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命案

    午时一刻,檀琤珈和陆琮予一道进入前厅院落,院子里青石光洁平整,在日头灼热下,散着热气,踩在脚下,一股暖意直抵脚心,不远处小溪哗哗流动,也不曾将这股暖意打散。

    约莫走过百步,檀琤珈才走上青石台阶,陆琮予跟在她身后上来,檐下凉意袭卷,暖意渐退。

    檀琤珈手搭在勾阑上,立马抽回,面色略微有些紧皱,嘟嘟囔囔一句:“勾阑也这么烫。”

    比檀成珈脸色还差劲的是陆琮予,看见她被勾阑烫的缩回手,眼底掠过一丝惊慌,心跳都漏掉一拍,他为何当时不让人把这勾阑换掉,语气颇感自懊,“进去吧,这栏杆还未来得及更换凉木,屋里凉快。”

    俩人进屋后,陆琮予的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站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青词满脸不可思议,他这主子,上沙场可不是这种眼神,那是生怕人死不透,还要返回来多捅几刀,“这世子是心疼了?”

    白满看着俩人进去背影,坚定的点点头,一脸吃瓜样,又有点担忧,“最好不要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呸呸呸,世子好比小猫。”青词倚着门框,一脸傲娇,像是很了解。

    白满眼睛眨眨眼,没听明白,“为什么是小猫?不是小狗?”

    青词见人听不懂,做了个鄙夷的表情,好似在说这你都听不懂,“因为猫有九命,遇见喜欢的女子会疯狂在地面打滚,第一次女子不喜欢小猫咪无妨,还有后八次,简称死缠烂打。”抬手做了个八的手势。

    “世子这人吧,这可能性是很大,之前在军营,不打仗时呢,除了训练,就是缠着咱俩训练。”

    白满看看屋内陆琮予,那副笑容不值钱的样子,默默给青词竖起大拇指。

    一进前厅,檀琤珈隐约闻着股淡淡紫檀木香,四面镂空雕窗直直敞开,不难看出,前厅是新赶出来的,香气残留可不是什么好事,朝家母、家夫和陆弘崧问好后,才在家母身旁坐下。

    “那便开饭吧。”陆弘崧招呼下人端菜,趁机瞥了几眼檀琤珈,鼻息微微有些酸,千言万语想说,卡在喉咙里倒不出。

    “早听闻陆候盛名,都城中尚有不少画馆都拿侯爷的画像当做活招牌。”檀修敬内心感慨万分,十四余年太久远,远到北冥四年前送来的那批奴隶。

    那是第一个北冥与南祈十年之约,送来的那些奴隶很多都不满十五,还有些十岁生辰刚过,檀修敬借着和檀琤珈出门玩,看着这些孩子被铁链锁着脚踝,手腕,血迹斑驳。

    檀琤珈当时也不过十岁,想冲上去,檀修敬拦着她,强硬之下才把她带离。

    “驸马爷,说笑了,若说这都城驸马爷貌美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啊,哈哈哈。”陆弘崧何尝不想早日归来,帮南祈开拓疆土,是他这么些年最厌恶之事,只能用有朝一日这些疆土会是北冥国土,来告诫他自己。

    故人逢见不敢识,言语表象达深思,檀琤珈安安静静坐着吃饭,默默听着这话,

    “郡主,这‘竹间山色’菜肴味道如何?”陆琮予坐她对面,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看见她低头啃着一块已经没肉的骨头半晌。

    檀琤珈“啊?”了声,看了眼陆琮予,见人朝她使眼色,才把那块骨头放下,重新夹过一块,“挺好。”

    其实味道什么样,还是她惯吃的口味,只不过太专注想事情,这‘竹间山色’很对她口味,譬如这块排骨,她是喜欢红烧不假,可很多馆子不仅红烧排骨都会放糖提鲜、提色,很多菜也会放糖,厨子嘛,只这一家咸是咸,甜是甜。

    “忘了介绍,这是我儿陆琮予,今日入城还要感谢公主府,帮我们父子一把。”陆弘崧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满是欣赏的看着自家儿子。

