫你每年乞巧节和姊妹们待在后院不许去听竹轩那边,你就是不听,还敢去偷看,你好大的胆子!”

    “不敢了不敢了!爹爹!我不敢了!”

    萧如意踢着小腿乱蹬,嘴里一直求饶着。

    萧潇急得上蹿下跳,自己的劝解和求情声被萧炎耀和萧潇的声音夹在里面杂乱不堪,根本听不清楚。

    “我还告诫过你们姊妹什么,萧家同气连枝,任何区别都没有!不存在什么偏心!也不能将自己家人的话随意的说出来!你记不记得!”

    “啊!--记得了!”

    萧如意连哭带嚎,一阵挣扎,两只小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实在痛了,抓住自己的脸和衣服,胡乱叫唤。

    偌大的手掌一下一下落在萧如意的屁股上,整个小小的身子被夹在萧炎耀的大腿上。

    萧潇声音嘶哑的呼喊父亲不要动怒了,最后眼看不行,便突然磕起了头。

    一旁的下人们本来也是乱作一团,守城还正拉着萧家大娘子从后院赶来,便碰上了不停磕头的萧潇。

    戛然而止,停不下来的只有萧如意的哭声。

    萧炎耀心疼的扶起萧潇,把手中提溜着的萧如意扔在一旁。

    萧家大娘子哎呦着抱起哭的像棉花套子一般凌乱的萧如意,一个劲儿的顺着后背安慰着。

    萧潇站起来弓着身子:“父亲不要生气了,妹妹她年纪还小,家里就这么一个最小的孩子,记不住规矩就多练几遍,父亲莫不要为了我而动怒。”

    萧炎耀还想说什么,前厅却来了下人禀报。

    萧潇回头看向躲在萧家大娘子怀里哭的萧如意,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然后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又想起那套襦裙的事,不敢相信的打起了鼓。

    “老爷,秦家送了个贴子过来。”

    萧炎耀接过烫金雕花的贴子,一旁的萧潇心里一惊。

    只听得父亲的声音缓缓读出上面的字:

    “朝都二月光,秦府于明日做宴,特请萧府长子萧潇一同赏花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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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暖和胜过昨日,端坐在马车里的萧潇突然想下去走走。

    她让守城停车,说,自己想透透气。

    “老杨,停车,公子要走过去。”

    守城搬来矮凳,扶着萧潇下来。

    市间叫卖声音不绝,有一阵热气腾腾的红薯香,让萧潇忍不住眼神找去。

    守城顺着萧潇的眼睛看过去,正好那卖红薯的老人急急的切开半根,香软甜糯,里瓤子通红,看起来就像是好吃的样子。

    萧潇揣起手,转身向东面走去。

    守城不知什么时候捧着一阵香甜回来了。

    他像捧着个宝贝似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公子,快,趁热吃!”

    萧潇被扑面而来的香气和热浪往后一躲,然后又站定,看着守城的那一脸真诚和期待: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公子从下了马车后就一直盯着人家的摊位,我想那个东西那么香,公子一定是馋了!”

    守城今年十六岁了,像个小大人,身子骨长得本来如同柴木一般,后来突然变得壮实了许多。

    此刻正弯着腰,捧着与他身材极为有着差异感的红薯半根,看着萧潇美滋滋的品尝。

    主仆二人吃了一阵,萧潇听到了最东边的钟声,然后神情由喜转愁:

    “走吧,还有场花儿没赏呢。”

    “公子,您说,这初春的寒气还没散去,什么花儿还能比得过咱们府上的腊梅好看啊。会不会是他们秦府故意摆的架子啊。”

    守城和比他矮了半截的萧潇并排走着,说话的时候还特意猫了猫腰。

    萧潇撇了撇嘴:

    “管他是不是幌子呢,说不定人家真的是有好东西要拿出来,给咱们显摆显摆!”

    “他们能有什么好东西啊,一群粗俗的商贾。”

    她一边走一边摇着头:

    “你这话就不对了守城,他们商贾啊,最不缺的就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没听过吗?”

