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出师门

    次日的课业大考如常进行,大考一共需要考四科,除去内外伤的诊断和包扎之外,更有妇人之症和幼儿诊治。

    最重要的当数药方配伍,每一味药材在不同的方子中有不同的功效,能得以云灵谷传授配伍经验,这是许多医药世家子弟前来求学的重中之重。

    大考结束后已经临近酉时,一些弟子们整理好东西,准备暂时辞别师父下山回家过年,他们府邸的马车已经在苍梧山下等候。

    云景怡同景竹一并抱着案卷走向千金堂,师父和诸位师兄师姐正在那里等候,这些案卷需在年节前阅览完毕,在元夕节后通过山下驿站的信使分发给诸位弟子府邸。

    用以告知哪位弟子来年可以继续入学,而哪些弟子不必再来云灵谷求学,一来可以确保师父有足够的时间复阅,二来也可以维持那些天资不足,不适宜走医学之道的弟子颜面。

    这是最后一科药方配伍的案卷,云景怡手上的案卷被景竹尽数抢在自己怀中,少年身子挺拔,像一根修长的凤尾竹。

    景竹跟在四师姐身侧,故意将迈大的步子收小一些,红着脸试探:

    “师姐……今年除夕你要怎么过?”

    云景怡目不斜视地朝千金堂走去,偶尔一个弟子从身侧经过向她问好,她含着笑点头,口中回答景竹:

    “应当还是像往年一样,和师兄师姐们贴窗花放炮竹,再同师父一起守岁,吃米婆婆煮的饺子。”

    “除了这些呢,师姐有没有…别的?”景竹的声音有些羞怯,生怕自己被看穿一般。

    “别的想法?莫不是你又有什么奇怪的打算,小心师父罚你。”

    景竹慌张解释:“啊,没有没有,我前几日去给青姐姐上香,看到她一个人睡在那里孤零零得,突然感觉我和青姐姐如出一辙。”

    “只是青姐姐在世的时候有无隐大侠,我却只能在谷内孤身一人。”

    云景怡一时失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拿自己与已经逝去的故人相比,甚至语气还有些委屈。

    “那景竹是打算邀请师姐一起守岁吗?”她抬步走上千金堂的台阶,侧过脸,含笑问他。

    她眉目如画,含笑倩兮,穿着月白色衣衫,映着廊下摇曳的灯盏宛如九天仙子。

    景竹一时看得呆滞,脸瞬间更红了:“嗯,大师兄和大师姐总觉得我是小孩子,三师兄不爱说话,只有四师姐待我最好。”

    “好啊,那师姐便答允你,反正每年守岁时师父都会睡着,年节就是要开心嘛,师父不会管那么多的。”

    云景怡答允他,二人走进千金堂准备把案卷送到师父的房间,刚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到远处的木屋中传来一阵阵争执声。

    听声音,似乎是女寝舍。

    争执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时不时地劝阻,在这个年末时节听起来愈发刺耳。

    少年原本略显稚气的神情也肃然起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语气凌厉:

    “刚结束年末大考,师父还在这里,谁在谷中引起这般动静。”

    云景怡也收紧了神色,对景竹吩咐道:“听起来是女寝舍,你是男子要避嫌,我去看看发生何事。”

    景竹刚想开口让师姐等等自己,等他把案卷放在师父桌子上就同她一起过去,还未来得及开口,师姐便走下台阶朝寝舍走去。

    他抱着案卷,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向师父房间,不能让师姐一个人单独过去,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

    ……

    云景怡绕过万方堂来到女寝舍的时候,门口围着许多女弟子,正簇拥着向里观望。

    寝舍里传来高低不一的争执声,仔细听来,还有隐约的抽泣。

    一个刁蛮的嗓音骤然响起:

    “别装了行吗,你这脉象一摸便是刚小产不久,你自己不自爱,昏迷摔倒还要冤枉他人,你究竟是何居心!”

