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之伤

    李宗鹭匆忙走上前将他扶起身,轻轻拍着他的肩,口中轻声安抚:“二哥,你认错人了,哪里是皇长兄,这是镇北军的沈将军。”

    二皇子伏在她肩头呜呜哭着,仿佛一个丢失了珍宝的孩子:“我不管,我要音音好起来,她睡着了,她一直不理我,呜呜呜。”

    “好了好了,二哥先坐好,”李宗鹭将他扶着坐在交椅上,“先让医师诊断一下。”

    嬷嬷毕竟是在风月之地经历良多的人,她精明的眼睛看到云景怡手中提着一个小药箱,身后的人一脸阴沉的模样,抬手将房中拥挤的人尽数挥退,只留下两个贴身的丫鬟在此伺候。

    她的视线再次扫过女子的脸颊,这医师的容貌当真是绝色,在天都城中,倒是能与舒音音一较高下。

    她当年从人牙子手中一眼便看中了幼时舒音音的相貌,虽然蓬头垢面,但是难掩天姿绝色,这么多年她辛苦调教,终于调出来一个艳绝京城的花魁。

    在这天都城中,能进皇宫献舞,舒音音可是头一遭啊!

    未曾想,今日竟然出了这等祸事,方才京兆府尹卢尤派人将高台上的一并物件进行收检,在查验那一根细锁时,竟然发觉被人在四处割断了一半!

    一定是有人陷害!

    嬷嬷想到这里,忍不住再度痛哭起来,伏在二皇子脚下哭的愈发凄惨:“殿下,您可要为音音做主啊!方才卢大人说,音音练舞的绳索被人从四处割断了一半,这一定是有人见您宠爱音音,心中怨恨,才陷害我们碧海阁的啊!”

    二皇子像孩子稚气,他原本白皙消瘦的脸颊上泛起一阵愠怒,然而脱口而出的话却十分稚气:

    “把他们都杀!我要把他们用绳子都勒死!”

    李宗鹭匆忙捂住他双唇:“二哥,天子脚下,这种话万万不可随意说出口。”

    而那人仿佛没听懂,用手捂着脑袋哭出声:“呜呜呜……我不要音音死……音音死了我也不活了……”

    ……

    内厢房中,一片沉寂,只能依稀听到门外传来二皇子和嬷嬷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厢房正中是一个极尽奢靡的软塌,榻上四周悬挂着软纱,月影朦胧,将榻上的人也衬得仿若幻境之中的仙子。

    毕竟,也只有环境之中仙子,才会有这等绝色容颜,和苍白的肤色。

    云景怡坐在软塌一侧,一边为舒音音诊脉,眼神一边看向她衣裙下的双腿。

    终究还是断了,双腿此刻呈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着,榻上的人陷入深深地昏迷之中,不知当她清醒过来见到这番场景会是什么心境。

    脉象虚浮,绵软无力,庆幸的是她跌落的时候摔在一个小厮身上,除了双腿摔断之外并未有严重的内伤,昏迷是因为剧痛加上恐慌,此时尚无性命之忧。

    云景怡从药盒中拿出一枚参片,轻轻撬开舒音音双唇,将参片压在她舌下,又拿出几味药材交到旁边的侍女手中,叮嘱道:

    “速速将这些药用两碗水煎煮成一碗,你家花魁要靠这些药吊着命息。”

    侍女听罢,忙不迭的跑出门将药材交到外面人的手上,又按云医师所说叮嘱了一番,正当此时,一名年约无旬的老者推门走了进来,他脸上的神色略微有些尴尬,端庄的面孔上已经翻出一层惨白色。

    见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的药箱,云景怡起身向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民女姓云,是一名乡间民医,尊者可是二皇子府内医师?”

    老者略微吃惊,见她同样携着一个药箱,心中了然七八分:“不敢称不敢称,鄙人并非二皇子府医,时机巧合在四药局供职罢了。”

    他说着,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凝重庄严的神情将整个房间巡视了一遍,他身上的气息与烟花之地格格不入,脸上难免一阵不合时宜的惨白色,他朝云景怡讪讪地笑了一下:“老朽鄙姓杜,云医师可曾为舒仙子诊断?”

    杜御医?供职司药局?那与韩御医便是同僚了。

    云景怡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方才诊断了一番,舒音音尚无严重内伤,只是双腿已断,尤其是右腿处,此时因为剧痛昏了过去。”

    杜御医走向软塌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他看着在榻上昏睡着的人,苍老的面容上一时之间变换多种神情。

    从医几十年,又在宫内司药局任职,来这烟柳之地为一名风月女子诊断,呵呵,倒还是头一遭。

    若不是三皇子亲卫派人来,他还真不愿意趟入这滩浑水之中,天都城门阀之间谁不知,舒音音是二皇子的人,杜御医皱着眉,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厌恶,方才见二皇子坐在外间的交椅之内,在这种烟柳之地居然还敢穿着皇子朝服,他可真是昏了头不要命!

    也对,他本身就是个心智不正常的人,若不是有个皇子虚名,谁会把他当一回事!

    假若今日自己来碧云阁为花魁诊断一事传出去,不知要被多少同僚嗤笑,更不知会不会被陛下降罪!毕竟陛下最厌烦皇室中人与风月之地牵扯上关系,想到此处,他苍老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谁让皇长子当年意外落水薨逝,二皇子又是个心智不全的,眼下的皇族后裔之中也只有三皇子与四皇子可以一争高下,他只是一个小小御医不敢不从啊!

