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进京的流程一回生二回熟,赶在后晌太阳偏过几分,宋辞撑着油伞,再次登上了前往都城的马车。

    酷夏将近,暑热即将来袭,都城身娇肉贵的主子们开始盛行起了用冰。

    房中的冰盆冰扇,以及入口的酥山蜜酪,无一不是由冰制成。

    但京中寸土寸金,哪里容得下此等存冰之所?于是京郊便成了权贵们的贴身仓库,冬制夏取,用来囤放运送冰块。

    今日宋辞二人搭乘的,便是这样一辆马车。

    她将伞柄撑在肩膀上,堪堪挡住日晒风吹,一边顺势胡思乱想,一边听盼盼与车夫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

    “师傅,这车上运送的是什么呀?”

    “是冰啊,你没感觉正冒着凉气吗?”

    “怎么大晌午的运冰呢?等到了都城那不全化了!”

    车夫坐在车板最前端,偏过头叹了口气,神色也颇为无奈。

    “按常理说,一般的商户确实都会选择在夜里或清晨运冰。四周捂得严实些,再行进得快些,一路上不会有太多的损耗。”

    “但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身娇肉贵,受不得半点暑气,命令咱们早中晚三次运冰过去,让房中冰扇不能断了!”

    “既然人家都不在乎路上的损耗,我们做下人的有什么办法?自然只能照主子的话去做喽!”

    “啧,也是的。”何盼咋了咋舌,令人捉摸不清话中的意味:“谁让人家命好呢?就是不一样!”

    话音落尽,前后几人纷纷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合着马蹄声与车板货物间的叮咣作响,看似同处一隅,却暗自心思各异。

    不过旁边的宋辞却没有借机怨天尤人,她只是在想……若自己以后落稳跟脚,并有幸开设一间小食肆,到那时候,有没有可能也购置一间冰窖?

    或同样的冬储夏取,或钻研制冰之术。

    到时候一定能由冰而起,衍生出许多许多的花式用途。

    刨冰、绵绵冰、冷饮、再哪怕是给果蔬保鲜……总能在厨房将它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

    就这样想着,很快便再次抵达了都城。

    比起昨日,今天的运冰车明显提速了许多。而且一来二去聊熟络了以后,车夫还好事做到底,觉着反正也是路过,径直将二人送到了恒宁侯府的门口。

    盼盼与车夫礼貌道别,随即同宋辞手挽手,一步步迈上了通往恒宁侯府的阶台。

    “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呀?”随着府门愈来愈近,宋辞心底渐渐涌现起些许不安,只能用言语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个时候才进京,过会恐怕回不去安宁镇了。”

    “不怕,我带银子了,若没车回去咱们就在都城住下。”

    “要是……这次的寻人也不顺利呢?”

    “那就更不怕了!”盼盼握着她的手略微加重几分力道,像是在给她勇气:“顺利更好,要是不顺利啊……咱们直接转头到街里玩去!我跟你讲,都城现在不设宵禁,一到晚上那才气派那才有趣呢!保准你看花了眼!”

    “什么男人!累赘的东西!只能耽误咱们快乐罢了!到时候就算上赶着贴过来,咱们还不要呢!”

    宋辞扑哧一声轻笑出来,心中郁结顿时缓解大半。

    “谢谢你,盼盼。”她偏过头看向何盼,美艳的杏眸里满是真诚:“还好有你陪我。”

    重拾好心情,将视线摆正,一座满含底蕴的磅礴府邸正坐落在彼端。

    常言总形容权贵为“高门大户”,从前嘴里说着,却无甚知觉。

    经过今昨两日进京,她才如此直观的明白了这个词在现实中真正的重量和含义。

    长且宽广的石阶如同白玉,直通云霄似的铺在府门前。人在走上坡路的时候,脚下疲累,气喘吁吁,抬头仰望……自然就形成了一种高下之分,给人内心带来无形的压迫。

    终于登上顶端,宋辞在漆金大字的笼罩之下,喘匀几口气,抬手叩响了门环。

    间隔均匀地叩了两遍,里面听到了声音,从角门走出一个家丁,客气问询道:“请问二位姑娘登府所为何事?”

