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看着光源下方的身影越靠越近,火把在乱局中勾勒出他的面庞。好像,确实有些熟悉。

    宋辞双手交叠攥住匕首,刀尖直对脖颈的中心。

    在巨大的惊恐威胁之下,她浑身软的像一滩泥,脚下有些飘忽,声音空洞颤抖地低低重复了一遍:“陆行川……?”

    那三个字吐得有气无力,近乎转瞬消散,可彼端的他还是捕捉到了,用力点点头:“是我,是我!宋辞!”

    “你听话,把匕首放下,别伤着自己。”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激得她腹中一片翻江倒海:“站住!你别过来!”

    她如同一只炸毛的猫,眼含泪花,呜咽着挥舞尖锐的利爪。

    看似凶残咋呼,实则无甚威胁。

    “我不相信你!你是大皇子的人……”她声音不受控制的夹杂几分哭腔,一时情急,也顾不得什么情面立场,开始将敏感的派系相关信口胡诌。

    陆行川原是小幅度靠近,被她这么一斥,吓得立即止步,停在原地:“好好好,我停下,我不过去,你千万别激动!”

    “但是我与大皇子真的没有关系!我是殿下派来的!带的也都是王府的亲卫军,不信你看!”

    他偏过身极力证明,想借着火把的光源,让宋辞看身后将士的甲胄,徽印图腾,甚至长相……

    临近的几人面貌严肃正色,看向宋辞的表情都透着担忧紧张。

    可她哪里结识过什么亲卫军?光凭旗帜和穿着判断的话,谁能保证不是伪装呢?

    恒宁侯为大皇子党羽一事早已不是秘密,而他,恒宁侯嫡长子,未来的侯爷,好巧不巧在大皇子逼宫的时候出现……

    说到底,哪怕两人曾经是朋友,她依旧无法与他建立起绝对的信任。

    “我不认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你出去!”泰山压顶之际,外面厮杀声震天,她被几十个握枪的重甲将士堵在殿内,受众目睽睽,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不断向后退着,踉踉跄跄,身子向下微缩,双臂抖动,令刀尖在白皙光滑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宋辞,宋辞!”陆行川生怕她会失去控制,伤害自己,一声又一声地叫她的名字:“我不进去,我马上带他们退出殿内!你把匕首拿开,好不好?”

    陆行川也不是脑筋犯轴的人。

    他是来救她的,又不是来害她的。只要让她免落叛军之手,安然无恙,其余倒也未必非要接近她,跟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万一将她逼出过激之举,此行目的就适得其反了。

    “小辞,你先听我说。”他私心作祟,趁乱最后亲昵唤她一声,想来以后身份悬殊,恐怕也没机会这样叫她了:“我留一些人守在殿前,你安心的在里面歇着,有什么需要就同他们讲,外面乱,不要随意出来走动,知道吗?”

    话音还没落尽,门外又传来盔甲相互碰撞的跑动声。

    列在陆行川身后的将士们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自己人,未与其发生冲突,自发让开一条路,任为首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陆大人,正殿那边的叛贼已经被尽数解决,我们王妃这边情况怎么样?”

    来者体型高大,宽肩窄腰,四平八稳,谈吐间沉着冷静。借火把的光芒,似乎还能见得脸上的冷峻。

    宋辞紧锁着眉宇,混沌的眼眸瞬间被点亮:“墨风?”

    对方听见了她的声音,转头朝里面望了望。

    因她提前将殿内所有的灯烛都熄灭了,身处一片黑暗,只能通过将士们手中火把,勉强分辨她那边的情形。

    “宋小姐?”墨风看她此般,同样诧异且揪心。

    方才为了警醒陆行川,故意改称的“王妃”,此刻也换回了合规合矩的“宋小姐”。

    终于见到能完全交付信任的人,宋辞刹那间褪去周身戒备,一点又一点地将匕首慢慢放下,扔在地上,然后委屈地向他迈开脚步。

    “哐啷”一声,金属胡乱砸在地上,有种割裂先后的清脆。

    墨风也迎了过去,可还没来得及到她跟前,便见她一个平地磕绊,瘫软地颓身下去。

    “小姐当心。”墨风伸出手,抓住她的两侧小臂,一贯古井无波的脸,此时也流露出同情与心痛:“您没事吧?”

    宋辞眼前发黑,偏身坐在地上,说话近乎失声,只用嗓子那股气息虚虚的问道:“宫里,宫里现在……怎么样了?皇上呢?”

