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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梁晴远是到店正要开工时收到严永消息的。

    他一共发了三条微信:第一条是一个链接,关于火锅店失火原因及各类损失情况;第二条是他后背的照片;第三条是一句话:“受伤住院,对不起。”

    梁晴远既没打开链接也没点开图片,只是脑袋放空盯着看了近三十秒,胸腔一片淤滞,不想管也不想回,手机锁衣柜工作去了。

    索性一上午进出的顾客不少,一直忙到中午,这事儿也就被抛之脑后了。

    直到他们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

    她边摇头边拿手机,说要给人回个电话,下楼找了个咖啡厅点了杯冰美式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窗外人来人往,有白领有学生,有情侣有伙伴……冰美式在咖啡厅舒缓的音乐中被送上来,梁晴远点头道谢。

    浅黑色液体深不见底,咖啡的醇香在鼻尖萦绕。对于多数人而言的好东西,她却始终适应不来。毕竟之中最属温柔的卡布奇诺她都嫌苦。

    此刻她只是定定地看着,等杯壁水汽流完,等里头冰块儿融化,等自己思绪理清。

    忽然,头顶飘来一道女声问:“你好,介意拼桌吗?”

    她仰头看人浅笑摇头,等人坐下来后为了避免尴尬拿起来小抿了一口,秀眉便拧在了一起。

    她没有“自残”的习惯,喝不习惯就不喝了,起身准备要走,女生叫住她并从包里掏出一颗糖递过来:“今天天气不错。”

    她转头看天,蓝天白云的确是个好天气。不想让一小口咖啡毁了一天的心情,道谢接过出去放嘴里,水果的甜腻瞬间领略口腔。吐口气再看天,像是更蓝了一些。

    拿出手机给严永打电话,像是就在等这一刻,他接的很快。

    梁晴远不想再听他说对不起,于是先发制人:“伤口疼吗?”

    严永侧躺在床上眼泪从右眼划入左眼,点头,“疼,还很痒。”

    梁晴远抿唇,尽管能共情,但现在不知怎的就不想共情,略带敷衍道:“过一阵就好了,忍一忍。”

    严永嗯了声,小声问:“所以你还生我气吗?”

    梁晴远讪笑摇头:“不生气。”

    严永追问:“真的?”

    梁晴远说嗯,“只是别想着再过来了,过一阵我们也该回去了,咱们下一次直接在芒城见吧。”

    严永剑眉紧蹙坐起来“啊?”了声。

    梁晴远一脸严肃说:“我说真的,过一阵我们也该回去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虽然是个好消息,严永却隐隐觉得不安,“是叔叔岗位又有新调动了?”

    “算是吧…”梁晴远心想辞职也算是工作上的调动,就说:“反正是要回去了,不会很晚,所以别想着来了,还怪麻烦。”

    严永一时间无语凝噎,觉得尽管梁晴远嘴上说着没生气,但心里一定很失望。即便很想说些其他话来缓和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说的多错的也多,不想说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梁晴远实在受不住这氛围,说了句:“那你好好养伤,等我闲下来咱再聊。”把电话挂了。

    严永看着不到三分钟的通话界面胸口被巨石堵了一样难受。

    这或许就是异地恋的弊端,只听声音看不见对方表情,靠猜测推断的也不知道是对是错。问少了,显得不体贴;问多了,显得锱铢必较招人烦。

    梁晴远何尝不是这么觉得?

    世上最难搞懂的无非就是人的情绪。

    在连自己的情绪是晴是雨都摸不透的情况下还要尽可能考虑他人情绪。倘若是早期的梁晴远,她根本不会想那么多,面对严永想说什么说什么,毕竟,她一点不怕失去严永,因为她相信他会一直在。

    但自从梁鹏得病,她就开始怕了,具体怕什么呢?怕有些话说出来就是冷剑出鞘,对人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也怕一经伤人家心后,人家就走远了,再也叫不回来。

    所以她事事留着心眼,就连面对严永,她也不敢像以往那么肆意妄为,万事想着两全。

    这次她本来很生气,但自看到严永发来的那三条消息后那股生气劲儿就被无力替代。

    两人生活在两座城,本就经历着不一样的生活,就连清晨的那一缕阳光看到的时间可能都不相同,她有什么理由让他替她承担这一切?

