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嗯,水……”宋辞咕哝着从醉眠中醒来。

    抬起头,整个乐道间的光线昏暗暗的,只余一缕夕色自窗子斜斜照耀进来。

    她身陷于黑漆与余晖当中,周遭尽是令人落寞的颜色,一股怅然若失倏忽间袭上心头。

    伸手摸了摸被压麻的侧脸,她反应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去拿扣在桌上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人饮酒过后总是很容易口渴,她喝完一杯还觉得不够,又续了半杯,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用手背沾了沾下巴上的水渍。

    正想放回杯子,却看到原本扣杯子位置的旁边,安静铺着一块写有字迹的绢帕。

    她被吸引过视线,边歪头朝向字迹的正面,边拿起它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柔白色的帕子未做任何练染,紧密精致,优柔亲肤,表面隐约透着一层暗纹,在光源的映照下,闪烁着浅浅的光华。

    宋辞拿着它凑近到窗边,借光线勉强识别着几道黑色的笔划。

    “今日宴席甚喜,谢邀,先归,他日复见。”

    内容所用的极尽精简,多数是他从前教过她的字。有零星几个怕她不识,还特意用直音记法标注。

    见那字迹未在绢丝上晕染开来,横不够平,竖也不够直,勉强能算作秀逸,一看便不是出自笔墨。

    宋辞环顾一圈,屋中能拿来写字的,无非只有炉旁放置的一笼备炭。

    她不禁好气又好笑:“这人真是的!居然用炭在如此珍贵的绢丝上乱涂乱画!”

    “三天两头就见面,又不是外人,难道我还能怪他不告而别吗?”

    “真是奢侈!”

    把绢帕折好,揣入怀中,她缓缓下楼,走去前堂。

    每次在天亮时睡觉,醒后天色暗下来,都会有一种时空混乱的错觉。不仅要反应好久才能恢复,更甚还会夹杂着莫名的失落感。

    直到看见前堂内,伙计忙碌的身影,润弟有模有样的同文先生理账……她这才回归神智,内心充实了许多。

    “这么晚还在做事,辛苦大家了。”她从楼梯款款走下,言词温和地安抚着伙计。

    虽说他们拿钱做事,理所应当,谈不上额外感激。

    但宋辞对近日店内的遭遇心里有数,且知道镇上有些酒楼想趁机挖角,不得不放下身段,去与他们交好。

    什么时候做老板的该硬气,摆准位置,什么时候该打成一片巩固感情,这宋辞还是知道的。

    润弟与文先生同时看向她。

    “东家,您醒了?”

    “姐姐,你快来看,今天的入账照前几天增了许多,看来已经在慢慢转好了!”

    宋辞轻应:“嗯,总会过去的。”

    “最近风波不断,大家伙儿整日担惊受怕,没少跟着操劳。待平息一阵子,咱们单独拿出一天的时间,做上一桌子餐宴,吃些酒,好好清闲一下。“

    她这句话声音略微拔高,前堂所有的伙计都听在耳中,连声和着,溢美之意不胜言表。

    ——

    收拾规整好桌椅,食肆正式打烊。伙计们纷纷前往住处,宋辞亦回到后院,趁着未完全消散的酒劲儿,一夜安眠。

    翌日,她开始着手准备把宋韵和宋锦从宋家接出来。

    一大早,她便从柜中拿出银子。因这些钱是她为沈之宜积攒下来的,不涉及食肆的账面,所以不用知会文先生挂账。

    她除了补上娘亲给的嫁妆钱,又额外填了些,用来上街采买。

    时新衣服料子、点心果子、烧酒、羊肉……还有专属沈之宜的首饰等。

    大包小裹地登门,邻里见了争先恐后招呼起来。

    “呦!这不是宋家大姑娘吗?真是许久不见呀!”

    “小辞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自打你搬走后,我家二丫头总念叨着说想你!啥时候你俩见个面,也了却那丫头的一桩心事!”

    “啧啧啧,看看人家,这小脸儿,这身段,真是出落的愈发长进了。”

    “光这些算什么!我听说人家开的食肆,别说镇上,整个遐州城都有名!好多官老爷都喜欢去用食,银子赚得盆满钵满!今天算是衣锦还乡了!”

    “那还用你说?谁不知道啊!”

    “辞丫头!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老街坊哈!咱都是知近人,从祖上开始就邻左邻右的住着,你爷爷和我爹关系好着呢!我和你爹娘来往的也不差!你如今得了势,不能没良心,得想办法帮衬帮衬!”

    “对对,也不能忘了我家!要论起亲,你还得叫我表姑呢!”

    “去,你那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早出五伏了。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你中毒那阵儿,你爹不肯给你请郎中,还是我跟你娘说,让灌一壶碱水下去!果然,你好端端的活过来了吧?”

