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亭上

    次日上午檀琤珈起了个大早回公主府,几天不见,她院里花开了个遍,馨香四溢,就连那几个荷花骨朵都浅浅盛开。

    人隔着窗子,懒懒坐在软塌上发呆,她既不能从郊西庄子的幼童手里要个琉璃球,也不能问刘管事那作坊位置,农户不是没有秘密,而是秘密一旦说出,将不再是秘密,难保这些个无辜农户会不会被官差盯上。

    还好最起来她知道郊西庄衙龌龊事,以及幕后黑手就是良王。

    午膳,她噼里啪啦说一堆,天下没不透风的墙,与其等南嫣黛从别人嘴里听说,不如她自己全说,甚至都包括她想找扳倒良王的证据。

    “今年年初,良王明着暗着上门拜访,说等绒绒及笄嫁给他家儿子,我听着都来气,要不是见面三分情,我都一脚给他踹走。”南嫣黛一听说找良王证据,筷子一放,就差拍手叫好。

    然后又气狠狠的夹了口菜,滔滔不绝,“那良王府上上下下不算丫头侍卫八十多口,就良王王妃,姬妾一大堆,更别提他的子嗣,更是一箩筐。”

    檀琤珈和檀修敬听着都笑意不止。

    “母亲快缓缓。”檀琤珈给南嫣黛盛了碗糯米莲子粥,“对了,母亲,那些奴隶是舅舅吩咐那样对待的吗?还是?”她从回来就一直想确认。

    “不是。”南嫣黛对当年的事知的不多,南晋元不同她讲,即使知道也是从坊间听来的,但她选择相信她哥哥,不会这么做。

    檀修敬和檀琤珈对视一眼,没说话,俩人都将信将疑。

    檀修敬知道南晋元很宠南嫣黛,但朝堂事,是不会对南嫣黛说的,可能是怕人担心吧。

    “那些北冥人,虽在南祈做奴隶,也是鲜活活的人,平白被南祈官差砍了头,是该查。”南嫣黛气凛凛说着,这些人是吃了什么胆子,又为何要藏着掖着,肯定有鬼。

    原来南祈也会有人担心北冥奴隶,檀琤珈轻轻笑了笑,确实该查,只是不能打草惊蛇,证据不能光明正大的摆出来,一切皆有可能被反咬,人家甚至可以说你是偷是强。

    既要光明正大,也要不留痕迹,真是难上加难。

    这边陆琮予刚回到家,没等他脚跟站稳,皇上赏的丫鬟,和各王爷府跟着赏的丫鬟乌压压全在院里站着。

    这皇帝赏也就算了,那几位王爷说什么效仿之,真怕他这陆府打不起来,他父亲这些天忙里忙外,也顾不上,这担子自然而言就落在他头上。

    “皇帝赏的封为一等丫头,其余同样封为三等。”檀琤珈的话就这么不知不觉在陆琮予脑海萦绕,果然还是身经百战方能知己知彼。

    也罢,这样处理倒也稳妥,坐在檐廊下,粗略数了数,正好七十个,两个主子用得到这么多丫头吗,还竟是些年轻的,真是别有用心。

    身后青词白满,看着这么多丫头,心有余悸,不是因为没见过女子导致,而是女子过多是非也多,别看是些丫头,几位王府送的和皇帝送的都是互不顺眼。

    白满看了看檐顶,无奈,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喜鹊刚刚在那边檐角搭了个窝,估计过些时日就得重新挪窝。”

    青词默默叹了口气,没张嘴也听得懂说的什么,哀叹:“刚回来还嫌侯府清冷,往后可就热闹咯。”

    陆琮予听着身后俩人跟两个苍蝇似的,也觉对极了,慢腾腾抿了口茶,“侯府没那么多规矩拘着,但入了侯府,过去你们怎得伺候的,过来统统改掉。”

    青词站直身子,把陆琮予之前告诉他的,复述一遍,“圣上送来的为一等丫鬟,其余王府送来的为三等丫鬟。”

