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夏的广场舞惊喜并没有收场的意思。

    一曲结束，下一首激动人心的神曲无缝衔接，大妈们这次直接抛开主舞叶晚夏，在这开阔的场地自由发挥。

    方明当即想要冲上去质问叶晚夏，下一秒别墅的灯光瞬间熄灭。

    黑暗中有人紧张，有人愤怒，有人……清脆地打了个响指——广场舞神曲瞬间变调。

    “祝你生日快乐！祝方妈妈70大寿快乐！”

    服务员推着早就准备好的寿星蛋糕，将温馨的烛火推入场中，与此同时方明的母亲坐在轮椅上被护工缓缓推进场。

    叶晚夏悄无声息地凑到方明身边，双手拍着“生日歌”的节奏，低声解释：“方总，今天可是你妈七十大寿，这惊喜可还行？”

    方明脸色青了又白，此时此刻却是全然没了发飙的理由，只能咬牙切齿：“叶晚夏，真有你的。”

    叶晚夏得了便宜还卖乖：“方总客气了。其实今晚这一出是真的没想打您的脸，我是完完全全在为您着想啊。”

    方明斜视过去，在他看来，叶晚夏和那些花瓶无甚区别，只要他勾勾手，哪个不是着急忙慌地往他床上爬，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突然发现——

    叶晚夏是他掌控不了的女人。

    “什么意思？”方明沉下声来，并且已经快速代入为母举办生日惊喜的孝顺儿子身份，朝那边的起哄声微笑回应。

    叶晚夏笑道：“承厦集团的人今天并没有来不是吗？方总想和承厦合作的念想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实现。”

    “所以？”

    “所以送方总一个消息，听说承厦集团那人特别孝顺，你要是想投其所好，今晚的事情记得做好文章，博城最大的传媒公司老板，怎么做宣传，不需要我再说什么了吧。”

    早在来参加聚会前，叶晚夏就打听到承厦集团的人完全是因为其实没啥关系的“老乡亲戚”，才勉为其难答应要来的，于是她索性也就编排了这么一出“母慈子孝”的生日活动，既打消了方明的念头，也或多或少能在承厦集团那边留点印象。

    所以叶晚夏提前过来就躲进工作人员休息间里，借着无人看管的对讲机，把宴会的情况摸了个清楚，顺便把自己准备的惊喜安排进去。

    可惜，她很快就打听到承厦集团的人今天根本就没来，既然如此，她索性就拿点假消息来糊弄人。

    反正为母亲准备惊喜生日的头条，对盛世传媒都是非常正面的宣传，方明绝对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听完叶晚夏的话，方明脸上的笑意真情实意起来，他还疑惑呢？自己大费周章地准备私人派对给承厦的人福利，他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就鸽了，现在被叶晚夏这么一提点，顿时明了。

    “不愧是你啊，晚夏！我要是能和承厦集团搭上，绝对不会忘了你。”

    叶晚夏对方明的承诺也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不过为了加强自己的信誉度，确保对方不会小心眼来找她的茬，她理所当然地把蔡邱卖了：“今个儿承厦集团的人虽然没来，但是蔡邱却来了，听说蔡邱和承厦集团的幕后老板很熟，我估计他就是替对方过来的，所以方总，机会把握在自己手里啊。”

    叶晚夏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彻底打消方明的怒气和顾虑，开开心心拉着眉开眼笑、恨不能起来一起跳舞的老母亲的手，十分大肚地让大妈歌舞团继续伴舞，然后立马就安排人来拍照，为明日的头条准备素材。

    等一切准备就绪，确定蔡邱方位的方明同时招呼着一群靓女找到对方，二话不说就把人围上了。

    成功脱身的叶晚夏悄无声息退了场。

    郊外的别墅区人迹罕至，但确实是块风水宝地——漆黑的夜空点缀着闪耀的星星，路边整齐修剪的矮紫杉像称职的士兵笔挺地站着，偶有风过，也难以撼动。

    只是太过安静，再美好的事物都显得刻意。

    路边的石子被崩开，轻巧的动静像是开启危险的警告。

    本就有点醉意的叶晚夏恍惚半晌，最终确认身后好像有辆车在跟着自己。

    她下意识放慢脚步、往边上挪了几步给后边的车让了空，然而没有动静。

    这下叶晚夏的脚步不由快了起来，她一边腹诽着没想到方明这人如此□□，她都没嫌他油到自己面前，他还要派人跟过来找她麻烦；一边观察四周，思考着要不钻进车开不进去的林区躲躲，就是不知道这郊区会不会有什么野兽。

    可惜，天不遂人愿。

    也许是掺了水的白酒在作怪，也许是胡思乱想扰了视线，也许是天色太黑让小石头抢了先机——叶晚夏竟然摔了。

    整个人趴在地上的时候，叶晚夏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也不是好痛，而是……好困啊……

