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温吞荷月,不及炎热。

    殿内的棂窗半开着,任日光透过缝隙斑驳的打在身上。

    院里的粉桃落得差不多了,茂厚枝叶下已然结出青涩的果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煞是毛绒可爱。

    宋辞在窗前翻阅典卷,读到庄子主张万物齐一,相通相依,用和谐与尊重自然规律相互转化,从而消除差别对立,深感庄公之深意大智。

    与此同时,她边读也边觉得纳闷。

    在古代,像他们这些能念到书的非富即贵,不是皇族便是王侯官爵,再不济也是富庶门第。

    怎么从礼记春秋论语到孔孟大家,数不胜数的圣贤书浇灌下去……到最后,竟养出一群只会侃侃而谈的坏秧苗?

    要说民间粗鄙,有时也很重义气。

    偏是这群“满腹经纶”的权贵……

    视人命如草芥的是他们,为了钱权无所不用其极的还是他们。

    “怪不得总听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呢!”

    “现在我好像有点理解了。”

    “什么良心什么情意!要是有,那还是给的不够!”

    暗自嘟囔之际,芳菲从外面走进来,回身铺好帘子,来到她身旁:“小姐一个人在这念叨什么呢?”

    “没有,我随便看看。”她莞尔一笑:“反正闲来无事,修身养性嘛!等道理读的多了,往后遇到难处拿出来套用,总会豁达通透些。”

    说完,她从书卷中抬起头,疑惑道:“咦?饭呢?”

    芳菲没取来餐食,却面带喜色:“今天没人来送饭!”

    “什么?”宋辞从圈椅上直起身子,显然是急了:“最近确实挺糟心的,可那些和我也没关系啊!至于连饭都不给吃了吗!”

    芳菲怕她在气头上,再一时嘴快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连忙解释道:“哎呀!小姐!圣上的意思是……您已经能行动自如了!不需要由人顿顿送到屋里了!”

    突如其来的自由,莫名的让人没有真实感。

    她愣神半天才反应过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门口的禁军都撤下去了!”

    语罢,宋辞捧着书,眨巴眨巴与芳菲对视。

    片刻后,她才放下书卷起身,步伐轻移来到门前,白皙纤长的手攀上木框,伸头出去左右观望了一番。

    “真的可以出去吗?”

    芳菲见她骨子里的鲜明又有松动的迹象,点点头,肯定道:“正殿的大女官亲口所说,不会有假!”

    宋辞哦的答了一声,收回上半身,然后深吸一口气,试探着迈出右脚……

    跨越过直至小腿的门槛,轻缓来到院中。

    时隔近四个月,再次迎骄阳,临和风,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似乎连空气都充斥满香甜。

    但香甜之余,她身上还存留着拘禁的后遗症——惴惴不安,谨小慎微。

    她甚至有些依恋于寝殿那一方天地,认为只有缩在里面才能找到十足的安全感,一旦出门便不知该如何应对陌生的人与事物。

    期待自由,又害怕自由。

    最后还是芳菲挽着她,陪她去了飞霜殿的小厨房。

    久违的亲手烹制令她很满足,也很快乐。只可惜从宫外运来的食材早已经用完了,期间也没有再补充,不然还可以吃点合口味的。

    吃完饭,她沿途遛弯消食,芳菲提示她应该去御前请安,关心答谢一番以示恭敬。

    宋辞想想也有道理,即便不想,脚下仍冲着正殿的方向走去。

    一路行至台阶下,她远远看见近身服侍的内侍和婢女都站在外面,隐约判断殿内应该是有人在与皇帝议政。

    内侍瞧见她,忙不迭地哈腰迎上来:“奴给小姐请安!小姐是来觐见圣上的吧?”

    “正是。”宋辞往大殿的方向偏了一眼,端庄柔和地问道:“里面有人?”

    “翰林院的大人们在与皇上议事,烦请小姐稍作等候。”

    宋辞点头:“好。”说完便随内侍婢女们共同站在房檐下,体态娴静,眼眸微垂,如若一尊安静的塑像。

    等了没一会,里面大人们的声线愈来愈高,情急之下越说越激愤,令宋辞想不听都难。

    “陛下!边关战事虽关系到朝运国体,可有摄政王挂帅抵御敌军,蛮夷之辈败局已定,无需将心思过多的牵扯在上面!”

    “反倒是近日京中的疫症,流窜之迅猛!病态之险恶!可谓来势汹汹!臣以为应当施以对策,严防死守!若真纵其发展到不可控之际,那就为时晚矣了!”

    宋辞在殿外认同地点了下头。

    传播性的疾病,无论何时何地,那都是要第一时间引起重视的!