    除了第一排,后面丫鬟就这么炸开了锅,四位王府送来的私下皆以为最起码会是二等,因为她们有美貌。

    原来,太吵真的让人烦躁。

    都城这些贵府里都有专人打蝉,不然会吵人清净,这些丫鬟,像另类蝉。

    青词站的直了些,轻咳两声,低下就鸦雀无声,这些个丫鬟惯会见眼色行事,“一等丫鬟无需负责侯府两位主子的日常起居,三等丫鬟听令于一等丫鬟,不听话者,直接能赶出府。”

    “大家都散了吧,大家仔细做的活儿,等世子爷斟酌一番,再定。”白满接了句。

    狗咬狗,这七十来个丫鬟估摸着能少些,陆琮予心里默默盘算,既然他赶不掉,那就让别人来赶好了,这世道官大一阶压死人。

    午憩了会儿,檀琤珈就去了黄静柔府上,找人玩耍,她不在的这几天,黄静柔遣人去公主府问过,这也是她唯一称得上好朋友的朋友。

    到了黄府,檀琤珈也无需通报,她可以直接进府。

    只不过这黄府也是家大业大的,一大家子住一起,穿过条抄手游廊,拐角酒碰到黄静柔的哥哥,黄韶磊。

    一袭月白圆领袍,身姿英挺,见她来,摆了摆手,“福乐妹妹,又来找静柔玩啊。”

    檀琤珈对这人印象还挺深的,小时候无所事事还一起玩来着,再大些,这人就考试考功名,到现在基本上也是忙里忙外的,今日能碰到,倒是稀奇,性格也活些,很好相处,“对啊,磊哥哥,我来找静柔。”

    黄韶磊笑起来,嘴角两个酒窝很明显,“她啊,这会儿正发呆说无聊呢,赶巧妹妹就来了,快去吧,哥哥还有事,下次再聊。”说完,就急匆匆出门。

    檀琤珈来到黄静柔住的花院里,院如其名,满院落大放异彩的花,窗户敞开,她就看到人坐在里窗户近的软榻上发呆,“静柔,我刚进来看到你哥哥出门。”

    十六岁的小姑娘正发呆呢,俊俏的小脸硬生生蒙着一层不开心,檀琤珈看着像她的夫子。

    哎呀,她好像突然想起来她夫子告假,伸手算了算,好像明日就归来,她的脸瞬间也不太好,“我一想到徐鸿越明日就要回府,我就很难过。”

    她的夫子长得人模狗样,但太板正。

    黄静柔给人看茶后,又把糕点往檀琤珈那边推了推,“徐鸿越要是直到你喊他大名,明日又免不了呲儿得你两句。”

    檀琤珈拿了块绿豆糕,当做发泄口,狠狠咬了一口,“我母亲也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夫子,说什么,只比我大五岁,就已是名满都城的夫子,这人文武都好,但为何不考取功名,非得做个夫子。”

    “好羡慕你的夫子。”檀琤珈趴在桌面,说的有气无力,怪就怪她们这样的出身,都是请夫子上门教习,一对一。

    多时,也挺羡慕可以去学堂上学的男女,最起码夫子目光不会只盯着一人。

    “对了,静柔,你刚刚在发什么呆?”檀琤珈忽而想起她刚过来时,那个发呆的人。

    黄静柔一提起这个就头大,换了个手,撑着脑袋,“我在思夏。”她可不敢说在思南清羽,眼前人还小呢,说了也白说。

    檀琤珈看了看窗外,烈日当头,说思夏,不解,“那看来我们同病相怜,要不要去兰月亭坐坐。”

    俩人一拍即合。

    “少女娇俏似仙,当众截了少年马车,为自己换娶一门亲事,所谓是勇气可嘉。”兰月亭一楼说书先生被围坐在中央高台,只觉可惜,不然肯定是璧人一对。

    二楼雅间,一方花桌,两个人,一壶茶。

    茶盏相同,人各有千秋。

    陆琮予清隽疏朗,气质矜贵,袭蓝白交领圆袍,肩头一侧绣着两只燕子,显得人惬意十足;黄韶磊举眉头足间沉着内敛显而易见,话语难掩童心未泯。

    “世子爷,刚回来不久,与福乐郡主城门初见,倒广为流传。”黄韶磊把人约到这儿,是有正事,但话闻此处,也免不得戏两句,毕竟说书先生口中的少女是他看着长大的福乐妹妹。

    陆琮予听到此处,抬抬眼皮,与其说眼下陆府是天然骰子,不如说这都城本就没秘密可言,自顾自的捏着茶盏饮尽,“福乐郡主,家世样貌绝佳,是陆某不堪良配。”

