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药设局

    她的声音犹如一道凭空惊雷,落在殿中,刹那间众人紧张起来。

    “中毒?”

    一直玩世不恭模样的二公子,忍不住低声询问:“云医师从何得知?”

    “这只是本医师的推测,还未找到确凿的证据。”

    云景怡视线转移,落在红木托盘上的两口紫砂碗上,声音缓缓:“依照韩御医的方子来看,太后希望老侯爷能渡过此次重症,所以韩御医才会用尽毕生医术,给老侯爷开了这么一张方子。”

    “此方,即使翻遍整个大靖朝,也再难以找到第二位医师可以与之相较,我方才查验了药渣,也尝了汤药,若老侯爷每日按时服药,断然不会病症愈发严重。”

    “只有一种可能,除非……”

    “除非是中毒之症。”

    一个冷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沈星煜整个人笼在烛火扑朔的光影中,犹如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浑身散发着令人不敢靠近的气息。

    “沈将军所言,正是本医师之意。”

    云景怡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朝桂婆婆询问道:“桂婆婆,府内小厨房的佣人,是否完全可信?”

    桂婆婆脸上浮上一层若隐若现的疑虑,她口中缓缓:“小厨房里的佣人,都是府里多年的老人,若真如云医师所言老侯爷是中毒之症,可是,从未听说有佣人通晓药理,也无人接触过药材啊。”

    一旁的二公子皱着眉头,原本柔和的脸庞上逐渐涌上一丝疑问:“方才云医师所讲,药渣和汤药并没有任何问题,若真的有人蓄意下毒,这毒又下在哪里?”

    云景怡黛眉紧蹙,一双眸子中满是疑问:“这也是我现在想不通的地方,并不能完全断定老侯爷是否真的中毒。”

    沈星煜的手指交错握在一起,殿内烛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分明的骨节犹如玉石雕刻:“云医师方才说有一个想法,不知是什么?”

    他的声音虽然清冷,听起来,却隐藏着一种锋利。

    云景怡拿起其中一张方子放在沈星煜面前,这是韩御医医治肺疾的方子,她的手指在上面某一处圈了圈:“这一味药材,我需要把它换成另一味——熟半夏。”

    “云医师的用意是?”

    沈星煜垂着眼眸,看着药笺上,方才她的手指方才圈过的地方,眼睫浅浅的影子映下来,仿佛一层薄薄的雾,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云景怡知晓他心中的顾虑,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照实讲:“将这一味药换成熟半夏,韩御医方子的药力会稍稍降低一些,之所以如此做,是为了推断老侯爷是否真的中毒。”

    “只是药效骤然降低,加上老侯爷的病症愈发严重,必定会产生咯血之状,若要断定是否中毒……”

    她的声音停了下来,殿内一片沉静,良久众人听到她的声音缓缓响起:“唯有此法。”

    一时间,众人的神情愈发严肃,桂婆婆和二公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沈星煜身上,那人玄色的衣衫隐在烛光之中,镀上一层暖色,冷然的神情愈发凌厉起来。

    整个京城都知晓,当年陛下下令,将镇北军军权移交给镇北候府世子时,这镇北候府里真正掌权者,便从老侯爷更替为这位少年老成的世子,世子常年领兵在外,每半年回朝一次,当世子在府里时,府内众人无一人不敢遵从其令。

    此次老侯爷病重,即便是夫人也举手无策,看来,这一切都需要世子来做决断了。

    沈星煜脸色沉沉,剑眉星目中藏着一丝肃然,良久,他沙哑着嗓音低声问:“云医师需要几日?”

    “不出两日,必定会有结果。”

    他紧握在一起的手指松开了,指尖轻敲着桌面:“那便依云医师所言。”

    云景怡的目光看向他,他冷然的神色中藏着一层不易发觉的淡淡惆怅,然而只是短短一瞬,那股惆怅又消失了,换上了一层凛冽,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请沈将军放心,本医师一定会保侯爷安然无虞。”不知为何,她的心间突然涌上一层莫名的情愫,似乎眼前的人与自己曾经相识,又似乎隔着很远的间隙,令她无法触碰。

    忽然间,她被自己内心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会曾经与他相识?