    天知道这种时候，她怎么会想睡觉。

    好在只是一念之间，叶晚夏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

    她把挂在臂上的外套捆在腰上，决定和后面那辆尾随的车好好絮叨絮叨——

    一转身，就看到拉着车门的江承默默坐回驾驶位，把车门又甩上了。

    见叶晚夏看过来，江承打开车灯、似是不耐烦地鸣了声喇叭。

    叶晚夏呆呆愣愣地往后退了半步，然后踉跄着给江承让了路，可就在车子发动的瞬间，她又猛地一个健步冲到车前——

    江承的刹车踩得猛，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哀鸣，对视的两人却沉默得像两块石头。

    最后还是叶晚夏先动了，她二话不说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好、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江承等叶晚夏做完这一切、心安理得地靠进座位，方才冷冷开口：“下车。”

    叶晚夏捏紧身前的安全带，正视前方：“我们是老同学，还是邻居，搭个顺风车不行吗？”

    江承冷笑道：“老同学、邻居、顺路——行；但叶晚夏，你不行。”

    叶晚夏往后贴了贴，紧绷着唇线垂下头去，小声地、卑微地、试探地问：“那如果……我下车，就算你也丢过我一次了。那么……以前我丢下你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江承捏紧方向盘，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突然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不小心掉进去的、属于江承和叶晚夏的合照：“所以把照片退还给我，也是要一笔勾销的意思？”

    叶晚夏猛地抬头，看到江承手里的照片，身子第一时间往前倾赴，却被安全带勒挡——不过片刻之间，她贴回座椅，右手藏在身侧握紧、松开，最后搭上左臂，又轻又重地抓着。

    她侧头望向窗外，口不对心：“嗯。”视线透着那点微弱的投影捕捉江承的一举一动。

    “呵。”江承冷笑一声，打开车窗将照片丢了出去。

    叶晚夏猛地回身、还未开口，江承一脚油门将一切抛诸脑后：“一笔勾销的前提是甲乙双方还记着账，很可惜，叶晚夏，我早就不在乎了，所以一笔勾销在我这里，没有意义。”

    叶晚夏捏紧拳头，沉沉地靠进副驾驶座里，她突然就没了力气，连转过头去将江承此时此刻意气风发的模样刻进脑海的力气都没有了。

    车子跑入隧道，漆黑的环境反而将车窗上的人映得更加清晰。

    指尖在胳膊上划出一道一道隐秘的痕迹，像是要扒开那些好了的伤口。

    叶晚夏看着车窗上、属于江承的投影，想把他藏进眼睛里：“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赚钱。”

    江承侧眸，很快又收回视线，公正地回了一句：“你一直都很努力地赚钱。”像个冷静的旁观者。

    叶晚夏眨了眨眼，轻颤的睫毛似乎又些许湿润，她揉了揉鼻子，把头靠在椅子上，微侧着身子，仿佛车窗里的倒影才是坐在她身旁的人：“不一样的。以前……赚钱主要是为了我……”

    前方红绿灯交替，一脚油门能在红灯前平稳度过，车却骤然减速，在红灯亮起的同时，前轮稳稳停在白线后方。

    红色的灯光落进眼眸，隐隐点了一把火，开口却依旧是漠不关心的冷漠：“怎么？你难道要告诉我说现在赚钱都是为了偿还我吗？”

    叶晚夏抿了抿唇，最后闭上眼睛，像是妥协、又像是坦白从宽：“是为了我自己。”

    “呵。”

    绿灯亮起，江承将车发动。

    一路上，再无二话。

    直到江承停好车，叶晚夏也还是没有动静。

    江承松开安全带，伸手一点一点控制安全带回退的速度，没让它弹出一点动静。

    他回头看向副驾驶上熟睡的人，好像只有这个不为人知的时刻，他才能如此正大光明地将她仔细揣摩。

    江承翻开手心，里面皱巴巴躺着的、正是他先前假意丢出车窗的大头照。

    指腹落在掀起白膜一角的照片上轻轻碾压，江承最后看了眼身边的人，将照片塞进口袋。

    “蔡邱说你去参加方明的聚会是为了联系上承厦的人？”江承在叶晚夏悠悠转醒的时候，突然开口。

    “啊……是的。”叶晚夏揉了揉眼睛，有点迷糊，但很快也意识到自己正坐在江承的车上，老实回答不作他想。

    指腹互相摩挲、最后捏紧成拳，江承半身藏在暗处，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缓缓开口：“那如果我说……”

    他突然起身，猝不及防地挤压到叶晚夏面前，单手撑在椅面，将她困在自己圈定的范围内。

    江承灼热的眸光透着隐隐的危险：“你陪我一晚，我帮你联系到承厦集团的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