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腊月二十八,年关在即。宋辞在经过小半个月筹备后,终于与萧让尘同登车轿,前往宫中参赴盛会。

    途中,她几次偷偷拨弄身上各种奇怪的坠饰,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五花大绑,即将要送往刑场一样。

    “好了。”萧让尘余光不知第几次瞥见她瞎鼓捣,忍无可忍,捉住她作怪的小手,攥进自己的掌心:“再碰就该乱了,咱俩可都不会戴那东西。”

    宋辞将脸凑过去,笑得鬼祟:“还有你不会的东西呐?”

    “我不会的多了。”

    她追问:“比如呢?”

    萧让尘神色未变,头和视线也没有偏移,但只有两人在场,很明显他心性开阔了许多:“不会上天,也不会遁地。”

    他越是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宋辞就越是觉得好笑。

    “噗。”她扑哧乐出声,紧接着咬住自己的下唇,拼命抑制。

    能见到他从最初那副模样,变成如今这般日益明朗。宋辞不仅为他高兴,还非常的有成就感。

    “其实,做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也未必是件坏事,对吧?”

    萧让尘微微偏过头,他比她高,狐狸眸低睨,答道:“凡事有得有失,没了官场上绝对的优势,但有了你,我认为不亏。”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耽误你喽?”她哼了一声:“那你可以将我藏起来啊,不被他们知道,你还去当你不近人情的摄政王。”

    他将她的手又攥紧几分:“不藏了……不仅不藏,今日过后,我还要昭告天下。”

    萧让尘还是萧让尘。

    他很少直白的谈情说爱,但他深刻的心意,分量十足地填在每一件事情里。他的爱意不是用来听,而是用来感受的。

    宋辞望着他,心中没有来泛起动容。

    “诶。”她故作出嫌弃的模样:“看来这身‘刑具’,我算是脱不下来了!”

    萧让尘声色沉稳:“在外且忍一忍……”

    他顿了顿,继续道:“等回去,我帮你脱。”

    宽敞的车轿内,低迷的声音带着诱惑,暗有所指。

    说完,宋辞还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周身。

    左一层右一层的衣衫罗裙,细密重工的刺绣针脚,颈间交叠配搭的珠串,腰间与耳垂的坠子,鞋面上的顶珠,再摸摸头顶沉重的金冠……

    这些束缚架的人走不动路,连伸展肢体都觉得吃力。要是能将这些脱下的话,那肯定轻松许……等等。

    “谁用你帮啊!”她拳打脚踢,还没把他怎么样呢,自己先累得气喘吁吁。

    萧让尘任她闹,挨打反倒有点乐在其中。

    待闹得差不多了,浅笑着按下她的手:“好了,说点正经的。”

    “祖母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宋辞翻了他一眼,嗔道:“你也知道你不正经啊?”

    气罢,回想起同两位主母的对话。

    鉴于她家中关系复杂,大长公主筹办婚事前,设想的也比迎娶寻常家姑娘要更多。

    例如提亲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下聘,最后成婚接亲……这些都需要有个正当的门户,替她走这些明路,而不是稀里糊涂从萧家抬到王府就算完的。

    依大长公主和国公夫人的意思,她们宋家能顺遂替她完成这些更好。如若不能,便让她从萧家和光禄大夫府择选一处。

    要么由萧家族老代做礼数,要么,萧谦云夫妇也表示愿意从自家府邸,送她出嫁。

    古时的礼数大过天,她知道自己不能任着性子胡来。

    虽说成亲后,关起门来是两个人的日子,她也可以提出免除所有礼节,从食肆出嫁。但礼数稍有不周,她倒是不会怎么样,惹人笑话的是萧家和萧让尘。

    “怎么?还没想好吗?”

    宋辞犹豫着摇摇头:“不是……”

    “我只是觉得,你虽已经分府出去,但萧家总归是你的根基所在,我从你家出嫁,这和直接住进王府有什么区别?”