    “亲卫军联合禁军,已经将飞霜殿从叛贼手中夺下来了,后续转攻为守,抗击余下侵袭。正殿那边的守卫较多,我们赶到之时还在抵御,所以皇上尚且安然无恙。”

    宋辞小松了口气,随即追问:“那接下来呢?还会再起争端吗?”

    墨风知道她是吓怕了,纵然一腔冷厉,亦耐着性子为她讲解局面:“确保飞霜殿平安,接下来便会封锁宫门,支援其余各宫室,扫清余孽,彻底平复叛乱。”

    “若小姐问的是比这更远一些的事,恕属下无能,无法未卜先知。但能答复小姐的是……殿下留了六成的亲卫军在京中,皇上也没有将十万大军尽数远派边境,而是安插四万秘密固守京郊,为的便是诈出心思不正之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兵权在手,想来就算再生波折,我们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

    宋辞有些讶异:“皇上竟早就预料到了这些?”

    墨风漆黑的眼瞳在火光的侧映中,更显深沉:“能登上皇位之人,心思可想而知。”

    “他从来都不是昏庸愚昧,只是忌惮殿下,且想给自己的儿子最后一次机会。”

    宋辞垂眸,若有所思。

    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总以为皇帝体弱,性子便也顺从怯懦。

    与记忆中的刻板印象相比,皇帝确实更容易相处些,私下里的行为也不那么严苛狠厉。

    可这并不代表他身上就缺少君主该有的特质。

    多疑,让他用萧让尘制衡诸位皇子,又以皇子反过来制衡萧让尘。

    听闻两个皇子谋害他,毫不犹豫的废黜掉储君,重新对萧让尘委以重任。

    经贵妃的警醒,回过神来,派他去边境迎敌,一方面调开他,另一方面用大军离京来迷惑试探众人的心思……

    或许,对皇帝而言,这世上每个人的意义都只有利用。哪怕是亲信,哪怕是亲子,一旦威胁到自己,必将毫不犹豫地将其置于死地。

    “不,墨风。”她怔怔摇了摇头:“他不是给两个皇子机会。”

    他只是想留着威胁,分摊开局面的四角。

    现如今三皇子还不成事,若真变成皇帝与萧家一对一,他没把握萧让尘不对皇位动心思。

    墨风凝眉,从鼻腔里轻轻溢出一声疑问:“嗯?”

    “谋反过后,皇帝还会留大皇子吗?”

    墨风答她:“当然不会了。”

    宋辞扯了扯嘴角:“对啊,权衡利弊罢了。”

    谁的威胁小,能带来的利益大,就留下谁。等突然有一天,威胁超过作用,那么这个人,便也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

    不过此时此刻,这些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关心的只有一点:“他带了六万将士前去,比预想的少了四万,面对荻人,胜算大吗?”

    “顾将军那边还有两万边境驻军,规整在一起,区区荻人,想来不足为惧。”

    宋辞不再关心其他任何,缓缓闭上眼,乏力道:“那就好。”

    墨风见她渐渐平复下来,松开了支撑他的双手,蹲跪至地面,直立起上半身:“殿下特意将属下留在京中,为的就是能有个牢靠之人,时刻护小姐周全。”

    “这几个月小姐在内廷,属下无权进宫,失了肩负的职责。今夜发生此等变故后,亲卫军取得了皇上的信任,入宫的次数应该会慢慢增多。”

    “往后护佑小姐的日子还长着,今日便不打扰您休息了,属下先行告退。”

    “芳菲,照顾好小姐。”

    宋辞睁开眼,注视着墨风起身,行礼告退,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但是她好累,余惊未散之下整个人倦倦的,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被芳菲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她视线落到不远处人影的身上:“陆大人还有事?”

    她的疏远漠然,使得陆行川很是不安,攥了攥手,轻微动了动脚下,才犹豫着叹道:“你就那么不信任我?”

    “我与陆大人之间交情尚浅,不够了解,自然不敢轻易相信。”

    陆行川苦涩一笑:“不够了解。”

    “我与你志同道合,情深义厚之时,你与他还形同陌路。”

    “怎的……莫名的,最后沦落到我二人如此疏远?难道真的是缘浅吗?”

    宋辞身心俱疲,没精神头在这跟他言之凿凿,据理力争。

    她立在殿内,如若柳絮般飘摇脆弱,不知何时乘风而逝。

    苍白的双唇轻轻开合,声线平淡:“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动不动就将所有的结果都归于命数。”

    “明明有些东西,通过争取可以获得,自己做的不够,失去了,最后感慨一句,命该如此。”

    “没获得权势钱财等身外之物,是福薄。没得到心悦之人,是缘浅……我倒真想听听,人们还能为自己的懦弱不作为,编出什么新花样。”

    陆行川急了:“我怎么就不争取了?当初我力排众议,连聘礼都送到了你面前!只要你愿意不出月余便能嫁入侯府!”

