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族

    在那之后,少年被带走了。长溟听说他被处以割面之刑,再之后便没有了踪迹。

    长溟甚至不忍去想象那个曾经很骄傲的少年的面庞上血淋淋的刀疤,他无法想象那个少年会怎样面对如今的自己,他或许会厌恶,又或许会仇恨。

    直到多年以后领兵前往苍南海,长溟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少年。

    不过,那时候站在他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行事乖张,天天找他比试的少年,而是嗜杀成性,无恶不作的新威狼王。

    长久的飘零与嗜杀将那个少年□□成了另一个极其陌生的人,他脾气暴躁,极度易怒,而脸上那道抹灭不了的代表着耻辱的疤痕更是让这个正值青年的男人平添了几分凶狠与暴虐。

    每当看到焚寂,他脸上那道疤痕总是如同一把利刃一次又一次地刺痛长溟,让他想起这段本不愿意揭开的回忆。

    因为在这段回忆里,他见证了一个少年的沉沦堕落,而他本应是骄傲恣意的存在。

    “师兄,你是在同情我吗?”焚寂的语气带着厌恶与嘲讽,将长溟硬生生地拉回了现实。

    “这一次,是我与你之间的决斗。”

    长溟收起方才的感慨,面色重归镇定。他已从鲲鹏上翻身而下,手持纵云,双目与面前玄衣男子齐平。此刻,长溟将他当成自己的对手,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若是仙界人知道自己的战神竟然把一个威狼余孽当成自己的对手或许都会难以置信,但是只有长溟知道,他配。

    一个将打败他看成自己毕生夙愿的人,如何不配呢?

    “好!”这一次,焚寂勾唇笑,却笑得极为爽快,难得的没有往日的阴阳怪气。

    他似乎也明白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但却毫不掩饰:“若我输了,是杀了我,还是……带回去都任你处置!”

    尽管他看上去说得极为爽快,但长溟还是感觉到他在说“带回去”这两个字的时候似乎痛苦的忍耐着什么。

    是啊!那是他一生的转折,是一切罪孽的开始。长溟很清楚,若是这一次他将焚寂带回去,他面临的会是什么,是比死亡痛苦千万倍的生者地狱,是千万年的折磨。

    有时候生,不如死。

    “我会杀了你。”长溟冷冷地留下一句。

    此时,长溟深邃的眼眸因为一些情绪显现出近似沉冰的色泽,在旁人看来,他极度冷漠,却是要成大事者的标配,因此他们并不奇怪。

    焚寂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大笑,笑声中是难得的快意。下一秒,他抽出了伴随他半生飘零的佩剑,将面前那人刺去。

    二人凌空缠斗在一起,剑气将地面上的众人生生逼退了几步,本就荒芜的地面上生出了裂痕。

    起初焚寂还能应付,但是很快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招式有些慢了下来。相比之下,长溟的剑招更快更稳,自有愈来愈强之意。

    纵云划过玄色的长袍,留下一个个的伤口,伤口不深,疼痛也只能浅浅地麻痹人的神经,但长溟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焚寂又何尝不知呢?不过想来如今这三界能在战神长溟的剑下过几十招的人已然屈指可数,想到此处,焚寂战意又盛。他勉强按捺住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此强行动用内力。

    内力相抗,看似没有刀光剑影,其实是更胜之的危险。因为稍不留神,伤的便不只是皮肉,而是五脏六腑。

    焚寂此招,已是必死的决心。

    结果不出所料,焚寂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他的眼眶布满血丝,嘴唇是很浅的颜色,但是此刻却没有人将他与妖魔并论了。

    焚寂知道刚刚的一击之后,自己心脉已断,已经支撑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不过他还是觉得,这样的感觉,不错。

    “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下一个会是谁?”

    他的神情是难得的严肃,只是流露出几分将死之人的淡漠。

    长溟显然没有想过他会说这样的话,微怔。

    “仙帝暴虐寡恩,更擅猜忌,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可曾想过下一个,他会对付谁?”

    焚寂的话字字刻骨,长溟却知道他所言非虚,他这段时间一直以来担心的,不正在此吗?只是,他不敢细想罢了。

    “是功高盖主的沧梧族?还是……你呢?”焚寂是仙界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也正因为此,他看得格外清楚。

    焚寂与长溟对视,长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慌乱,他侧过身,下意识地望向北方——仙庭的方向,却只见黑云压境,偶有闪电。

    “师兄,你慌了。”焚寂几乎以一种觉得不可思议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这样的你倒让我觉得你不再是高高在上,不问凡尘的圣人了。”焚寂嘴角噙血,却笑着。

    “因为我在想,做出不一样的选择。”长溟的声音低沉。

    “威狼众人听着!若你们放下武器,不再行杀伐之事,并保证从今以后安分地过自己的日子,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长溟的声音极具力量,令人难以抗拒,“可若是你们依旧执迷不悟,我必就地诛杀!”