    萧让尘也知道她的心思,劝解道:“不然,长姐那里呢?姐夫和长姐公婆都愿意你去,还说要为你备上丰厚的嫁妆,当成自家女儿一样郑重其事的对待。”

    “我知道云姐姐待我好,司家能说出这种话,对我也是仁至义尽。”她眼眸哀伤垂下:“可我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西丘除礼节外,第二重视的便是门第。能从萧氏宗族或光禄大夫府出嫁,远比她孤零零的在食肆出嫁更有荣光。

    大长公主与国公夫人说不在乎她的出身,还说要成为她的靠山。

    她们能为她打算的如此周全,宋辞明白,这不是嫌弃,而是真心想对她好,让她往后能够在权贵圈子站稳跟脚。

    宋辞感激,也承这份情谊……可成亲对女子来讲,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大事。

    她要在这一天,与一人许下约定,彼此交托余生。而迈出门的地方,不论是食肆也好,是宋家也罢,她都觉得比萧府和光禄大夫府好得多。

    毕竟,宋家再不济,是原主的根脉。食肆再如何,是她来到京城后,唯一能算得上属于她的一方天地。

    哪怕是他出钱出力为她建造,但从心底出发,是她由衷能说出“回家”一词的地方,是她的归宿。其余任何一个地方,都让她感到漂浮,提不及所谓的归与不归。

    “怎么办……”

    “真烦!”宋辞踢了木框一脚:“我想回家,我想回现代了!”

    萧让尘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种话,心中免不了一阵患得患失。

    他看向她:“这两个地方,你都不满意吗?”

    宋辞没有说话,安静地靠着窗边。

    他一向最能洞察人心,了然她的情绪后,没有多说别的,只告诉她:“我懂了,我会找一个更好的,更合适的,与萧家没有太多关系的地方,送你出嫁。”

    谈话结束没多久,马车抵达了宫门。

    他们随内侍一路走进大殿,沿途见朱墙白雪,琉璃重瓦,尽显天家灵秀。

    正宴开始前,殿内已聚集满宾客,宋辞萧让尘二人则被安顿在了偏殿休息,整理仪态。

    将将到了时辰,朝服礼袍加身,华贵泼天的两个人才款款入场。

    他们的出现,立即令在场肃静了大半,只余悠扬的宫乐缓缓流淌。

    “殿下。”

    刚落座,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宋辞抬起头,见到来者,霎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陆行川夫妇立于面前,恭敬地给二人请安。她意图起身,被萧让尘无声阻拦,那随同而来的蒋五小姐,陆行川的新妻,也笑着恭维她,彼此间相处的还算是和谐。

    陆行川他……好像比从前更端正成熟了,一派老成的模样,不欢脱,不活泼,也不再笑闹。

    出乎意料的是,萧让尘与陆行川二人,并无任何暗流涌动,一如往常般默契,和顺,融洽。

    直到这一刻,宋辞才真觉得自己狭隘了。人家相识那么久的朋友,又是牵扯利益的盟友,怎会因为区区一个女人,闹得剑拔弩张?

    同时,也说明她对陆行川来讲,或许并没有那么形同生命般重要。

    如此一来,她便也能够释然了。

    四人暂别,陆行川夫妇回到自己的席位。

    宋辞将身子偏过去,压低声音:“自从那次蒋小姐找到我,让我觉得……她好像也挺好的。如果那两人真能就这么生出感情,彼此欢喜,倒也是桩美事。”

    “你怎么看出她挺好的?”

    “性格啊!”她转过头看他,头上的珠钗坠子摇晃,轻轻敲在他脸上:“她挺直爽的,而且背后也没说我坏话。”

    “她和陆行川,一个招摇坦率,一个活泼开朗,我觉得挺相配的。”

    “当然了。”她又把话锋收回来:“只是我作为旁观者的一厢情愿,真正喜欢与不喜欢,还得看人家自己。”

    萧让尘淡淡道:“至少现在还喜欢不了。”

    “等什么时候局面彻底扫清,纠葛间分出胜负,若他们彼此没有为敌,或许能试一试。”

    言谈间,老皇帝受人搀扶着走出,登上席位。

    他看起来好似比上次宫宴更虚弱了,只强撑着一股劲儿,不让外邦与诸臣看出端倪。

    早在几个月前,她已经和陆行川来过一次,席间的礼数也懂得差不多了。

    夹杂在人群里举杯贺词,说得一套又一套,随后便是开宴,上首的皇帝有一搭无一搭同宾客谈天。

    此次因她座位靠前,临近天颜,抬头便对着各朝各族的首领……拘谨之下,不好意思进用什么吃食,只偶尔喝过几口茶,夹了几筷子冷盘。

    浑浑噩噩听着皇帝与众使者对话,偶尔也会点到萧让尘,他从中答得妥当大方。

    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就是小时候跟父母出去吃饭,在生意场上听他们说话,自己只是个饭桶。

    那种听天书的枯燥感,那种无力感……简直让人昏昏欲睡。

    她身上沉重,脖子腰腿被压得酸乏,恨不能一时回去脱下衣饰,盘起腿在温暖的房间支上榻桌,吃饭喝酒,大快朵颐,好好松快松快!