    “我们之间是你退缩了,不是我!”

    宋辞毫不避讳的承认:“对,是我退缩了。”

    “因为我觉得就算进了你侯府,后半辈子也不会好过。”

    “你尊重我,照顾我,也很迁就我,但这些只建立在你自己的尊严之上。”

    “说白了,你喜欢我的时候,对我好,看着我高兴,不过是为了取悦你自己。等有一天感情消散了,你不再因我的喜怒而心动,一看见我就烦,你还会对我好吗?”

    “我出身不高,你父母瞧不上我,逼得紧了,你只能妥协。我喜欢烹饪,最大的愿望是将自己的厨艺发扬光大,如果成婚后受到旁人的嘲讽,你恐怕会觉得丢人,把我困在家,美其名曰享福吧?”

    她从始至终保持乏力却得体的笑容,人淡如菊:“初识之际我的确被你身上的明朗所吸引,觉得跟你相处很轻松愉悦……可仅凭这些成婚,无法支撑残酷的生活。”

    “也许,那时候两个人都坚定一些,没准真的能走到一起。”

    “可走到一起以后,是否长久,是否为正缘,我不敢确定。”

    “我今日所说,没有谴责你的意思,只是说我们两个都退缩了,有的只是选择,没有谁对谁错。”

    “如果非要追究,那么就当成是我的错吧。我自私,趋利避害,最终没有选择你。”

    看着她如此心平气和,周身上下翻涌从容气息,好似往日那个天真可爱带着几分傻气的姑娘荡然无存。

    “你变了,变得我都快认不出了。”他感慨。

    宋辞却顾左右言他,没头没脑问出一句:“二皇子的刺客,是由谁带进宫的?”

    “啊?”陆行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扬了扬眉毛,随后摊摊手:“听说没查出来!谁又知道呢!”

    “反正结果都定下了,过程还重要吗?况且这都过去多久了,再想查也查不出了……”

    宋辞灿然一笑,露出“我们彼此彼此”的神情:“你看,你不是也变了吗?”

    “如果是以前的陆行川,一定眉飞色舞向我大肆牢骚,可现在的你,第一想法是对我隐瞒。”

    “所以啊……别总再说谁变与不变。”

    “世事流转,没有人永远停在原地。”

    陆行川一听话音,当时失神垂下眸,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自责难过:“原来你都知道了。”

    他阴阳怪气,暗有所指:“他对你还真是毫无保留啊,也难怪你会放弃我,选择他。”

    宋辞依旧淡然:“他对我确实毫无保留,但这件事,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陆行川抬起头。

    她行进有些虚弱地走到匣边,从中拿出一沓麻纸……那是事发后不久,芳菲连同女官们为她抄录的出入宫记档。

    翻到折有标记的一页,她指给陆行川看:“三月初八,侯夫人魏盈携长媳蒋瑶向中宫请安,巳时入,午时出,途径通明门,惠仪殿,舒华殿,随行四婢,两人于内廷外等候安置。”

    “起初被假消息所误,我一直以为刺客是大皇子的人,由侯夫人带进宫。”

    “后来真相大白,我找出这本记档,这才反应过来!刺客是你陆大人的夫人,蒋家五小姐带进宫的!恰好路上途径贵妃的寝殿,而她是贵妃母族的远亲!两人自然都会为二皇子的计谋尽心竭力!”

    “随行两个丫鬟在外等候之时,贵妃足可以差遣出一队宫婢出门。擦身而过之时,恰好完成交换!”

    “那刺客,是男扮女装跟着混进来的!我说我当初为何怎么查都查不到!”

    其余亲卫军早已随墨风退去,陆行川见身侧没有外人,大着胆子继续追问:“蒋家是二皇子党,那你可知,我母亲为何会应蒋瑶的计划,选在这时候入宫?”

    宋辞坦言:“我不知她们是如何达成一致的,但我猜出了侯夫人进宫的目的。”

    “宫中戒令落实的严格到底,没理由凭空冒出刁钻的剧毒,并交到御前投进皇上的香料里。”

    “那日侯夫人进宫,应该是有备而来吧?她乃侯爷家眷,又为女子,禁军不敢细查。若她想夹带些药包药粉进来,应该有很多的办法,”

    “所以侯夫人进宫,并非蒋小姐撺掇,而是另有所图。至于蒋小姐,听闻后抓住机会提出要同往,侯夫人喜欢她这个出身显赫的长媳,自然会应允。”

    “这婆媳,兄弟之间的纠葛……还真是够应差阳错的。”

    陆行川看着她,无奈苦笑:“你果然还是那么聪明。”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替蒋瑶隐瞒?”

