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一次可以狡辩成头脑发昏,尤其又是在黑崖寨上历经了生死,很容易让人产生劫后余生的相惜感。

    可两次呢?头脑又昏了?

    昏了就能胡乱亲人?

    那他的品行未免也有些太过轻浮了吧?

    萧让尘站在马匹的左侧,与坐在马背上的她一高一矮相望。

    他干巴巴眨了眨眼,二十余年头一次如此哑口无言。

    黑崖寨的那次,他本意是想隐藏身份。哪怕不让她领自己的情,也不想让她因他杀了人,从而生出忌惮和厌恶。

    正因为从头至尾蒙着她的眼睛,他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后又以命相护,自己杀入匪群为她逃离争取时间……

    当时,萧让尘深知自己凶多吉少,所以才在感伤之下吻了她。

    至于猎王谷那次,同样也是在狼群口中险象环生,彼时心上人就在怀中,风急,夜浓,情动……那一吻自然而然便发生了。

    初次两人心照不宣的缄口,二次他以为她熟睡不得而知。

    哪成想这丫头不仅全知道,还当面锣对面鼓的翻起了旧账!

    见事情败露,他没什么好抵赖的,微微垂下高贵的头颅,勇于承担了下来:“对,是我做的。”

    “我不该冒犯于你,要打要罚全凭你做主,我没有任何怨言。”

    宋辞觉得可笑:“为什么就非要打罚呢?”

    “明知你不愿意,还存了私心加以轻薄,如此不检不端,德行败坏,放到府衙那也是要判罪的。”

    “这举动定然无理至极,无论你私下骂我还是给我几巴掌,亦或是闹开让我声名扫地,只要你想追究,自己做的错事,我都认。”

    “但我本意并非孟浪风流,我……其实很尊重你,只是……”

    他长睫随着眨眼的一开一合颤动,如鸦羽般乌黑浓密,写满忧伤。

    情真意切的一个人,做出了市井间浪荡子的勾当。

    他分明那样在意她,如此一来,搞得不仅自贬了真心,更是轻贱了她的分量。

    太糟了!简直糟透了!

    他懊恼又后悔,鼻息重重叹了一声,眼帘越垂越低,直直盯紧草地,没有颜面再去看她。

    宋辞见他这样,郁结了许久的心绪莫名得到疏解,竟开阔豁达了起来,追问:“只是什么?”

    自从她抵达京城,两人中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变动。

    先是与他失去了联系,紧接着得知他遥不可及的尊贵身份,后又在宫宴上见到了与他亲昵的女子,最终莫名和陆行川传出婚约……

    可以说桩桩件件,都在将他们二人越推越远。

    从虚名到实际,从误会到真相,似乎天时地利人和,所有的所有都在主张着“拆散”,没有任何人推崇“促成”。

    幸运的是,即便与世界为敌,与世人为敌……唯独他,站在了她这一边。

    所以宋辞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他值得,那么她必将倾尽全部,毫无保留。

    她想通了,这并不是恋爱脑。

    一厢情愿的为对方付出,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一直被伤害,这才叫恋爱脑。

    萧让尘如此这般的宠溺保护她,是他先那样深刻的爱着她!她只是感受到并且做出回应……

    彼此的双向奔赴,只会值得歌颂。

    “回答我啊。”见他久久没说话,宋辞再次追问:“只是什么?”

    萧让尘堂堂一个大男人,被逼迫至此,属实滑稽。

    从前他故作隐瞒,就是吸取了陆行川的前车之鉴。她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贸然表露心意,若结不成夫妇,往后恐怕连见上一面都难。

    刚巧她不提,他也不说,面对面装聋作哑,每日还能一起谈天说地,吃酒用食。

    他是珍惜她没错,不愿与她断绝来往……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担当,一直伪装哄骗下去。

    倘若屠刀离得十步远,他或许会刻意避退远离。

    当刀已经架在头顶,他哪怕迎过去接着,也不会跪下求饶换取苟活。

    尤其他对她的爱坦诚,热烈,光明磊落……

    既然撕破了原有的和谐,沦落到被她逼问的地步。他哪怕冒着被她反感的风险认下来,也不想谎称单纯,继续以朋友的身份跟在她身旁。

    他长舒一口,好似释然了:“只是过于爱慕,情难自控,所以做了糊涂事。”

    “哦……”宋辞将头点了又点,拖长尾音。

    她是心满意足的窃喜,可他没有抬头看她的表情,听在耳中,倒像是审判。

    “好了。”她声音明显失去了方才的哀怨,带着满满的轻快:“那就继续往下走吧,不是要教我马术吗?一直戳在这儿,我怎么可能学得会呢?”

    萧让尘内心忐忑地抬起头:“你……不恨我?也不去府衙告我?”

    “不啊。”日光从上至下投过来,照耀在宋辞的周身,使得微微扬起下巴的女孩尤为明媚动人:“你情我愿的事,为何要状告到府衙呢?”