    宋辞这次没有指望旁人替她出头,吞咽了一下,调整好神态语气道:“贸然拜访,还望府上恕小女子无礼。”

    “劳烦问一问这位小哥,贵府是否有一位名唤陆行川的公子?如若有,能不能代为通传?就说北境的宋辞收到了他的信笺,特来京中寻他。”

    当她说完那句话时,很明显感受到这家丁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紧跟着而来的便是打量。

    由此可见,“宋辞”这样一个名字,乃至这样一个印象,从前不止一次地在这座府邸出现。

    哪怕她人远在遐州城,侯府里依然会有陆夫人,陆行川,以及跟去清晖镇的随从谈论她。

    那看来,陆行川的身份多半不会是假的。

    “你方才所说的,的确为我府上嫡长公子的名讳。”家丁首先给予了她肯定的回答,随即支支吾吾,露出了犹豫的样子:“只是我家公子现在出去了,不在府中。另外空口无凭,你若是没有请柬,我很难替你转达。”

    何盼听闻确有其人,心中重燃起一丝希望,在旁帮腔道:“这位小哥,我妹妹和贵府公子真的是挚交!不然也不会收到信笺大老远的从北境赶过来,你说是吧?”

    “就只是传句话,请您帮帮忙!这点钱就当是请您喝茶,润润喉咙了。”

    何盼当即利索地解下荷包,从里面掏出一角银块,边说着,边藏在袖下,隐蔽地塞到家丁的手中。

    她是懂交际会办事的,家丁自然来者不拒。

    将银子收入掌心,他暗中捏了捏大小……做惯了侯府的差事,哪怕只是个下人,待天长日久后,面对起平头百姓,竟也学会了狐假虎威那一套,当自己有多金贵。

    他的态度从推脱变得反复拉锯,企图用说辞再榨取一些好处:“哎呀,啧……”

    家丁沉下眸子,咕咕哝哝:“侯府也有侯府的规矩,没有请柬,没有约档,任谁都到不了主子们眼前儿!你说你是公子的故人,她说她是故人!真真假假的,要是每个都去通传,主子还不被扰死了!”

    何盼急了:“你这小哥好不讲道理!我们怎能和那些攀附之流相提并论?我这妹妹和陆公子真是挚交!你怎么……哦对!信!小辞,快将信拿出来,看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宋辞有些惭愧:“信笺,我没带在身上。”

    毕竟当时动身急迫,她也不会想到那封信还有这样的用处。再说了,应该也不会有那种人,会将好友的日常通信揣在身上吧?

    何盼两只手平摊在一起,一只手的掌心叠上另一只手的手背,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哎呀!你说说你!心大把脑袋都给丢了!这事你怎么能忘呢!”

    宋辞皱起娇眉,面对起权贵间的规矩,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也是了,在现代时有电话等通讯工具相互联系,若是见朋友,不是一通电话就是几条微信,基本见面前都有提前沟通好。

    若是工作洽谈或外出办事呢,同样也有取号线上预约等等方式,左右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最关键的是,自打宋辞穿越过来,一直是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存活。

    不管是去串门还是去商铺采购,他们的阶层尚且用不到严明的制度,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时候直接过去即可。

    现如今猛然接触到这个朝代最上层的圈子,她这才发现,原来她这半年所了解的衣食住行尽是徒劳,到了这里,一切都将被推翻。

    原来京城和北境,差的从来不是建筑街景,更不仅仅只是地理位置……

    她在这里,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行了行了!”短暂的愣神之际,家丁突然不耐烦起来。

    身为侯府的下人,他自是没有将嫌弃表现的很直白。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就算是旁敲侧击,也能挫掉她的半两风骨。

    “二位姑娘要是没有请柬呢,就回去想办法弄一个请柬再来吧!不然便去与我家公子说好,给府里的簿子挂上个约档。”

    “到时候名正言顺,见二位来了,小的一定敞开府门俯首相迎!”

