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正是!”

    “我姓宋,名为宋辞,今日来此目的便是为了寻我妹妹回去。”

    语毕,周遭丫鬟婆子们三三两两凑到一起,用手掩着嘴巴,窃窃私语。

    宋辞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眼眸瞬间被光晕所点亮:“不知您是否见过我妹妹?她现如今身在何处?”

    十二娘垂眸沉思,嘴里呢喃着:“宋辞……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围观的不知哪个丫头惊呼了一嘴,这才猛然勾起众人的记忆:“呀!是不是镇上那个很有名的厨娘?听说就连新上任的知县都对她的厨艺颇具赞赏,还曾带了全家亲眷前去品评呢!”

    “对对对!就是她!表小姐家的千金前些日子定了门亲事,听说就是那个厨娘的嫡亲哥哥!”

    “那咱们府里的这位……”小丫鬟面露惊色,极尽压低嗓音:“岂不也是小姑爷的妹妹?”

    年长些的婆子生满老茧的大手满不在乎一挥:“嗐!庶妹罢了!这有什么的!”

    通过不远处几人的来往交谈中,宋辞勉强辨出了话中人物的身份。

    因为早前听说过,这位金三爷是里正夫人的娘家舅舅,那么她们口中的“表小姐”,应当说的就是里正夫人。而所谓“表小姐家的千金”,便是宋贤那位未过门的新妻。

    至于提到了庶妹,并将宋韵的身份贬低的一无是处,替宋贤开脱……这就证明,整个府上都知道,宋韵是通过宋贤搭线,被推到了这水深火热的地方。

    “卑鄙无耻……”宋辞垂在两侧的手含恨攥起,眼中汹涌出滔天的怨怒。

    见她胸膛剧烈起伏,手尖攥得发白,甚至连一副面庞都险些变了颜色。

    这时候,一只略带薄茧的手掌轻裹住她的小拳头,温热热的,带着安抚的意味。

    她转过头,面具的孔洞之下,是他黑白分明的眼眸。

    萧让尘并非压抑她的情绪,也不想替她恨之人分说,同样的,他更不会劝她宽容。

    只是世间事,错综复杂,父子、兄弟、师徒、夫妇……有情浓意重,有恩深似海。也有因利益分道扬镳,背叛辜负,反目成仇。

    这些的形成,似有因果,但有些时候也莫名其妙,且不会被轻易改变。

    所以他不想让她为了这些,将自己苦苦禁于囚笼。

    那样只会影响她自己的身体,反观她父兄,反观金三爷之流,他们依旧我行我素,逍遥自在。

    趁着周围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听丫鬟婆子们的交谈,萧让尘压低嗓子,以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定定告诉他:“有恨,便去改变自己。与其期待世间的人和事变得和谐善意,不如先令自己变得强大。”

    “和谐和善意,从不是揪着每个黑暗去逐个击破。只是当你足够强大,便能将周围点亮。”

    “如此,所到之处无有阴霾,那对你而言,便是天下太平。”

    宋辞轻轻松开发凉的手,抬起头,与他对视……

    “好了。”他藏在面具之下的神情再不必有任何忌讳,坦诚释然地扯出一个温柔的笑:“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感慨,伤春悲秋了。现在,和我……一同将宋韵救出去吧。”

    金家的府邸,有一种奢靡中透露出低廉的矛盾感,在相互拉扯。

    彰显价值的俗物拼命堆砌,与清晖别苑的清雅尊贵截然相反。

    而他,是这院中唯一的芝兰玉树,朗月清风。

    “嗯。”宋辞应了一声,郑重其事的点头,然后用那只松缓下来的手,轻轻柔柔地反握住了他的手掌。

    她鼓起勇气,打算以十二娘作为突破口,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当中,仅存的一丝希望。

    “十二娘。”宋辞顿了一下,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不知该如何称呼您,只能循着他们的叫法,还望没有冒犯到您。”

    “我与我妹妹的感情自小便非常深厚,此次之事是在我毫不知晓的情况下发生的。我并没有说您府上不好的意思,只是我与她之间早有约定,我要接她去食肆,还要送她去私塾,往后我们姐妹共同经营,这是我二人从小到大的愿望!”