    自己从小在南疆长大,被师傅收入师门后从未离开过,更是第一次来到天都城,而他,是天都城中声名赫赫镇北候府的世子,更是大靖朝手握镇北军的年轻将领。

    这样的人,若不是师傅曾与老侯爷有过些许交集,他们之间的命轮,永远不会有交集。

    “我相信云医师的承诺。”烛火微光,一个沉定的声音中,沈星煜缓缓抬起头,棱角凌厉的下颌仿若刀削一般,他的眸子中映着烛火,犹如夜幕中点点星子。

    “好,两日之内,必见分晓!”云景怡一身青色长衣,幽然而立,端坐在桌边的玄衣人双眼凝视,她的眼睛中映着他眸子里的星星之火。

    一番长谈之后,桂婆婆向景怡俯身行了礼先行离开了。

    二公子原本半倚半靠地坐在椅子上,当他的目光第三次与沈星煜的视线交汇,看到对面之人眸子中的欲要杀人的神色时,二公子不动声色地悄然站起身:“那个……天色不早了,本公子也要回去歇息了。”

    他说着,朝景怡抱拳俯身,行了一个礼:“仙女姐姐,我就住在西苑澜星阁,若仙女姐姐在府内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我便是,隽之一定为仙女姐姐鞍前马后效力!”

    云景怡朝他点了点头,二公子说完,一摆长衣下摆踏出瀚星阁。

    沈星煜起身,云景怡同他一起沿着茉莉花丛中间的小路走到抄手游廊,廊下的灯笼散下层层薄光,将空气也浸染得愈发缱绻。

    他停下脚步,似乎若有所思:“听常总管讲,云医师似乎并不喜欢送来的衣物?”

    “多谢沈将军好意,衣物样式很好看,只是不适合医师日常穿戴。”云景怡伸手将一盏被风吹歪的灯笼拨正,听到他的问题,浅声答。

    他愣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冷然的神情中透出一丝温润:“是我思虑不周了,我已让常总管再去一次,云医师与小师妹喜欢哪些样式,自会有人送到府里。”

    云景怡惊讶地张了张嘴,眼前这位世子竟然如此财大气粗,晚膳前,常总管命人送来的那些衣物一看便是用价值不菲的料子裁制而成,面料上绣精致细密的花纹,第一眼看上去便知是天都城中时兴的样式,虽然与南疆款式大致相同,但是并不适合医师。

    他若心仪哪位女子,只怕那位女子喜欢哪样东西,他都会尽数买回来,让她随意挑选。

    “并非是沈将军思虑不周,听兰夏讲,沈将军常年领兵驻守北域,军旅之人,自然对女孩子家家的东西不甚了解,而且,我跟随师傅学医,谷内入室弟子均身穿青色简单衣衫,这也是我的习惯。”

    温柔的夜风从天穹之上吹下,拂过那一片茉莉花丛,又缓缓穿过抄手游廊,带来一阵清新的气息。

    “云医师,可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他的声音轻柔舒缓,不似往常一般低沉肃然,仿佛他要问出口的问题是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令人身边的人悄然一怔。

    “沈将军请问。”

    云景怡手指离开灯笼底座,刚刚拨正的灯笼轻微摇曳着,夜风吹动朱红色的灯影,绰绰疏影将二人笼罩在一团浅蜜色的光晕中。

    她答得很快,言语平静,犹如这静谧的晚风。

    沈星煜似乎已经料到她的反应,一双平日里充斥着凌厉气息的眸子,此刻却被一些从未出现过的神情占据,似温和,又似一些期待:“若云医师曾有故人不辞而别,那位故人踏遍山川河流、用尽一切,只为寻回往昔……”

    “云医师……可愿与故人再度相见?”

    他的目光随着她看向那盏灯笼,悬在廊下,烛光飘忽。他的身高比她高出许多,从他的视线俯看下去,她鹤羽一般的双睫覆着眸子,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将军所言,是曾经那位赠予茉莉的故人吗?”

    “正是。”

    “这位故人,对将军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

    “那将军为何不亲自去寻她?”