    他聪明一世,此刻脑子却被浆糊堵得死死的,寻思了一番,应了声:“对,是我考虑的不周。清白对女子而言,不说至关生死,但也是重中之重。若是闹给更多人知道,反倒对你的名声不好,他们更该非议于你了。”

    他居然还振振有词的分析上了!

    正当宋辞哭笑不得之际,萧让尘猛然反应过来,脑中满是“你情我愿”,眼瞳略微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所以……你……?”

    几个字说的如鲠在喉,每吐出一个字,都是无比的小心与艰难。

    期待得到她的回答,也怕得到她的回答。

    宋辞居高低睨,看似沉稳,字字句句说得很清晰:“萧承钧,去年冬日在北境,你说过会答应我一个愿望,现在,还作数吗?”

    他听闻这句话,血脉间流动的液体顿时一凝。

    因为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的提议,称如果她真的那么爱陆行川,想名正言顺嫁到侯府为长媳,自己会为她扫平一切障碍,以摄政王的身份为二人赐婚,且这个许诺,永久有效。

    本以为随着她的释怀,与陆行川的婚事便慢慢放下了。

    谁知今日她突然又提起,难道终于不矜着了,想让自己给她赐婚吗?

    他没由来拱起一股无名怒火。

    就算他喜欢她,宠爱她,但也不至于这么羞辱他吧?这么得寸进尺,还有没有把他当人啊?

    萧让尘提起一口气,还没发泄出,看着她,便无奈消散掉了。

    比起趁火打劫,在这个关头闯进她的心将她据为己有。萧让尘觉得,他反倒更愿意她能活得敞亮豁达。

    自己本就注定了一生受人牵制,难能如意。他希望她……至少能在庇护之下,天真纯澈,顺心如意,不带有任何遗憾哀怨,度过往后的时光。

    所以今日,不管她提出什么,别说是区区的陆行川,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只要星星月亮不开口反对,他也会搭着梯子爬上去给她摘!

    而且陆行川对她本就有意,算不得勉为其难。

    无奈世俗的偏见,权贵的笼权,将两人隔开。

    若两人真的都彼此心悦,能用自己的手段将其促成,那也算他无愧兄弟,无愧所爱了。

    “自然算数。”

    “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宋辞一对水杏眸光晕流转,温柔中透着坚毅:“我要你有生之年,永远,永远……爱我,信我,不骗我,也不能移情别恋旁人。”

    “当然,如果做不到,你也可以不答应。”

    “假若答应了,就不能反悔。要么你同我一起做普通人,只喜欢我一个人,要么我奋发图强力争上流,同你共担你的风雨。”

    “其实男女之间,说白了,没有绝对纯净且永恒的情谊,到最后除了往左便是往右。”

    “现在,我做出了我的选择,将一颗心摆在你眼前。”

    “接下来,由你来选。”

    语声落尽,宋辞紧攥鞭子的双手慢慢松缓……她反倒感到一阵解脱。

    就那么等待着他的回答,时间一点又一点的过去。

    闻萧让尘良久无声,她在死寂尴尬的氛围中感到一阵心里发虚,眼神飘忽到一旁,开始给自己找补。

    “嗯……其实呢,我也知道,在你们看来,我的出身配不上你这个堂堂的摄政王,公爷府贵公子也不可能只此一妻。”

    “可是我家乡那边就是这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有分宠,没有同享,夫妇之间唯独彼此。我从小到大受到的就是这样的熏染和教育!说我自私也好,善妒也罢,我不愿意跟别的女子分享我的丈夫,哦不对,在这里应该说是夫君。”

    “至于出身……这在我的家乡,自然也是一个衡量标准。正所谓门当户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只是我们口中的门当户对,并非觉得谁高谁低,谁贵谁贱。而是指不同环境生长出来的人,眼界观念,为人处事的方法等等,会产生差异,短时还好,若长久下来定会有各种矛盾,令日子不得安生。”

    “可在门当户对之余,更多则更看重情投意合。只要人肯上进,擅学习,通情理……出身未必能成为横亘在两人中间不可跨越的障碍。”

    “我呢……”她眼神飘忽,嘟嘟囔囔:“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好的,虽然也有缺点,但人无完人嘛!不管你选不选我,看不看得上我,我都觉得自己挺好的……”

    她倒机灵,先给自己铺了个台阶。

    萧让尘看她愈发好笑,同时也通过她的话抽丝剥茧,拆解出她的心意……于是胸间那块不安的石头,终于在此刻稳稳落回了地面。

    方才他虚悬着,她拿捏他。

    此刻风水轮流转,得到答案的萧让尘,虽很感恩,欣喜若狂,但他却并不急着跟她表明心意,结成关系。

    “听你方才那番有主无主,感慨命运,我还以为你在为陆行川惋惜,希望我为你们赐婚。”

    宋辞一腔自我补救的思绪,因他突然的题外话,卡住了齿轮。

    她歪歪头,不解道:“我什么时候感慨他了?”