    南嫣黛一只手在桌底拉着檀琤珈,“陆候见笑了,这也只是作为一个母亲,能想到保全自己女儿之法。”

    与聪明人对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桌上大人交谈差不多时,陆琮予起身给他自己倒了杯酒,“福乐郡主,在下早晨多有得罪,还请郡主见谅。”

    这歉其实大可不必,既然点名道姓的敬,她就得回,作为郡主,礼数她是会周全的,酒会喝,歉也接受,“不客气。”

    檀琤珈回的干净利落,好似这事儿她全占理,喝完还吧酒口朝下示意。

    “今日皇帝哥哥有事,未能前来,明晚宴请在汀兰水榭,还请陆候与陆世子准时到达。”南嫣黛见吃喝已差不多,起身告别。

    “侯爷,公主殿下。”未等陆弘崧起身送客,门口小厮一路小跑进来,汗意沾湿额前,急慌慌回禀,“三公主,死……死了。”

    小厮到底是武夫,隔壁来通知陆府,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吓得他言语有些不利索。

    檀琤珈没记错的话,三公主府就在陆府边上,以致于她一家出门时,还看到三公主府下人匆匆忙忙拎着采买一切丧宜用到的物品归来,还有南伊依。

    从陆府小厮禀完,到坐上马车,檀琤珈和檀修敬看着南嫣黛一言不发,她只知道一少部分,三公主的母妃害死了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她现在的外祖母。

    檀修敬眼神亲和,眼睁睁看着南嫣黛垂着脑袋,一动不动,轻唤了声:“阿嫣。”

    南嫣黛抬头苦笑了笑,两只手分别放在两边人手上,她只是想到一些之前的事,尚未等她出手,仇人又死掉一个,真是天助她也,“我母妃与先皇是年少夫妻,先皇未登基时,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我母妃是当时正得势的李大将军府府嫡女,本来这门婚事就不登对儿,只因我外祖父一家听信谗言说当时的先皇会是未来天子,就这样父母之命,还是嫁了。”

    “婚后几年相敬如宾,先皇确有帝王之姿,从未对我母妃动情,而我母妃却喜欢上了先皇,步步沦陷。”

    檀琤珈看着南嫣黛目光幽暗无神,宛如沙石沉寂海底,把手抚上南嫣黛的手背。

    南嫣黛缓了缓,接着说,她不吐不快,“做皇子妃的那几年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府里只她一个女主人,后来先皇登基,她位居锦绣宫,先皇狂纳妃嫔,碍着皇后敦厚,她有醋不能泄,只能忍,慢慢的锦绣宫变成冷宫。”

    南嫣黛闭着眼,满脑子都是她母妃独守锦绣宫,教导她不要轻易喜欢一个人,“后来先皇就开始风流起来,中宫立了好几个,南慕柳的母妃刚刚入宫,就成了宠妃,我的母妃虽是中宫之首,可早早便被先皇厌弃。”

    檀修敬替南嫣黛抚去眼角落下的泪痕,这世道唯有想劝但不知怎么劝让人痛苦。

    这条路檀修敬未走过,檀琤珈没走过,无法言说,只能默默相陪。

    “哪怕这样,我母妃也觉得宫里多个宠妃也好,最起码很多时候比如宫宴她和先皇不用相看两厌。”南嫣黛让她自己平息了下怒气,尽量让话语平和一些,怕孩子在跟前被吓坏。

    “锦衣玉食,无上恩宠,柳氏若只安分做个宠妃也罢,她想要的是我母妃中宫之位,因为中宫我母妃地位最高,先皇就这么悄无声息答应了,我母妃被降为妃子。”

    南嫣黛接着冷笑一声,觉得她外祖母最大的悲哀就是高门贵女着四个字,束缚了她短暂的人生,生在大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头来不过时用来取悦别人的工具罢了。

    “可柳氏做了皇后也不安分,她想要的是我母妃死掉,那样我在外打仗的哥哥,闻讯悲痛,死在战场,这样她的儿子就少掉一个障碍。”