    “可能……她并不愿意相见。”

    云景怡轻抬双眸,他线条凌厉的下颌映入眼帘,一张薄唇微抿着,凸起的喉结半藏在领口处,他的眼睛看向那盏风灯,光影在他眸子中,疏影轻摇。

    一阵晚风吹过,糊在灯笼骨架外的朱红色宣纸裂了一个口子,灯笼内的烛火骤然摇动,忽闪着,欲要被风吹灭。

    “既然这位故人对将军很重要,那将军不妨亲自去寻一寻,倘若有什么误会,解开了也好。”云景怡抬手稳住被风吹得四处摇晃的灯笼,宣纸上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烛光明暗扑朔,几近熄灭。

    “多谢云医师解答。”沈星煜抬起胳膊,只是手腕轻轻一动,那盏灯笼便被他摘了下来。

    他一手的手指拎着用来悬挂的细麻绳,另一手打开灯笼顶处的一个小盖子,修长的手指伸进灯笼内部,将那盏蜡烛缓缓拿了出来。

    他将手指间拎着的细麻绳递到她面前,云景怡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

    “劳烦云医师帮在下拎着。”云景怡从他手指间拿过那一根麻绳,他的指腹微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好看。

    晚风停了,灯笼在她手中安静地垂着,蜡烛从灯笼里拿出来顿时变得暗淡,那盏小小的蜡烛被他护在手心中,烛光照在他身上,玄色衣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

    宛若星光的烛火中,云景怡看到他轻轻揭开灯笼上那道被风吹开的裂痕,干净的手指伸进尚未凝固的蜡液里,蘸取一些,顺着裂痕的走向涂抹着。

    将裂开的朱红色宣纸黏好,沈星煜一手挡着风,一手将蜡烛放回灯笼里,灯笼重新燃亮,朱色的光像一层轻纱,轻飘飘地映下来,他抬手将灯笼重新挂回廊下,玄衣下身姿挺拔。

    “你看,只要有人愿意修补裂痕,就可以留住光芒。”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云医师,你觉得呢?”

    云景怡抬头看着重新挂回廊下的灯笼,她想起东苑中的茉莉,想必这位故人对他而言一定非常重要,难道是他曾经心怡的女子?否则以他家世,在这天都城中,该有多少名门淑女倾心于他。

    更何况,他的年龄早该娶妻生子,可是候府中并未有其他女眷,难道……是因为曾经那位故人?

    想了想,云景怡还是觉得不要再提起这些,待侯爷痊愈,这偌大的候府,这候府中人与自己都再无瓜葛。

    她向他微微俯了俯身子:“将军,天色已经很晚了,本医师明日还要重新配药,恕不远送。”

    她说完走下回廊,沿着花丛中的小路朝瀚星阁走去,月光疏影落映在她干净的衣衫上,似乎她行走在缥缈的梦境之中。

    常俞找到沈星煜的时候,看到他负着手站在抄手游廊一盏灯笼下,影影离离的烛光在他身上摇曳着。

    他的目光很平静,常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东苑的茉莉花丛,夜风安静下来,此刻整个苑中都空无一人。

    片刻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步上前:“世子,是否现在安歇?”

    沈星煜依旧负着手,听到常俞的声音,他并未转过身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急,再等一个人。”

    “那老奴先退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听见一个极轻的脚步落地之声,似乎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候府巡逻的守卫,径直朝文心阁的方向而来。那个脚步声经过抄手游廊时,停顿了片刻,转了一个方向飘向沈星煜。

    沈星煜的耳力极好,他并未有丝毫动作,心中估摸着那个脚步声接近的速度,只是片刻,那人便落在抄手游廊不远处。

    “啧啧,花前月下,红烛相伴,沈大将军居然也有如此雅兴。”

    沈星煜转过身,淡然地看向来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脸上覆着一个玄铁面具,露出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右手中握着一柄短剑,似乎剑尖还残留着一丝殷红。

    那人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好奇:“我还疑惑沈大将军怎么转性了,以前你可是根本不和女子有接触的,连付尚书家那位一直对你倾心的嫡幺女,你看都不看一眼。”

    他一边说,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擦干净剑上的血渍。

    “那位美人呢?听说你可是拥着她骑马,从紫华门长驱而入啊。”

    沈星煜似乎性情温和了许多,听到他这么一长串话,反而眼睛含了一丝笑意,他俯身向那人行礼——

    “臣,见过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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