    “你猜,我有没有爱上她?”

    宋辞自顾自合起簿子:“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猜。”

    “不管她对我来说立场如何,是不是敌人,是不是好人……只要你情真意切的喜欢上她,那我就希望你们能好。”

    她回身去放簿子,陆行川对着她的背影突然提高声音,道出一句:“她拿捏着你父兄以及你姨母一家!以此威胁我不准说出去,我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宋辞回过身,贯彻始终的平静:“那我谢谢你。”

    “真心的。”

    “时候不早了……”

    没等她说完,陆行川抢在前面打断:“宋辞!”

    “我们,还能回去从前吗?”

    她故意道:“多久以前?不认识的时候吗?”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开始急躁:“你也说了,你最开始是喜欢我的!只是我周围的人和事,让你觉得遭到了阻碍!所以趋利避害。”

    “现在的局面你也看到了,跟着他多风雨,多磨难,就算他从北境回来……哪怕二皇子斗不过他,皇上会放过他吗?”

    “他是要当叛贼?还是任三皇子上位,继续忌惮打压他?将来的几十年他该怎么给你安稳?”

    “树大招风的道理你不会不懂,从前他的至高无上有多威风,往后的处境就有多微妙艰难。”

    “还不如我侯府……”他起了信心,向她保证解释:“虽然我父站错了阵营,但我此次提早将消息告知出来,又进宫护驾,力表真心,皇上答应会饶我父母性命,并特例破除袭承制,免除我父官爵,由我接替。”

    “我很快就是新的恒宁侯了!如果你愿意的话……”

    宋辞打断他:“又是做妾吗?”

    “谁说让你做妾了?”

    “那蒋小姐怎么办?”

    陆行川扬了扬手:“反正我们互看不顺眼,等我掌权以后,立刻与她和离!”

    她没有看不起陆行川和蒋瑶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可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放着头婚发妻不做,跑去做你再醮的夫人?”

    “可我跟她,我们……我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

    “而且你不是讲究趋利避害吗?你跟着他不会再有安稳了!为何就不能离开他,回到我们的从前呢?”

    宋辞纠正:“你说的那不叫趋利避害,那叫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还有,我觉得只有不够爱时,才会趋利避害。如果真的很爱一个人,就算知道面前有重重阻碍,仍会愿意生死与共。”

    听完,陆行川归于沉默,良久无言。

    直到门前大批的亲卫军再次经过,与殿前守着的互相招呼时,才低声道:“我懂了。”

    “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也不论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永远都会将你放在心上。”

    “你若愿意,我们便两相结好。你不愿意,我便拿你当朋友,就像北境时那样。”

    “恒宁侯府永远会在你身后,做你的依仗。不愿意可以不理会,有需要,随时为你所用。”

    他深深看向她:“我要走了,不和我说点什么吗?”

    宋辞笑笑:“愿你终有一日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死与共,情真意切的喜欢她,爱护她,她也一样。”

    “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陆行川也笑了:“谢谢,如果有幸,我想我会的。”

    说罢,他三步回顾地离开了偏殿。

    直至后半夜,外面终于平静了下来。宋辞问殿外把守的亲卫军,得到的回答是宫中局面已被控制住,叛贼无力回天。

    她拖着一身紧张疲惫,爬到床榻边准备睡个好觉。

    芳菲在为她铺被褥,整理好后忧郁地退下来,小脸皱成包子:“小姐,你和陆公子……”

    还没等她说完,宋辞就已经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手一伸,止住她:“放心,不会给你家少主戴绿帽子的。”

    见她脱了鞋子钻进被窝,芳菲在原地歪了歪头,小小的脑袋,大大的不解:“绿……帽?”

    “好啦!别想了!”宋辞往里挪动,对着她拍了拍身侧空床:“快早点睡吧。”

    “奴婢怎好和小姐同住!不合规矩的!”

    宋辞却耍赖:“今晚太刺激了,我害怕!你陪陪我还不行嘛?”

    芳菲犹豫扭捏,她索性直接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往上拽:“刚才都肯护在我身前,代我先死,现在话又那么多……”

    “快过来!咱们之间不必理那些规矩,我说行就行!”