    围观的众人一阵惊呼,窃窃私语起来:

    “天呐,她看起来这么单纯,怎么会作出这种事。”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会轻易相信那个姓许的说出的话。”

    另一位女弟子从旁应和:“我也不信,她仗着从前自己家在南疆有点名头,嚣张跋扈惯了,也就在师门里收敛一点,在山下,但凡是医药行当的谁不知晓她的行径。”

    喧闹声越来越大,引得远处一些男弟子好奇地看过来。

    眼见越闹越大,云景怡借着门外朦胧的灯光看向方才说话之人,待她看清楚,双眉紧蹙,一双寒雪般的眸子中透着森森冷意。

    是许珈柔。

    站在许珈柔对面的,是脸色苍白的林青鸾。

    “怎么,你下山一趟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今日还想抵赖给我吗?”

    许珈柔嚣张地看着林青鸾,鄙夷地撇了撇嘴:“我方才不过是从你身旁经过,并未碰到你半分,你昏倒在地还好心为你诊脉,你醒来竟然反咬我一口,真是人穷是非多。”

    “算了算,从你下山到今日已经五月,想必是不知你勾搭了师门内哪家的公子,有了身孕,这才要跟四门主一并下山的吧!”

    林青鸾气得脸色发白,脚下虚浮,几欲跌倒。

    她刚想开口辩驳,门口处传来一个不高不低却极具威严的声音:

    “许家在南疆曾经也算有些名望,只可惜,出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众人循声向后看去,看清来人后纷纷收起看热闹的神情,自觉地为云景怡让出一条路。

    听到“许家”两个字,其中一个红衣少女也看向门口,看到是四门主后,她的脸上闪过一瞬惊慌的神情,转眼又消失不见,依旧站在原地嚣张地看向对面的林青鸾。

    许珈柔手指漫不经意地缠绕着衣衫的带子,口中“嘁”了一声:“听我阿爹讲,师尊初在苍梧山创建云灵谷时,我们许家可是帮了不少忙,又是送钱两,又是送药材。”

    她说着,挑衅一般看向云景怡:“莫非,四门主觉得云灵谷如今在南疆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便翻脸不认,认为许家不知天高地厚吗?”

    云景怡没有看她一眼,视线掠过,看到因为愤怒胀红脸的林青鸾,此刻她正一手扶着小桌,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拉起青鸾右手,按住她手腕处的脉息,不出她所料,青鸾的脉象虚浮又凌乱。

    又抬手压在青鸾额头上,触手滚烫,这种高热若持续下去会出大事。

    “你……你污蔑我,我要你向我道歉!”林青鸾发着高热,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握住许珈柔的右手腕,高声说道。

    许珈柔被她扣住,惊讶片刻,不屑地笑了一声:“谁污蔑你了,林青鸾你不要血口喷人!”

    “方才你撞了我反而自己昏倒,我好心为你诊脉,你却不知好歹反咬是我推了你,若不是我亲手为你诊过脉,我还不知你竟然刚小产没多久。”

    红衣少女故意提高声调,生怕在场的其他人听不清:“你那脉象,一摸便是小产后才有的,你若不心虚大可请同门弟子诊脉一番。”

    “只怕,你不敢吧!”

    林青鸾又气又恼,高热令她神智开始混沌,她咬紧牙关,用最后一丝力气答允道:

    “好,那就请众位同门为我诊脉,我从未作出有辱师门之举,为何要怕!”

    然而云景怡在此,就算门外围着许多人,却无一人敢上前,大家都心知肚明四门主待青鸾如亲妹妹,有四门主在此怎么也轮不到她们。

    而且许珈柔仗着自己家曾经相助过云灵谷,一向嚣张跋扈惯了,虽然许家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也比她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弟子强一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四门主如何处置许珈柔吧。

    “你只凭借脉象,便妄自断定他人有无小产之症,往日里师父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了哪里?”

    云景怡目光森然,神情冰冷地看着许珈柔:“许家也算是医药世家,莫非便是这样为病人诊断,你父亲将你送到云灵谷受教你却在此挑拨是非,师门怎能容得下你这种人。”

    “四门主平日里便与林青鸾相交甚密,林青鸾次次课业大考均是第一,难道四门主没有私下亲授吗?”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许珈柔便不再顾忌云景怡的身份,更加口出狂言:

    “四门主携青鸾下山,难道不是为林青鸾掩人耳目,毕竟在云灵谷中出了未婚先孕这种事,师门名声将会受损,往后谁还愿意将子嗣送来云灵谷学习医术。”

    “课业大考第一又如何,我次次屈居于这种人之下,当然看不惯这等丑事,师尊也是,放任这种……”

    “啊——!”