    “在我说将荼雪赠予你的时候。”

    “啊?”宋辞满头问号,深感困惑:“我……指的不是他,是你。”

    这回轮到萧让尘懵了:“我?”

    “你知道我方才为什么要反复强调一生一世一双人吗?又为什么要让你自行选择?”宋辞解释:“你们权贵家的公子,一般都要联姻巩固氏族地位,尤其你身边又有了别的姑娘!我不想当你们正头名声下的牺牲品,我不想当妾!”

    她后半句不想当妾,近乎是半喊出来的,委屈又倔强,气鼓鼓的像只小青蛙。

    萧让尘连忙安抚:“我怎会让你当妾呢?若你愿意,你便是我唯一的王妃,只此一人,永不纳妾收房。”

    “那如果你家里不同意,要你娶旁的高门贵女,怎么办?”

    他觉得她傻极了,不由轻笑一声:“我乃平阳公与大长公主后嗣,当朝摄政王,我娶谁,谁便是新的权势顶峰。我只会巩固旁人的地位,没人有那个本事能巩固我的地位。”

    “所以,任凭欢喜,无需联姻。”

    宋辞想起宫宴那晚,长廊下的女子,再次翻旧帐:“既如此,宫宴那晚,揽着你离开的女子是谁?”

    “宫宴……?”他短暂回忆片刻,恍然:“那是福宁公主,圣上幼女,她自小也在萧家的学堂念书,从我祖母那边排,我该叫她一声小妹。”

    “当晚她听闻我入宫赴宴,非要拉我去看她前些日子亲手接生下的一窝狸奴。那窝小崽的母亲是她生辰时,我聘来赠予她的,所以才会兴致十足地拉我去看,仅此而已。”

    “没有爱慕?也没有婚约?”她可是见惯了古代娶表妹的先例,即便沾亲,也不能放松警惕。

    萧让尘看她这副小心眼的劲儿,虽在解释,但能惹得她吃味,他解释的也痛快:“西丘历朝的规矩,公主一概外嫁,不与皇戚通婚。”

    宋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回放心了?”

    “嗯……”她不知还在脑中搜刮些什么,胡乱应了声。

    小丫头的疑惑解答了,便轮到了他来发问。

    “既选择了我,我不反悔,你也不许半路反悔。更不能因为陆行川定亲,心灰意冷,赌气报复,从而玩笑自己的终身大事。”

    “什么叫赌气报复啊!”她当即回神,气得皱起眉头:“你以为我说这些,是因为陆行川定亲?”

    “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

    “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很喜欢他?”

    “那是当初!因为他救了我,性格也很明朗,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喜欢跟他相处!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要跟他成亲嫁给他呀!那不是男女之情!还要让我说多少次!”她几乎快要在马背上跳起脚来。

    “不喜欢?”他嘴角噙笑:“从北境到京城,你们的来往甚是密切,比我可是多出了几倍不止……”

    宋辞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明明是先寻的你!你不见我,没办法,只好联系到他,再怎么说你们也是朋友,我琢磨着……或许能通过他打探到你的消息。”

    “你当时身陷危机,我也不知你是否安全脱离,不敢大张旗鼓破坏了你的计划,又很担心!你知不知道我……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他嘴角映起压制不住的笑意,扬了扬眉:“我也救过你,我们也曾患难与共,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是和陆行川一样?”

    “也许同样不是男女之情,你迷迷糊糊的,自己搞不懂罢了。”

    宋辞身子在马背上一挺,急了:“我才不迷糊呢!我搞得懂!”

    说罢,萧让尘脸上的笑意更盛,笑着笑着,竟别开脸,笑出声来。

    宋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还在这急三火四的证明起她喜欢他……

    她一鞭子飞过去,抽打在他的肩膀之上,半轻半重,没有用全力气。

    眼下萧让尘心情大好,对于她的嬉笑怒骂,照单全收,一抬手将鞭子顺势缠在腕上,凑近她,低低发问:“那我们……现在……”

    现在是什么关系?现在去哪儿?还是要做些什么?

    宋辞脸色轰的一烫,抿抿唇。

    结果他坏心,顾左右而言他,装作无事发生地向后示意:“那我们现在去牵荼雪吧,反正我的就是你的,也不必提赠与不赠的事了。”

    “过会儿打马球,你若愿意,便与它共同上阵,现下先需好好磨合一番。”

    看宋辞迟迟没有动静,他关切问道:“怎么了?不想去?”

    “不是……”宋辞声音如若蚊蝇,支支吾吾了几句,最后脸皮一厚,一咬牙一闭眼:“我下不来了!”

    他笑,抬手揽上她的腰肢,将她一把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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