    若不控制任凭肆意传播……从个人角度,终有一天会危及自身。

    从大局考虑,等染病的人多了,不仅会引起恐慌,还会令士农工商各个层面都收到损害。届时活人传染活人,死人处理不当引发突变,给病毒升个级再兜回来传染活人……一发不可收拾!

    长此以往,整个西丘定将大乱。

    “不对劲。”想到这,宋辞俏眉微蹙,顺势展开了联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与北荻鹘族开战的时候蔓延起疫症……”

    “这二者,当真只是巧合吗?”

    都说大战滋生大疫。

    可大战远在天边,说句难听的,要起疫病也该是横尸遍野的北境啊!

    宋辞被关了三四个月,不清楚外面的状况。

    难道是感染源从北境一路染到京城?

    那也不对啊!如果真是那样,更早发现的地界情况肯定更严峻,早就该上报朝廷了!为何议起来只提京中,不提旁处呢?

    罢了,还是继续听下去吧。

    先前那位声如洪钟般的大人话音落下,另有一人启口反驳辩解。

    “夏疾而已,李大人何必如此惊慌!”

    “从古至今哪一年没个夏疾寒症?命惠民局布些药下去,没两日便会自行缓解!”

    听他那满不在乎的口气,简直自大自负到了极点!听得宋辞牙根直痒痒!

    所幸御前有忠义耿直之人,没等那慢条斯理落尽,便正色理论道:“陛下!臣拿性命担保,这次的疫症极为反常,从症状和传播速度来看,绝非寻常夏疾!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呐!”

    殿内又出现了第三个声音:“陛下,据医查院上报,此次疫病症状多为高热头痛,重则并呕吐腹泻,患病数日不得缓解便会虚脱而亡。”

    “这听起来的确不像夏疾,反倒像……鼠疫。”

    鼠疫两个字一出,第二个声音当即炸起来:“哎呦林大人,可不敢在陛下面前危言耸听!咱们陛下治国有方,洪福齐天,深得上苍庇佑!怎么会有那等灾祸降临到我西丘的头上呢?”

    殿内的林大人看不见表情,只闻声音冷冷的:“亦或天灾,亦或人祸,事情发生了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眼下恰逢咱们与北荻对阵,后方却莫名蔓延开几十年都未出现的灾祸……”

    “陛下,臣与李大人的想法一致,以为不仅要严控疫症,更要彻查源头!免得平白遭人暗算还毫不知情!”

    那位唱反调的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其实……”

    刚说一半,便被人从中斩断:“在其位谋其事,臣等身在朝中拿着俸禄,上为君主下为百姓,乃是职责所在。”

    “不论是遇事化事,还是无事查证,那都是应该做的!若一见到麻烦就推三阻四,整日闲在府中看戏听曲……时日久了,朝廷中便也不需要臣等这一票人了!”

    那人仍试图狡辩:“有事固然要解决!可要是小题大做,岂不是劳民伤财嘛!”

    这次还不等宋辞生气,一前一后两位老臣共同围堵他:“王大人高坐明堂,与民万丈之遥,什么灾祸都入不了您的眼里,当然觉得所有事都是小事!”

    “是啊,还请王大人记住!疫病面前无人能置身事外。今日放任,搞不好明日便会引火烧身!”

    王大人哑口无言,没再听到他继续反驳。

    三人争执的不可开交,终于……久久未发表言论的皇帝,清了清嗓子,开口:“两位卿家思虑周全,为我西丘尽心竭力,朕心甚慰。”

    “那便按照你们二人所说去做吧,先将染病者集中至病迁所,而后派出惠民和剂煎药三局诊疗,根据病症下发汤药。”

    “与此同时,查询摸索疫病源头,并对没有染病者予以防治。”

    条理清晰的旨意颁布下去,传来异口同声的应答:“臣遵旨。”

    没过多久,三位大人退出殿内。

    身旁内侍懂眼色地陪笑相送,宋辞好奇地向着几人的方向瞧了一眼。

    果然,人的好与坏还有自私,是不会明晃晃写在脸上的。

    官服官帽加身,乍看上去都带着点派头,四方大脸浓眉大眼,脚迈阔步……谁也不像那贪生怕死高高挂起之流。

    可实际呢?

    “哼。”宋辞冷哼一声。

    这时,婢女忽然出现在她身侧,打断了她在心中的讥讽。

    “小姐,圣上传您进殿。”

    回过神踏进正殿,不知怎的,明明几个月前日日进出的地方,今朝却陌生的令人感到紧张。

    “民女宋辞,给皇上请安,愿圣体康健,福泽万年。”

    皇帝也没为难她:“起来吧。”

    “关了这么多时日,心中可有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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