    昂贵的医药费、日渐离散的家庭、变异的情绪……每一项都足以把人击垮。自己美美想着空手套白狼跟人求婚其实就是在人家身上下一道道的枷锁,让他可能本就不易的生活变得道阻重重。

    都说没有人离了一个人活不了,以前她确实太过依赖严永了,所以但凡发生什么都想着找他诉说。但每个人有自己的苦楚,我对你诉的苦多了,你会不会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虽说世上真正的感同身受很少,可人本就像个容器,排旧融新循环着度过这蹉跎岁月,容器一旦满了融新就慢了,渐渐地挤压在一起,里应外合容器总会破损。

    梁晴远不希望严永有破损,所以她决定不说,不给他徒增烦恼。

    等哪一天梁鹏真不行了,离世了,她就带着清英回芒城,过个月光族的生活也好,去菜市场跟大爷大妈挣那两三分钱也罢……只要橙城的生活一走到句点,她就相信水逆会退散,诸事会顺利。

    可这人一倒霉,就连喝口水都能塞牙。

    快到年底,梁鹏情况大变,双腿像灌了水的气球,肿得不成样子。

    医生说那是下肢深静脉血栓形成,是胰腺癌加重的表现。

    母女俩统统傻眼,即便知道胰腺癌恶劣,但也没想到这么恶劣,完全不能接受这还是接受过治疗的结果。

    高价请个有经验的护工天天给梁鹏按摩、挤压……好不容易消下去,过一阵又起。

    本来护工是按天结、按段请,过几次发现护工很抢手,今天请到了明天可能就会被别人垄断,没办法,改成了一直请。也好帮清英分担,让她有时间休息。

    如此往复着,医院的医药、治疗费合上护工的费用,钱如水哗哗流不停。

    入不敷出久了,到来年,就到了觍着脸跟人借钱的地步。

    梁晴远一面为钱头疼,一面看梁鹏每况愈下心疼,双方夹击,变得一天比一天清瘦。

    清英看了泪都出来了,摸她单肩叫她多吃点。

    梁晴远点头说好,一眼望去,清英的情况比她更甚,都已经满头白发了。

    自梁鹏生病以来,梁晴远不得不承认对清英的照顾少了,或者说,自始至终,她都没怎么照顾过她。

    现在看她这般模样,一直紧绷的情绪轰然坍塌。她趴她肩上恸哭流涕:“妈,我带你去染发好不好?你这头发怎么一转眼全变白了,我看着好不习惯。”

    其实不是不习惯,是害怕。

    头发变白变相的意味着人不年轻。梁鹏确实是没多少时日了,那清英呢?

    梁晴远一直觉得时间还很久,一直策划着等梁鹏走了就带清英回芒城生活,可清英头上的倒计时到底还剩多久?

    她不清楚也没把握。

    人生处处都是意外,如果万事皆能按意愿一点一点来,那这就不叫人生。

    她现在想的染发,其实真实是想把进度条拖回几年前,拖回到清英满头黑发的时候。但知道这不可能,所以要借用外力制造假象好让自己有个盼头跟追求。

    清英愿意给她制造这个假象,就说好,“我今天下午就跟你去,咱不染黑的,染个红的,纯纯正正的中国红,图个喜庆吉利,坚强的挨过这一阵。”