    “我当时及笄不久,尚未婚配,哥哥更不受宠,也未娶妻,我母妃自是想看着我们娶妻,嫁人,可柳氏告诉她,只有她死了,我和哥哥才能活下去。”

    “还说必须要我母妃自己把锦绣宫点燃,死在里面,这样我和哥哥才会涅槃,不然会影响孩子前程,她信了。”

    “就这样,我母妃死了,死在我哥哥在外誓死拼杀之时,死在我的怀里。”

    “我哥哥也是被柳氏设计领兵的,本来不受宠的嫡子,也不一定有建功之时,只不过是弄巧成拙罢了。”

    再睁眼时,南嫣黛眼神散漫,昔日的小白兔,失去兔母亲守护,就成了大灰狼的牺牲品,“而我当时在宫中孤立无援,也被设计嫁给前夫柳如权,一个平民。”

    “我母妃到死都不知道先皇娶她就是一场阴谋,她死也是一场阴谋,是先皇派人把谣言传到外祖耳朵里,目的就是借李府之势,确实借到了,我母妃是被逼着嫁的不假,可唯一的女儿嫁给传言会登基的皇子,那么李府肯定是全力辅佐。”

    至于她母妃的死,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是她那亲父王在背后搞得鬼。

    刚哭过一阵,南嫣黛声音带着沙哑,她已经泄愤了,轻轻低吟,“即便我母妃最后死了,李府也觉得很值,因为他们得到一枚免死金牌,还有皇亲国戚之名,不费一兵一卒,得此名声,顺此扩大人脉关系,在我外祖看来非常值。”

    檀琤珈听懂了,着世间男女大多得到不珍惜,不得到却拼命想得到,含糊说了句:“年少夫妻,未到中年,相看两厌,比比皆是。”

    南嫣黛自那时起,就觉高门大户很多时候就是悲惨开始,“生于高门有何用,最终不过都是家族利益牺牲品罢了。”

    “只可惜柳氏如意算盘打的不太准,给我哥哥送信的人还未到战场,就被敌方当做间谍给杀了,我哥哥得胜归来,母妃死了,妹妹逼着嫁了,自是气不过,便领兵杀了先皇和柳氏,登上皇位。”

    “至于柳氏,人位居中宫不假,我哥哥却没夺了她孩子的嫡出之名,还是改回庶出;还有李府的不作为,也暂时搁置了,把主要精力全部放在我俩那些兄弟上,那些兄弟各个虎视眈眈,不能一刀切。”

    檀修敬刚准备问些什么,就被一声下人一句“到了”给遏止咽喉。

    午憩时,檀琤珈前面一刻钟躺在锦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南嫣黛说的那些话,真倒是真,可既然这样,不该自顾不暇吗?而且南晋元刚登基,建立南祈,为何去攻打一个已经建朝三年的北冥呢。

    北冥当时壮丁不足,妇孺残幼众多,尚能消耗南祈七年,那么这七年南晋元难道无需与兄弟抗衡?居然能分出心神?

    这些个问题弄得檀琤珈脑袋乱糟糟。

    又过了一刻钟,才进入梦乡,梦里,她又梦到四余年前站在街上,望着那些与她年纪没差多少的北冥子民被官兵压着进都,有些与她一样大的孩子,泪痕布满脸颊,身上布满鞭条抽打血痕,她这个正儿八经地北冥公主,过得锦衣玉食,她的子民却要承受这般苦。

    没过几分钟,她就醒了,索性起床和银烛在院子里切磋。

    “我母亲昨个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去世?”南伊依一进家门顾不上仪态,就高声疾呼。

    正在挂白绫,布置灵堂的下人见她回来,纷纷停下活儿先行礼。

    南伊依今儿一早去看陆琮予进城,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得在外好好逛逛,溜达一番,吃了个午饭,却在街道上碰到自家下人在寿馆采买灵柩,一问才知。