    “她……她绝不该这么早的被拘束在后院!我的意思是,不论是谁,我不是对谁不满意,而是……”

    宋辞身处矮檐下,尽量不去得罪这个府上的任何人,试图能得到通融。

    说来说去,倒把自己给绊住了。

    她咬咬嘴唇,啧了一声:“总之,能拜托您指条明路,让我带她走吗?”

    “哼,带她走?”十二娘没有来得及出声,身侧壮汉将棍子往脖子后一抬,横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进了我金府,生是府上的人,死是府上的鬼!你还想把人给带走?”

    “呵,做梦!”

    旁边的小弟拉拉他的衣服,凑到耳边道:“大哥,我听说这小妞颇有些门路。京里来的那什么小侯爷,好像蛮罩着她的,你看要是咱们把她给得罪了,会不会……”

    “怕个屁!那小侯爷早多长时间之前就回去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就算罩着,又能拿咱们怎么样?”

    “小丫头,听我的。”壮汉将棍子提回前面,一下下往另一只手掌上敲打:“你呢,也算是这方圆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最好不要闹的太难看。若结成了亲事,你与我家老爷也算是牵扯上了关系,日后少不了照顾你的生意,你妹妹年轻美貌,在我们老爷的后院也不会吃亏。”

    “可要是你不识好歹……”壮汉反手一抡,砸在身旁景观的碎石块上。

    顿时,一声铿锵,表面粗糙形状怪异的石块从中间断裂,上半部分砸在地上。

    宋辞心底紧张万分,表面上却还要装作淡定,扫了一眼地上的石块,抬眼:“我若非要带她走呢?”

    壮汉斜嘴角一笑,右手食指与拇指叉开,摸了摸嘴上及下巴的胡子:“那就只能将你也一并留下了。”

    “放心。”他与兄弟们对视一眼,恶念丛生:“哈哈,我们兄弟在你死前,不会亏待你的。”

    宋辞看了萧让尘一眼,对方点点头,眼中的意味,彼此都心领神会。

    她转过头,直直看向领头的壮汉,定如磐石,声如洪钟。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她耸耸肩:“我是不会死的,只能你们去死了。”

    宋辞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身旁站着的这个男人。

    在她话音还没完全落尽的时候,那个给她底气的男人伺机而动,如一阵风般,亦如鬼魅,霎时间移形换影到十几步开外。

    他被素衣布袍着的颀长身材有着可抵万军的气势,扫腿带起石块,衣摆翻飞,在空中划下一道优美的弧线,再迎空一踢,精准地接到那半块石头。

    足足一个头大小的石块高高抛起到空中,落下之际,他迎拳一击。

    “啪”的一声,石块四下碎裂,化为凌乱的一场碎石雨,劈劈啪啪胡乱砸在众人身上脸上。

    而他,于其中不染尘杂,收拳,徐徐回到宋辞的身旁。

    这一系列的动作非常快速迅猛,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他甚至连兵器都没有借助,徒手将石头震碎,还仅仅发生在眨眼间……这得是多么娴熟的武艺,又是多么强横的内力。

    宋辞扬了扬头:“怎么样?还打吗?”

    她不是傻子,萧让尘也不是。

    他们都清楚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在场还不只是四手,而是六手,八手,十手,二十手……

    能用威慑解决的问题,没必要非得打一架,以身犯险。

    所以他才先选择了那块石头,而不是直接对着人左右开弓,为的就是攻心计。

    果然,经历过这一遭后,身后的家丁有些忌惮,开始畏畏缩缩的打退堂鼓。

    “大哥,要不然就放了吧,反正老爷现在……”

    “闭嘴!”壮汉反手就是一巴掌,将说话之人打翻在地:“老爷被那贱人气得心疾发作!险些丧命,等过些天好了定要拿她是问的!你把她放了,到时候拿你去交差吗?”

    “不能放!今天要么他们死在这,要么我死在这,总之,不可能放人!”