    宴会过半,老皇帝见外邦使者应付的差不多了,终于能抽空问一嘴萧让尘带来的女眷。

    他早就留意到了宋辞,无奈场面要分清主次,不容他开口。

    眼下时候正好,他将视线落在那二人身上,笑盈盈道:“承钧,今日你竟带了女眷,还真是稀奇啊!”

    “这位姑娘看上去颇为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萧让尘带着目的而来,听到他的问话,索性顺水推舟。

    “陛下,这位是臣心许已久的姑娘,曾予臣许多帮助与关怀……今日带她来此,一为光明正大昭示我们的关系,二来呢,也斗胆想在御前请一道恩宠,望陛下能为我二人提笔赐婚。”

    萧让尘说出这番话,皇帝并不意外。

    他虽权势滔天,乃监国重臣,但上首者毕竟是真正的江山之主。

    朝中众臣子有什么风吹草动,尤其是他,皇帝不可能全然不知。

    老皇帝故作沉思。

    他赏识萧让尘,希望他好,但同时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手握麟符之人,若权上加权,强强联合,难保不会威高震主。他对萧让尘这个表侄,宠是真的宠,防也是真的防,曾经多少个日夜,连大皇子二皇子加在一起,都不及他一个人更能构成威胁。

    见他将心思放在一个毫无权势背景的民间女子身上,断了联姻氏族的后路,身为帝王,他心底首先是觉得放松,随后才是为侄子开窍高兴。

    “哈哈,好!太好了!”皇帝身子虚弱,纵使大笑亦无生气:“承钧啊!你从这么高的时候,就同你祖父,你父亲四处征战,固土安邦。后又顶我朝脊梁数年,咱们西丘能有如此太平盛世,多亏了你的辛劳……”

    “朕身为君主,同样也是你的叔父,看你快到而立之年,家室还没个着落,心中总是不忍。”

    “现下终于要稳下来娶妻成家,朕怎能不应允?怎能不给你这份荣宠呢?”

    “朕不光要给你们赐婚,还要风风光光操办!你只管安心便是。”

    说着,他看向宋辞:“这姑娘姓什名谁?今年多大了?”

    宋辞看了看萧让尘,见他没有代自己答话的意思,只是用眼神鼓励自己,给她信心。

    她知道她要学会成长,既然决定做他的妻子,往后这种事只多不少,她不能退缩。

    大方得体地起身,她先是行礼请安,然后声音脆落,底气十足,恭顺答道:“恭请陛下圣安,回陛下的话,民女姓宋,单名一个辞字,北境人士,年岁刚满十八。”

    “嗯。”皇帝点点头:“十八,也不小了,紧是时候该成亲了。”

    “承钧能与你彼此相悦,是你们双方的福气,一定要好好珍惜。成婚后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帮承钧打理好他的内院。”

    宋辞俯首:“谢陛下恩典,民女谨记在心。”

    “哎,不过……”皇帝突然想起什么:“原来你就是那个宋辞啊?”

    “朕曾听说过你,厨艺登峰造极,巧妙无双,连宫中的内侍婢女之间都广为流传。”

    “承钧这小子,真是有福气啊!”

    萧让尘思绪一动,顺势接道:“天下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臣的福气托陛下而来,既然陛下称赞,那不如就将她留在宫中一阵子,让她作为侄媳,照顾您的饮食,正好也替臣尽一尽孝道。”

    此话一出,宋辞诧异地看向他。

    皇帝似乎也没料到他这一步,与他对视一眼,似乎读出了什么,咳嗽了两声,应下了。

    “好,承钧夫妇有孝心,那朕这个做叔父的,也没道理拒绝。”

    “侄媳妇?那……往后就劳你辛苦,留在宫里住些日子吧,只是苦了承钧,再想见人,就得勤往宫中跑一跑喽!”

    萧让尘谦辞,皇帝笑开,宋辞原地呆住。

    仅仅三两句,莫名的,宋辞便不由自己做主的,入住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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