    当天下午梁晴远请了半天假带她过去,还以为她说的中国红是开玩笑呢,不曾想清英真就要染红色。

    梁晴远不愿错过,用手机录像记录,视频里她像个旁白采访清英为何做此决定,现在感想如何?又耐心解释理发师的每一步操作……

    直到最后吹完定型,梁晴远的眼泪唰的一下下来了。

    毕竟生在南方长在南方,祖祖辈辈都吹过秦岭淮河以南温柔的风,淋过他清凉的雨,清英皮肤白皙透彻。

    以往都是简单盘个发,穿清一色旗袍的淡雅美人今儿个头发全红,梁晴远仿佛看到了不一样的她——

    一双柳叶眉脱去以往的温婉,化身成道道利剑披荆斩棘;青色旗袍犹如战衣保驾护航;全身温柔向内,韧劲儿向外。

    一瞬间,梁晴远什么都不怕了。

    因为,妈妈是神奇女侠,尽管身板小,但力量大,万事会挡在她面前。

    她哭不成声,抱着清英涕泗横流。

    清英一点不嫌弃,拍她后背一遍遍说没事,一遍遍说万事有她在。

    反正医院有护工,母女俩索性来了半天的“母女茶话会”。

    从理发店出来直奔商场去,各买杯奶茶逛逛服装店,遇到个合适的上身试一试,倘若价格也合理,那就付款买下。

    清英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衣服是人外在的体面,不用穿的多贵,但得穿的精细。

    第一眼看你喜不喜欢,第二眼看衣服质量和版型,最后再看价格。如果价格能支撑前两样,那你就买下来,保准不吃亏。”

    梁晴远照着镜子哼笑,“你跟我说这干嘛,以后你都来陪我选不就行了。”

    身上这件连衣裙真是越看越喜欢,让她帮自己权衡一下要不要买,全然没注意清英脸上的无奈。

    到晚上两人提着战利品回病房,梁鹏被清英的新造型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梁晴远笑眯眯拱火,“是妈妈美到让你失语了吗?”

    梁鹏先乜她,后点头,“确实好看,像个年轻姑娘。”

    清英觉得尴尬,羞着脸让他别说了,转头让梁晴远走人:“明儿还上班呢吧?走吧,回家休息去。”

    人一走,病房重归平静。

    可能是中年夫妇看对方时间久了,忽然来个这么大改变都需要时间去适应,眼下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大眼,就连清英自己都觉得些许别扭。

    于是拿起水壶说要去打水刚起身,却被床上的梁鹏开口叫住。

    清英旋身问怎么了?

    梁鹏示意她先坐。

    她拘谨落座,梁鹏一眼不离盯着她夸:“好看,真的很漂亮。”

    清英羞涩笑笑,心想自己不会是有什么美丽羞耻症吧?要不然怎么这么尴尬嘞?

    正想着,梁鹏长叹口气说:“等我走了,你可别一个人哈。”

    清英怔住,瞬间连抬眸看人的勇气都没有。

    开玩笑似的怼道:“不还有圆圆嘛,肯定不是一个人噻。”

    “我指的不是这个。”

    毕竟是第一次提及自己死后,难免不知如何开口。

    梁鹏就缓了许久,“我是说,之后如果遇到合适的,那你就跟人好好的,别为死人活守寡,不值当。”

    清英唇角蠕动,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抠着手指一言不发,梁鹏就软下语气问:“好不好?”

    清英没耐心的嗯了声,转眼提着暖壶出去了。

    病房里,梁鹏看她座位长叹气。心想要是不得这个病就好了;或者当她们第一次劝他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乖乖去做就好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时间胶囊也都是人们的美好想象,时下只希望死神能早一点来收自己,能少麻烦他们一天是一天。

    楼道里,清英抱着暖壶坐着,双目空洞无神。

    是不是马上就要迎来那一天了?她心想。

    其实人是能感受到自己的死期的。

    从一早的双亲死去,到之后送走婆婆,他们都像是确定自己的死期一样跟她唠叨这唠叨那。

    父母说房产证、银行卡、存折,还要她未来要过的好活的好……

    婆婆说她嫁进他们家是他们三生有幸,她们俩的婆媳关系下辈子再继续……

    现在又开始梁鹏对她说三道四安排她下辈子。

    渐渐地,她想,先发制人离开人的肯定比留下来的人要幸福。因为他们动动嘴皮子就能让留下来的人为他们痛彻心扉。

    可自己为什么每次都是留下来的那个?

    难道打从她出生起,老天爷就在她的命簿上写下了一句话叫:“为人送行?”

    她讨厌送人,讨厌葬礼,讨厌守丧……讨厌一切关乎死亡的东西。但烦什么来什么,她好像就是这个命。

    反正她都想好了,等她走的时候要安安静静的,不给梁晴远留任何一句话。她就希望梁晴远到时候能认为她是出了趟远门,该吃吃该喝喝,该怎么活怎么活。

    可就像《百年孤独》里写的,父母是子女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帘子。

    清英想的轻巧,但真到哪一天,差点儿要了梁晴远整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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