    萧让尘一听当即明白了,还不及宋辞反应,直接将她往身后护。

    果不其然,十几个家丁怒目圆瞪,作势要朝着两人的方向攻来。

    见他们个个手持家伙,宋辞垂头,空捏了捏两只小手。

    完了,他们没有兵器。

    人家都有,萧承钧却没有。

    这怎么办呢?

    宋辞焦急观望一圈,好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饥不择食。

    突然,她眼睛一亮,快步凑到十二娘身边,双手握紧边缘一拔,狠狠夺下了……团扇。

    “抱歉,借我一用。”

    随即不由分说塞进萧让尘手里:“拿着。”

    他举起手中薄如蝉翼的团扇,扇面透光,其上一副并蒂芙蓉鸳鸯戏水,针线在阳光下闪耀着光华,栩栩如生……

    他无奈:“好吧,那就只能……”

    话还没说完,他连忙侧身躲掉迎头一刀,快速绕身到后方,握紧扇柄用尾端直击风池。

    力道震得手腕酥麻,被击中之人当场冲击中枢,瘫软昏迷。

    又一刀自下盘袭来,他一只脚发力点地,另一只脚顺势一蹬,向后一跃而起,漂亮的空翻将危险尽数躲掉。

    那不知死活的家丁莽莽撞撞地提着狼牙棒冲上来,萧让尘索性抬手,用扇柄尾部直戳鸠尾。由腹壁一路蔓延至肝胆,对方竟径直一口血喷了出来。

    此时,为首的壮汉意识到了他手中小小一把折扇的威力,试图抢夺。

    有底下躺着的两个人摆在前头,其余几人不敢轻易近他的身,都在声东击西,左一只手右一只手的抓萧让尘手中的团扇。

    最终都被他灵巧避开,身轻如燕,同时还要拉着完全没有对阵经验的宋辞。

    打至水深火热,他躲避乏术,面对直直的一记掌,他将团扇高高抛起……

    本不该出现在纷争中的象牙绢丝团扇在半空中旋转。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放慢了。

    它莹润,精巧,细致,每一缕丝线都光彩夺目,尾端朝月,顶端朝日,正面向下,向侧,再向上,向侧,向下……到达顶峰,俯瞰下方嘈杂的打斗。

    终于,时间重新恢复,它迅速下跌,落入他手,继而进行下一轮的用处。

    眨眼间十几个家丁被解决掉大半,反观萧让尘,除了略有些喘,其余没有吃到任何的亏,甚至手里还抢过了一件对方的兵器。

    两人在这后院动静越闹越大,搞的天翻地覆,很难不保证会吸引来更多的敌人。

    刚好剩余几人不敢贸然出手,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一筹莫展之际,宋辞和萧让尘都在绞尽脑汁的寻找退路。

    这时,她看到十二娘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并悄悄挪动脚步,向她靠近。

    宋辞脑中灵光一闪,且不管是否猜对了她的意图,反正先下手为强,直接挟持了她,并拔下发从间的簪子,抵到她颈间。

    “都退后,放下手里的东西!”

    看了那么多年的电视剧,好不容易用上一次,没想到却是反派的台词。

    因为有这样的基础,她轻车熟路:“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十二娘也很配合地摆出一副花容失色的样子:“别!别杀我!你们还不退下!混账东西!”

    为首男子略显犹豫,看样子,是不准备将十二娘的性命放在心上。

    “这娘们在府里骄纵跋扈,恃宠而骄,不是什么好鸟,依我看,就趁机在这时候替老爷清理门户!免得她再为非作歹的祸害金府!”

    “对,反正有这两个替死鬼背着,到时候直接甩到他们头上便是。”

    眼看几人不为所动,宋辞不禁一阵心慌,连续向后退着。

    正在这时,十二娘厉声高喊道:“放肆!我肚子里有着老爷的后嗣!要是有什么好歹,就算你们栽赃嫁祸,可毕竟还是经你们之手,老爷还是不会放过你们!”