    焚寂突然抽搐着捂住胸口,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他的眉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微微皱起,目光却还是落在那个人身上。

    雪不知何时飘了下来,他仰着头,让雪花肆意地接触到他的肌肤,雪花微凉,他却已经不觉得冷了。

    那个人站在自己不远的地方,鲛丝玄甲,却依旧是那样的神圣,令人觉得高不可攀,触不可及。但是他笑了,带着些许无奈,却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

    不过焚寂还是忍不住羡慕,这一次却不是因为那个人,而是羡慕那些威狼的士兵。

    焚寂忍不住去想,若是当年有人给他这样一次选择的机会,该有……多好。

    焚寂缓缓倒下,倒在野草肆意生长的土地上,他最后看到的是放下武器的威狼士兵,还有玄色的战袍的隐约一角。

    长溟走到他的身旁,仿佛看到了少年清秀的面庞,面如冠玉,尚无瑕疵。

    雪地中,他聚起焚寂的灵识,动用法术将他随风带回故土。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必须回仙庭。”长溟向副将嘱咐了一句,还没等副将回复就消失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一日前,仙庭。

    长溟一走便是七日,但沧月没有想到的是这七日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悄无声息,却又残忍得极度不真实。但是不管沧月愿不愿意接受,事实就是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沧蚩如约而至,本以为能拿回本属于沧梧一族的苍穹鞭,却没想到仙帝鸿钧本就无心归还,表面上样子做足,实际上是为了将沧蚩控制在仙庭,好让沧梧族人群龙无首。

    沧月真正看清那些仙庭的高位者虚伪的面目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仙帝竟然将沧蚩,沧澜和她控制起来,想要连同她的族人一起,献给魔族。

    甚至,是以大义凛然的名义,为了仙界安稳的名义。

    “鸿钧!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道吗!”

    面对黑压压的魔族军队,沧月似乎并不畏惧,只觉可笑。可笑的是,与外敌勾结的是自己的同族,是他们仙界的皇。

    他没有回应。

    沧月终于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什么滋味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死呢?为了这样的君,不值得!

    沧蚩也看清了那鸿钧虚伪的模样,啐了一口唾沫,眼神中流露出不屑。他拼尽力气,挣脱了仙帝施加在身上的术法。

    沧蚩动用内力,将沧梧族众人身上的术法震碎。在这空旷的土地上,他的声音格外有力:“仙帝无德,残害忠良,我沧蚩今日,反了!”

    沧月很难想象一个一生忠勇老将说出这句话时需要多大的决心,又是多么的悲哀。

    沧蚩,沧澜和沧月冲在最前头,与魔族大军还有部分仙族军队厮杀在一起,沧梧族众人也紧随其后。这明晃晃地昭示着,军功赫赫的沧梧一族,反了!

    这一日,黑云笼罩,不分日夜。冰河之上,亦是尸骨便野,是刺骨的冰凉。厮杀声,呐喊声,整日整夜,不绝于耳。

    不说仙族军队,魔族大军的数量有沧梧将士的十余倍之多,沧梧族能支撑到现在,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沧月面对整片整片的魔族大军,亦觉得身体疲惫不堪,但还是用尽一切力气厮杀。敌军的鲜血染红了她乌黑的鬓角,她的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他会来救她的。

    但是这个希望却在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叫声时破灭了。

    “爹!”

    那声喊叫是沧澜发出的,沧月用尽全身力气将周围的敌军击退几米远,猛地转身却看见鬓发已灰白的父亲被一股敌军包围,敌军的刀刃已经刺破他的胸膛,鲜血淋漓。

    “爹!”一涌而上的悲痛使得沧月几乎失去了理智,她飞身过去,与沧澜一起将那些敌军斩杀,随后跪在沧蚩身旁。

    沧澜从背后将沧蚩托住,沧月则紧紧地握住了那双早已沾满鲜血的双手。

    “果然是……年纪大了…”沧蚩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悲痛的神情,想要故作玩笑,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已经说不清了。

    他靠着沧澜的胸膛,半躺着坐在冰河之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沧蚩伸出手,去抚沧月的眉眼,那双已经染红了的极为漂亮的眼睛,在此刻是易碎的危险。

    “沧梧族人……没有孬种!”

    这是一生征战沙场,立下无数战功的老将留给自己一双儿女的最后一句话。

    当那只原本紧握的手滑落,沧澜和沧月都知道,他们的父亲,走了。

    冰河之上,屏障之中,二人紧紧地抱着他们的父亲,一时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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