    宋辞原本尚还保持着点到为止的礼貌,一听她们推推搡搡争先恐后,想为自己谋取甜头,心情瞬间跌落至冰点。

    她冷眼道:“既然我的事那么有名,想必诸位婶婶一定也听说了我最近的遭遇吧?”

    “我尚且自顾不暇呢,哪有能力去帮衬旁人?”

    说完,她径直转身离开,没多分半个眼神给在座的几人。

    宋辞并不是六亲不认的类型,只是凭借原主记忆,想起了她们丑恶的嘴脸……

    当初百般刁难,刻薄相待,现在倒想来沾光?还真是会想美事!

    果不其然,在她刚踏进宋家没多久,身后的中年女人们从她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凑到一起,嘴角撇到鼻子上。

    “忘恩负义的烂货,装什么装!”

    “也是的,她连她亲爹亲娘都不管,难不成还想让她管我们?”

    “你们还真以为她是靠做生意发家的?别傻了!她哪有那能耐!人家啊,是贴上有钱人家公子了!好像是什么京里来的小侯爷……”

    “那她这次回来干嘛?”

    “我看啊,八成是人家不要她了吧!走投无路所以厚着脸皮重新回到娘家了呗!”

    聊到此处,几个妇女捂着嘴低下头,“嗤嗤”笑起来。

    另一边,宋辞知道自己走后,肯定会成为她们恶意揣测的谈资。

    但她全然不在乎。

    反正她不想跟那些人处于同一个圈子,爱说什么就随他们说去吧。

    今日宋朗山领了学徒来家中教习技艺,有外人在场,他尚还表现的略有几分父亲的慈爱。

    “小辞回来了?”他扑了扑手上的木屑,坐在矮凳仰头看她:“先进屋吧,你娘在屋里呢!等我手头忙完也会过去。”

    宋辞求之不得,浅“嗯”了一声,随即提着众多礼品走进上屋。

    她趁着宋朗山和宋贤不在,二人得了些许私人空间,说了点体己话。

    宋辞将银子拿出,看了看屋外宋朗山正低头教习,没有将视线探进来,连忙塞入沈之宜的怀中。

    “娘,这是之前你变卖嫁妆,供给我做生意的银子。现今女儿有了点起色,特意来将银子送还给。”

    沈之宜自然极力推脱,宋辞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娘,您千万要收着。原是女儿不孝,让您当掉嫁妆给我凑银子……不过现在好啦,食肆的生意还算过得去,就算将这些银钱给您,我也不会捉襟见肘,食肆仍能照常运作。您就收着吧!不然我也不会心安的。”

    “虽说是将银子给了您,但情谊是还不清的,我懂得,会永远记挂着娘对我的好。”

    宋辞神色诚恳,哪怕她与面前这个妇人并无血缘,可她总是有情感的,知道谁对她是假意,谁对她是真心。

    “好啦好啦。”她将用棉帕包着的银子紧推了推,不由分说,另一边兴高采烈地一样样展示着自己买来的料子首饰:“这些是我特意为娘挑选的,我记得当初您的嫁妆有几件首饰,为了替我凑钱都给当了!”

    “这些虽不比不上外祖母留下的那份情谊,但都是最时新的样式,很衬您!”

    “首饰是您独有的,至于料子……好歹回来一趟,太小气有些不像话。我给两位姨娘也各带了一匹,不过,还是得可着您先挑!”

    宋辞打心眼儿里是顶不愿意给二姨娘东西的。

    三姨娘这些年怯怯懦懦,对她无恩也无过,身为长辈,按礼数给她带一匹布料也算说得过去。

    至于二姨娘与她所出的一对子女,她甚至连属于自己的一口冷水都不想让他们喝。

    无奈今天到访,她带着目的而来。

    都说拿人手短,就算不指望二姨娘替她说话,可至少不能叫她从中裹乱。

    正想着,端详抚摸几匹料子都沈之宜轻柔开口:“既然给大伙都带了,那便放到明面上挑选吧。免得你银子花下去,心思费下了,反惹别人不痛快。”

    宋辞反驳:“那有什么不痛快的?我给自己亲娘优待,有好东西先孝敬您,就算说出去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更何况您是主母,性子再柔,也得在家中树立好地位才是。”

    她身为现代人,倒不想以这种思想去欺压谁。只是看不惯沈之宜被人欺负,所以用西丘的教条,来建议西丘的人,仅此而已。

    “好,娘知道小辞儿是心疼娘……以后娘多注意就是了,你别为娘担心。”

    “不过你今日急匆匆赶来,提前也没递个消息,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宋辞坦言:“我想将小韵和小锦接走,去我的食肆常住。”

    “一个是怕他们步了我的后尘,另一个,也是我那里需要培养几个贴心人。”

    “我知道,如果我直接说带走他们,家里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一会当着爹和哥哥面前,会改称请宋锦和宋韵过去帮忙,每月给发银子,而这些银子,可以分一部分给家里。”

    “您觉得我这样说如何?爹他们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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