    “鬼推磨……”

    “对啊,”萧潇笑着:“何况是微不足道的花儿呢,虽然你公子我也没见识过,但是真见到了,也不会太惊讶了。”

    说到这儿,她又停下来,“那么多钱,说捐就捐,当时他们秦老爷可是胡子都没抖一下,还有那些个宝贝,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可曾见过?”

    “未曾。”守城撅个大嘴摇摇头,大眼珠子天真一般的看着萧潇。

    “那就对了,所以今天,我可是一点儿也不好奇。”说完自己还颇为满意度挺起了胸膛,然后两人走了几步,萧潇突然想起今天因为生病刚好没有束胸,所以又赶紧将胸口有所收敛,暗暗咳嗽了两声:

    “还有,下次你同我讲话,不要刻意弯腰,显得我矮。”

    “哦…啊?”

    守城不好意思的看着快步走在前面的公子,摸了摸头。

    走着走着,萧潇总觉得有目光在看着自己,回顾后什么也没发现。

    ——秦府——

    “难得待客,不足之处烦请见谅,请。”

    今日的秦绒穿着一身湖蓝锦,正站在大门前迎着宾客。

    按理说他的身份本犯不上抛头露面做这些门童的活儿,但今日却是从开府门就站在这里。

    “秦大公子,有心啦、有心啦。”

    张家老太君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的从马车上下来,后面扶着她的是张家二房的吴大娘子。

    两人一前一后,秦绒微笑着上前,将老太君的手一把挽过,对着吴大娘子说:

    “老太君今日看起来像年轻了二十岁!”

    “你这小子,素来嘴巴甜的像抹了蜜。

    一群人哄笑着,秦绒扶着老太君往里走,身边的小厮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笑了一下,像是料定了什么一样的得意,然后转头:

    “老太君,吴大娘子,您二位先去宴席上坐着,我去迎个客人,一会儿回来。”

    他背起手,一脸的得意,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老太君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走一边拍着自己儿媳的手:“瞧他这个样子,你那宝贝姑娘又是没戏了。”

    来到秦府门口,萧潇还未站定,突然眼前一阵湖蓝色的什么东西“嗖”的一下窜了过来。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正被秦绒抱在怀里。

    “喂!”

    “谢天谢地,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还没等萧潇说着“放开”的话,自己又被这个人一下子从怀里拉开,正抬头对上秦绒那双总是雾气朦胧的眼睛。

    “放开我,秦公子自重。”

    挣扎开后,秦绒一脸的坏笑。

    周围有人走过来:“两位公子感情真是好啊!”

    萧潇狠狠瞪着秦绒,他则不以为然的拉起萧潇的手走进院子。

    “你干什么!哪有两个男人如此亲密的,放开啊。”

    “哦?”秦绒一边抓着不肯撒手,一边疑惑:

    “那萧公子的意思是,若是男女,便可以像这般了嘛?”

    萧潇对“女”这个字眼尤为敏感,当秦绒嘴里说出这话的时候,她用尽力气甩开他,自己迅速整理了一下,拉了拉外衣,向来往的宾客点头回礼,径直的朝着宴席的方向走着。

    秦绒在身后咯咯的笑着,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就这么随着她笑了一路。

    走到后院的亭子,萧潇谢过引路的小厮,等到那人走了,转过头对着还在笑的秦绒:

    “全然礼数都没有,秦家原来就是这么待客的。”

    “欸,别生气。”秦绒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然后眼睛看着宴会的方向,对着萧潇:

    “再往前,就是宴会。萧公子要是害怕我又做出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情,大可不必过去了。”

    秦绒玩味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这激将法百试不厌,尤其是对这种将礼数和身份看的极重的世家子弟,他不信,他会走。

    “好。”

    话音未落,字的尾音都还飘在半空,眼前的粉面小娃娃已经不见。

    秦绒瞪着眼睛回头找这人,只见一紫衣正迅速逃离现场。

    他抿起嘴:“行,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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