    许珈柔的话还未说完便惨叫一声,随着她的惨叫同时响起的,是干净利索的掌掴!

    她被打了一个趔趄,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捂着已经红肿的左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云景怡,下一瞬,眼中闪过恨意:

    “你竟然敢对我动手!云灵谷又如何,我本就不愿意来此学什么医道!”

    “一个藏身与荒山野林里的山谷,有什么值得本姑娘在这受罪!”

    许珈柔双目燃起熊熊恨意,左手捂着肿胀的左脸,她心中再也没有什么师徒观念,举起右手,用力朝云景怡扇去!

    云景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许珈柔朝自己袭的动作,这种小把戏她见多了,刚想反手握住许珈柔的手腕,一只修长的手臂从她身侧穿过,毫不费力地抓住许珈柔的手腕。

    下一瞬,一个人影挡在云景怡身前,抬起手,狠狠地将许珈柔整个人扇倒在地!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公然诋毁同门和师尊!”

    云景竹一手将师姐和青鸾二人挡在身后,少年整个人像锋利的剑,透着森森寒光。

    四周的人更加吃惊了,云景竹并不在门主之列,却是师尊座下年纪最小的亲传弟子,更是这一辈弟子的师兄。

    男女授受不亲,没想到这位师兄竟公然来到女寝舍,护住四门主。

    许珈柔左侧嘴角开始渗血,她捂着脸呆坐在地上,嘴里翻涌起血腥味道,恨恨而笑:

    “景竹师兄这么护着四门主,怕是暗中爱慕四门主吧,你们云灵谷真是一团污秽,弟子未婚先孕,师徒暗中苟且,你们常年隐居苍梧山中,只怕外人还不知晓你们的行径!”

    “许珈柔!你向来嚣张跋扈,师门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诋毁?!”

    云景怡再也无法容忍,师门待自己恩重如山,无论如何她不能任由他人侮辱师尊和师门,她厉声而言:

    “今日课业大考已经结束,许珈柔,你已被本门主逐出师门,即刻带好你的东西下山!”

    “他日,若是本门主从其他人口中再度听到你有污蔑之言,本门主会让你和许家,付出代价!”

    许珈柔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从地上站起身,眼中满是恨意:“好啊,那我们拭目以待,四门主,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下,门口响起一个威严的女声,连云景怡听到这个声音都忍不住心中肃然起来。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课业大考虽已结束,云灵谷并不是让你们肆意妄为的地方!”

    这道声音带着十足的气势,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向来人,更向后退得更远,给来人腾出一条更宽的路。

    云景怡毕恭毕敬起来,像那人俯身行了一个师门礼:“师姐,叨扰你了。”

    “叨扰我倒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师父已上了年纪,莫要影响到师父才是。”

    大师姐云景芝已过而立之年,是云老谷主座下首位亲传弟子,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凛然。

    云景芝走进女寝舍,只是一眼便将眼前的情景看了个透彻,此前曾多次传出许珈柔仗着家世欺凌他人,今日竟敢公然污蔑其他弟子和师父,甚至敢对门主出手!

    大师姐睨了一眼许珈柔:“你尚未出师便已有背叛师门的前兆,毁同门清誉,甚至以下犯上对门主不敬,云灵谷容不下你这等弟子。”

    “听闻许府的马车已在山下等候,你已被逐出师门,收拾妥当后尽快下山,不得再踏入云灵谷半步!”

    许珈柔阴狠地看着眼前三人,擦干净嘴角的血渍,不发一声走了出去,消失在逐渐黑沉的夜色中。

    正当众人唏嘘时,突然听到“噗通一声”,云景怡感觉有人从自己身侧划过,跌落在地。

    她慌忙蹲下身去扶地上的人,林青鸾周身烧的滚烫,双目紧闭,整个人昏迷不醒。

    任凭众人呼喊她的名字也没有丝毫反应。

    “快!抬进千金堂诊室!”

    云景怡神情慌乱,青鸾的双手双脚已经出现抽搐的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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