    她本来就对寿馆开在闹市带不满意,每每路过时都要暗暗骂上几句解气,这次她倒庆幸是开在闹市,不然按她计划是还要再逛逛。

    “今早发现时,公主就没气儿了。”伺候南慕柳的平妈妈带着白花,孝衫还未赶制出来穿上,脸颊挂着几行泪痕,新的眼泪又落下,不知哭过多久,见自家小姐回来,像是有了主心骨,口吻尽量委婉了一些。

    平妈妈是打小伺候南慕柳的,又陪着嫁过来,看着南伊依长大,她说的话,南伊依自是十分相信。

    南伊依脸色煞白,整个人蔫了下去,平妈妈不可能骗她的,她一路回来,内心忐忑不已,总想着这是她的母亲跟她在玩捉迷藏,说话有些模糊,“有请大夫来过吗?”

    平妈妈点点头,“请过,大夫诊过,确实已经过世了。”

    “有说什么原因吗?”南伊依怔怔的目光突然有些回缓,手抓过平妈妈手腕,有些紧张,她需要知道为何突然这样?

    “只说走的很安详,未有中毒或者其他现象。”平妈妈就这么看着南伊依,从不相信这是真的,到整个人像是被遗弃掉的,破碎不堪,在庭院里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

    很快,南伊依望着下人忙忙碌碌布置灵堂,像是抓住了什么,朝平妈妈问,“父亲呢,父亲呢。”

    “驸马从一大早就开始哭,早午都未进膳,一个时辰前哭的晕过去了,在房内休息。”

    “我去看看。”南伊依说完,提着裙摆,离开灵堂。

    白满散漫的站在陆琮予身侧,他本来在站着打瞌睡,隔壁一会儿大声喊叫,一会儿悲痛欲绝,吐槽:“这我们刚回都城,就死了人,还在我们隔壁,不太吉利。”

    行军打仗没有午憩,陆琮予接过青词买来的紫檀木,仔细端详,领兵打仗自是要高度警惕,回到都城稍稍放松也好,总得缓缓才行,坐在书案椅子上,打趣儿:“自幼见过的尸首还少吗?只不过是人正常死亡罢了。”

    白满这两刻钟听得耳朵都生茧子,用手掏了掏耳朵,“不是,世子爷,您听听隔壁这声儿,这这这,怕是晚上也要睡不好咯。”

    “世子这是在做什么?”青词一直专注自家主子为何会让他买一块刚切割好的紫檀木回来,还把手放在上面,拿毛笔画了个手出来。

    陆琮予把手画好后,卖了个关子,“做手。”

    “啊。”青词、白满二人嘴巴和眼睛都圆圆的,不敢相信。

    白满和青词下意思摸着自己脸颊,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青词一会皱眉一会再挑一下眉,与对面白满一人一句,进行眼神交流。

    “难道吃午膳时,咱俩说世子被发现了?”

    “难道世子都不屑用手,改成做个假手,甩咱俩巴掌?”

    然后齐刷刷看向已经拿刻刀开始雕刻的陆琮予,青词咽了口口水,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吞吞吐吐:“世子,做……做手干啥?”

    陆琮予也不烦这俩人在边上嗡嗡嗡,这么些年,早习惯了,看了眼俩人,耐心地说:“送人。”

    他正专注做手,不知他这两个侍卫背着他,拍着胸脯,长松了口气。

    “哪有送女孩子手的?”白满说完,才发觉他说漏了,赶紧用手捂住嘴。

    “哈?”这话倒是让陆琮予舍得抬头,看着俩人,一副着怎么看出来的模样,“你俩咋知道要送女孩子?说说吧。”

    青词、白满俩人挤眉弄眼,谁也不想开口,背这一口大锅在身上。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陆琮予看不下去,摇摇头,无奈地说:“青词你说。”

    青词瞪了眼正在窃喜的白词,“就是用午膳前,我俩看到福乐郡主被勾阑烫,世子很紧张,没了。”说完青词就把嘴巴紧紧合在一起,生怕再让他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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