    芳菲抿嘴一笑,心下觉得无限温暖,脱下鞋与外衣,凑到宋辞的身旁。

    两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紧靠着聊了许多。

    “小姐,你可真果敢。一般贵女面对那情形早就吓傻了,更没勇气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我不贵呗?”宋辞笑着打趣她,然后轻叹一声:“其实我也很怕,但又能怎么办呢?鹘人的生猛野性你是知道的,咱们西丘人落到他们手中,还是战俘,难保不会被当成牲口一样对待。”

    “大皇子那边,他恨萧让尘入骨,抓到我肯定会拿来要挟他。”

    “我不想让他为难,成为他的拖累。”

    “才不拖累呢!”芳菲侧过头瞥了宋辞一眼:“小姐你都不知道,我们殿下呀!府里的人瞧了他十几二十年!没见过他笑,也没见过他发脾气。”

    “他不喜不怒,好像不是个活人似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管雷厉风行。”

    “有了小姐以后,他整个人才活过来,生动鲜明,会窃喜会开心,会嫉妒会担忧,还会生闷气……”

    “方才,奴婢只管想着,怕小姐落到叛贼手中吃苦,您说了,便也赞同了您的做法。”

    “事后想想,要是您真有个三长两短,殿下知道了,恐怕又会觉得活得没什么意思,所有的目标和奔头都没了,还不得跟着您去呀!”

    宋辞噗嗤一声乐出来:“得了吧,他可不像是那种会殉情的人!”

    芳菲在黑暗里眨巴眨巴地望着她,满心满眼崇拜:“小姐,您可真好。”

    “哪里好?”

    “哪里都好!长得好,性格好,品德好,命也好。”

    “我的命这么苦,哪里好了!”

    “您这十几年虽然遇到许多磨难,但每个磨难不是都顺利解决了吗?陆公子对您那么情真意切,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遇见了我们殿下。”

    “你真是!明明在夸我,到底还是变着法的夸回他身上。”

    “我们殿下确实很好啊!对您更好!”

    “嗯,好……”宋辞犯起迷糊,有些昏昏欲睡。

    “小姐,你说这次大殿下尘埃落定,二殿下那边会学乖些吗?他不会趁乱再搞一场逼宫吧?”

    宋辞合起眼睛,声音发黏:“不……不会吧,他,应该……没那么傻。”

    芳菲给她盖严好被子,对着她侧躺下:“那就好。”

    “我们小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等着殿下回来与您完婚。”

    ——

    动乱的末尾,归于浓夜漫长的寂静。

    有小虫从土壤中苏醒,倒腾着几只细腿挣扎爬出,发动微弱的鸣叫。

    经过几日的努力,它顺势而上,一路坚持不懈地爬呀爬……从天黑爬到天亮,天亮又天黑,周而复始。

    终于,它翻山越脊,来到一处宽阔明亮的地界,站稳跟脚,透过窗口瞧见不远处年轻的姑娘正与人交谈。

    “谢谢大人在如此动荡之际,还特来为我送信。”女子瞄了一眼完好的封口,嘴角扬起笑容。

    “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这是下官职责所在。”

    “进来歇一歇,喝口茶?”

    “不了不了,下官并非故意推脱,属实事务繁忙,小姐也是知道的。”

    “我晓得。”女子没有强求。

    无法旁敲侧击,她只能开门见山:“近日二皇子及其身边那些近臣,没有什么动静吧?”

    “小姐放心,圣上差了专人留意,自大殿下入狱后,各方明显消停了许多,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多事。”

    “安定就好,如今只愿边境传来捷报,那样西丘才算是真正能缓一口气了。”

    “会的,有萧元帅坐镇,想来不过是时日长短的问题。”

    “不过有件事要先向小姐禀告,因京中夏疾开始蔓延,染病率极强,所以往后再有边关战报或信笺进京,恐怕要耽搁些时日才敢放入宫中,还请小姐莫要为此着急。”

    “夏疾?”女子将着重点抓在了另一个地方:“染病者都是什么症状?”

    “就是高热,头晕头痛,乏力,呕吐腹泻这些……小姐别怕,像是夏疾冬疾这些时有发生,虽然会死些人,但及时控制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高热,头痛,呕吐腹泻……

    女子又问:“得上这个病以后,染给别人容易吗?染上后死的多不多?快不快?”

    乍一听她的问题有点奇怪,但女官还是回答了她:“不太容易染病,但染上之人,多半都难逃一死。”

    “咱们西丘每当有这种群疾出现,都会立刻监管住,不会让其大肆流窜,小姐不要担心。”

    后面女官说了什么,宋辞这边听进去那边溜出来,近乎没过脑子。

    她耳边只反复回响几个字眼——易传播,症状严重,死亡率高。

    这……这哪是什么夏疾啊!这分明是传染病吧?

    她眉心蹙得更紧,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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