    此话一出,家丁们即刻停住了脚步。

    这些人跟着金三爷多年,太了解自家主子的秉性了。

    若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就算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能嫁祸给宋辞二人。可只要金三爷不高兴,随便迁怒几个人出出气,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毕竟整个府里都知道,十二娘要摘星星,便不会得到月亮来糊弄。

    虽然世上女人多得很,她死了,随随便便还能再搜罗几个……可所谓的深情,总还是有着三分钟热度的时效。

    即便十二娘不是唯一,不会令金三爷随之而去。

    她死了,她的孩子死了,除了撒气,金三爷必定会“严惩”一些人,以对外人彰显他对她的感情。

    于是,家丁们开始犹豫、妥协,一个个松开了手中的兵器,犹如霜打了的茄子。

    同时另一边,十二娘口齿轻轻开合,如兰气息碰巧被宋辞的耳朵捕捉。

    她说:“向后退,走小门,你妹妹在柴房。”

    宋辞听后大喜,但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腿脚慢慢向小门靠拢,同萧然尘一道进入小门。待家丁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转头一溜烟地跑起来。

    “柴房在哪边?”

    “西边数最后一间。”

    一路飞驰,她近乎是扑着过去的,到了门口摇晃半天的锁头,急的抓耳挠腮。

    萧让尘示意她退后,然后用适才抢来的刀砍掉锁链,锁头咣当摔落在地上。

    宋辞推开门,阳光涌进昏暗的柴房,将宋韵的身影照亮。

    “小韵!”她提起裙摆迈进门槛,走过去蹲下身,扶起宋韵:“我是姐姐,我来带你回家了!小韵,你听到了吗?”

    十二娘在旁宽抚:“你妹妹没事,应该只是饿晕了。”

    她抬起头,眉头紧皱,担忧中又显得十分忧郁:“十二娘,我妹妹她……”

    “放心。”她横眸扫了眼萧然尘,轻飘飘一把夺回团扇,口中道:“办喜事的那天,你家这倔强的丫头宁死不屈,还打人,把老头给气坏了,现正犯了病在榻上躺着呢。”

    “所幸她性子硬,所幸她有个好姐姐……回家后将养一阵子,等解了心结,依旧还是干干净净的好姑娘。”

    “行了,别在这耽误时间了,这会儿人都在老头床边呢,没人理会你们,赶紧带你妹妹回去吧。”

    “一会出去的时候你还劫着我,等出府再放开。”

    宋辞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要跟我们走吗?”

    十二娘笑了,摇摇头:“我早就走不了了。”

    “不过有你这句话,也算是我今日的付出没有白搭。”

    “我叫春瑛,记住。我也会记得你的,宋辞。”

    “这位小兄弟呢?你的功夫很好,叫什么名字?”

    宋辞干巴巴眨了眨眼:“呃,他不会说话!是个哑巴,我们是一个村子从小长大的玩伴,他叫阿恬。”

    春瑛笑笑,沉默着点了点头。

    而后,萧让尘背着宋韵,宋辞故技重施,几人与金府上下的人对峙,挪挪蹭蹭地到了府门口。

    “好了,放开我,你们赶紧跑。”

    宋辞最后在她耳边轻道:“谢谢你,春瑛。”

    说罢双掌将她向前一推,也顾不得她是否安稳站住,转头向府外等候的马车跑去。

    家丁们见十二娘无事,叫嚣着要追上来报仇。

    “兄弟们,追!给我把这两个小杂种碎尸万段!”

    还没等说完,不远处在街边摸索寻找了半天的一队人马突然看到宋辞几人,心间郁闷顿时一扫而空。

    “宋姑娘!宋姑娘别怕!我们来帮你!”

    原来是顾桦诚手下的驻军!

    两拨人马从一前一后奔袭过去,犹如一黑一白两股洪流。

    靠近后,见到驻军的甲胄,金府家丁顿时心生畏惧,脚一软,停止了追逐。

    萧让尘将宋韵放进马车,宋辞则站在车夫旁边,招摇地向恶徒们挥手:“拜拜啦,看门狗们!”

    “下次再见面,别忘了把尾巴夹紧了啊!”

    她明媚灿烂,开朗活泼,笑声犹如山籁银铃。

    转头,与他四目相视,两人默契一笑。

    但紧接着,却泛起一股酸涩的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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