    他心中思虑良多,手指尖按着的脉象却并不好,虚浮无力,有几时差点察觉不到,他伸手撬开舒音音檀口,见她舌尖下含着一枚参片,想着是这位云医师用参吊着花魁的命息。

    真如她所言,花魁的双腿尽断,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将断裂的双腿复位固定起来,这样骨骼筋脉才能逐渐长好,只是这种伤势,就算是康复了也不一定可以再度起舞。

    杜御医叹了一口,向云景怡道:“老朽奉命而来,还需向二皇子回禀详情,请小友在此留步。”

    他说着,踏步朝外殿走去,云景怡坐在内室的圆凳上,只听到外殿传来杜御医低声回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嬷嬷高声的啼哭,一声高过一声,听起来伤心欲绝。

    云景怡看了一眼在一旁服侍的小侍女,她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浅绿色衣衫模样算得上清秀,她朝小侍女低声问:“你一直跟在舒仙子服侍吗?今日她遭了如此大罪,你可怕?”

    小侍女没有料到医师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略微惊讶地点了点头:“是,舒姐姐待我很好,嬷嬷原本说今年便要将我挂牌子见客的,是舒姐姐拦下了将我留在身边。”

    她看着榻上的人,咬了咬下唇:“医师,舒姐姐的双腿还能好吗?她还能跳舞吗?”

    “你在为她担忧?本医师也不知晓,伤筋动骨一百天,舒仙子双腿伤势严重,以后能不能在跳舞只能看她自己的命。”云景怡只能实话实说。

    “我们整个碧海阁都靠着舒姐姐撑着,她若是无法再度跳舞,只怕我们碧海阁要被其他同行挤兑到不知何种地界。”

    小侍女说着抽噎起来:“没有舒姐姐护着我……嬷嬷也很快要将我挂牌子出去见客了。”

    云景怡一时沉默,这烟柳之地的女子命如草芥,外殿似乎传来沈星煜低沉严厉的声音,嬷嬷的哭嚎声顿时停了下来,只能听见杜御医低声回禀着什么。

    “你不用担忧,我会告诉嬷嬷由你来照料舒仙子的修养起居。”云景怡抬眼看着小侍女,这样她便能暂时逃脱被拉去见客了吧。

    另一名丫鬟用托盘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碗中是方才按照她的吩咐煎煮的药,云景怡端了过来,刚想用手指捏开舒音音的双唇,那张绝色容颜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双美艳不可方物的丹凤眼中,漆黑的瞳子注视着云景怡。

    难怪她是天都城的花魁,这样的姿容,哪怕自己是一名女子,她也心甘情愿沉溺于这样的容颜之中。

    “姑娘是……”舒音音的声音极其虚弱无力,苍白的双唇间轻轻吐露几个字。

    云景怡手指捏着汤匙,轻声答:“本医师奉三皇子之命为你诊治,你且把这碗药喝了。”

    榻上的人听到二皇子几个字,神情有些诧异,然而转瞬之间便又变换了另一种神情,口中喃喃自语:“三皇子殿下,他一向……看不上我们这些烟花之地的女子,更何况……如今我的腿也断了。”

    她说话的语调断断续续,双腿的痛感逐渐涌上来,使她的脸色更加惨白:“我的腿……是不是废了?我从绳子上坠落在地的那一瞬间便知晓双腿已断,那绳子……绳子上有四处被人切断了一半……”

    舒音音的发间因疼痛渗出细密的汗水,云景怡心中一惊,她竟然知晓绳子被人做了手脚?

    “先把药喝了,这碗药可以吊着你的命脉,稍等我会为你正骨固定,会有一些疼痛。”云景怡示意她张口,然而榻上的人却没有丝毫想要喝下去的迹象。

    “请医师告知详情,我的腿,还能恢复如初吗?”舒音音强忍痛意,葱白的玉指狠狠抓着身下的软毯,脸色几乎接近透明。

    云景怡不知如何答复她,在这青楼之中若一个以舞技冠绝京城的花魁失去了双腿,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嬷嬷会一直养着她吗?难道二皇子会为她赎身,接回府中照料一生一世?

    以方才的情形来看,二皇子心智残缺,恐怕陛下会更加震怒吧!

    “先不要思虑繁多,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腿伤。”云景怡心中叹了一口气,为何这个世道的女子如此不易,永州驿站的那名为了夫君四处求医妇人,身怀有孕还在四处奔波,舒音音空有此等容貌却沦落至花街柳巷。

    人世荒野,飘若浮萍。

    舒音音咬着牙惨然一笑,倾城的相貌并未因为病容稍减姿色,她声音极轻:“不能恢复也好,这样……我便可以回南疆了……”

    南疆?

    难道她也是南疆人?!

    云景怡心中一惊,手中的汤匙啪一声跌落在碗中:“舒仙子也出身南疆吗?”

    “什么仙子……只是这天都城中文人墨客阿谀奉承罢了。”她秀气的双眉因为疼痛紧紧皱着,唇上已经被咬出了深紫色的牙印。

    然而下一句话,却令云景怡不由得再度一惊:

    “我知晓……三皇子为何要命你而来……”

    “那位沈将军……是不是也一并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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