    “至于今天嘛,就请您二位先回去。否则一直站在我府门口,这也不是个说法,叫人看去了还以为只要守着,就能蹲到我家公子。那赶明儿这里全是京都的大姑娘小媳妇,还不挤得人满为患啦?”

    “毕竟咱整个西丘都知道。”家丁明明面带微笑,礼遇有加,但听起来却十足阴阳怪气:“我家公子无论相貌还是才干,那都是人中龙凤!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子都为我家公子神魂颠倒。”

    “可最后有人能入府吗?没有!一个都没有!”

    何盼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呀?别拿人当傻子?”

    “呦!姑娘息怒,小的只是跟你二位扯了几句闲篇儿,况且这说的也是事实啊!您自己想到哪去了!”

    何盼上前一步,逼近到他面前:“这世上没有收了银子不办事的道理,既然不给通传,拿来!银子还我!”

    家丁依旧还是笑,耸了耸肩:“谁拿你银子了?谁看到了?”

    “你怀里的那个就是我方才给你的!你少抵赖!”

    “谁能证明银子是你的?银子上刻你名字了?”

    “行,你说是你的,那你自己来拿啊!”家丁一番话说得面不红心不跳,甚至语句一直慢条斯理,说完,挺了挺身板,示意何盼想要银子,就自己伸进他衣服里取。

    纵使何盼精明干练,此刻脸上也涌现一抹恼怒的红晕:“好,这银子我不要了!全当是喂狗了!”

    “反正是你家公子求我妹妹来的,又不是我妹妹上赶着倒贴的!要是日后让你家公子知道你把我妹妹撵走了!可有你好苦头吃呢!”

    见势两人正要争吵,宋辞拉了两下何盼:“好了盼盼,咱们别和这样的无赖吵。进了他怀里的银子咱们不要了,免得脏了自己的手!等回去我将这银子补给你!这是我的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平白吃瘪。”

    “走吧,咱们先走,等回去再想其他办法。”

    她一个劲儿的拖拽着跃跃欲试的何盼。

    这时,一辆阔气的马车从身后驶来,走下一位玉冠华袍的中年男人。

    家丁立刻转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非常谄媚地将其迎入府里,就差躺下让其踩着自己的身子过去了,显然一副拜高踩低的势力相。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在哪里都是一样。

    宋辞并没有因攀高踩低而气愤见怪,她只是生气明明都是普通的百姓,为何得了点小小的权利,就要去为难同样身处底层的人?

    她的客气,她的礼貌,就算得不到尊重,最起码也不该得到嘲讽唾弃才对。

    但她始终不相信堂堂侯府,会教养出这样的人来应门。

    若稍有不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候还得侯府的主子为他的过失买单。

    越是权贵,门脸上的事就越是严谨有礼。

    那么只有一点……

    要么曾经这座府邸流传过关于自己不好的谣言。

    要么,这个家丁是陆夫人的支系。

    正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喜又熟悉的清澈男声。

    “宋辞?”

    她顺声音刚回过头,就见一道身影翩然而至,玉面星眸,皓齿红唇。

    是他……

    是陆行川。

    “小辞!”他笑起来依旧犹若日空中朗朗金轮:“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你怎么会来?哦对,是不是收到了我给你的信?”

    “这一路上行进的好快啊,光是信一来一去才几天!我昨晚还在想你有没有收到信笺,今日你居然就到了!”

    “不过也好,能早一天见到你,我总是高兴的!”

    “累坏了吧?”

    “今天才到吗?晚上准备住在哪里?”

    “不然就住在我府里吧?我给你安排最好的院子!”

    “走吧,我们进去聊。”

    宋辞面对他的热情,握着她的手臂,迈开步子,兴冲冲起身就要往府里进。

    她突然怔住,脚底下就像粘了胶,一动不动。

    视线扫过家丁铁青的脸,上面有畏惧,有讨好,甚至是央求。

    她挣脱开陆行川的手。

    “我有住处。”

    “要是有话,咱们就在外面说吧,等改日你给我下封帖子,我再‘名正言顺’的登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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