    黄韶磊上下打量着陆琮予,在他眼中,福乐妹妹确是样样出挑,满都城配得上她的没几个,可眼前人妄自菲薄,倒是难以捉摸,“朝堂新贵,替南祈开疆拓土小十五年了吧,得胜归来,陆侯府世子过于自谦了。”

    陆琮予今日所言,本就不是肺腑之言,只是他不得不这么说,眼前人也并非为了这事找他,应当有正事,“黄侍讲,及冠不久,翰林院从四品侍讲学士,才是南祈之幸也。”

    陆琮予赴约前就派青词打听过这人,父亲位居太傅,姑姑是当今皇后,而眼前这人是前几年文科状元,近期升迁侍讲学士,约莫是想探探他的口风,毕竟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春闱。

    “诶,陆世子说笑了,在下也是承了家族的庇护,春闱才一次登科。”黄韶磊把胳膊放在桌面,头往陆琮予那边靠了靠,“陆世子,春闱怎么打算的?要不要我把我之前夫子介绍介绍?”

    黄韶磊问的直白,陆琮予眉目肃然,他父亲在军营会让他多看书,他也成了文武兼修,可侯府毕竟是武将,文还是差点火候。他得斟酌思量一番,眼前人言语无忌,他也不必藏着掖着,“是翰林院缺人手?”

    黄韶磊见人也直白,也就点了点头,形同默认,“所以陆世子势必考虑一下,翰林院真需要。”说着说着,朝陆琮予杯子碰了碰,他闻陆琮予未满十五,没敢带人去酒楼,“陆世子,什么时候束发?”

    “八月初一。”陆琮予回碰了碰黄韶磊杯子。

    “还真是有缘。”黄韶磊听此,面慌了慌色,茶盏差点空手,“你和福乐妹妹生辰都一样,她八月初一及笈。”

    陆琮予茶盏送到嘴边,微怔,他这生辰是假的,竟能如此凑巧,抿嘴一笑,“那还挺巧。”

    “要我说,不如你就把福乐妹妹娶了,满都城高门都巴巴等着她及笈,可她呢,偏偏截了你的马车,年少娶妻,功名成就时,妻儿环绕,何乐不为呢?”

    陆琮予缓缓吹着茶盏中的茶叶,茶叶被吹到盏内壁上,又快速落下去,从容不迫,“黄侍讲年满二十未娶妻,是不想功名成就时,妻儿环绕吗?”

    陆琮予不知不觉又想到同檀琤珈接触,明着是檀琤珈追着他跑,可几分真呢,左不过是想选择一处庇护所,少女天真灿漫,事情确算的极定,真的是喜欢他吗?

    妻儿环绕,说来他父亲也是有妻子的,但是年少身亡,亲儿子孩子刚出生就和他掉了包,他真的能有妻儿环绕吗?

    做梦吧,梦中什么都有。

    黄韶磊今日喝的茶水,也觉自己醉了,若他喜欢的人还在世的话,现下必定已成为他的妻子。

    那是个春意盎然的日子,万里无云,春风惬意,当时的黄韶磊才十三岁,随家父家父参加湘府乔迁宴席,也遇到了湘府嫡女,十三岁的湘慕之。

    他见湘慕之手中有个他没见过的竹蜻蜓,不是竹条难寻,而是编制手艺过于精巧,像工艺品,让人忘了只是个竹蜻蜓,黄韶磊跟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蜻蜓可以给我看看吗?”

    湘慕之也就把竹蜻蜓递给了他,一来二去,俩人就熟络起来。

    “磊哥哥,你知道我为何叫湘慕之吗?”湘慕之仰着白嫩脸颊,掐着腰问。

    黄韶磊摇摇头,他或许不好奇为何,但就是想跟人搭话,烁着大眼,“那妹妹可以讲讲吗?”

    “那自然是因为我母亲名字里有个之字,慕就是我父亲爱慕我母亲,所以我叫南慕之。”一脸傲娇,等着人夸她。

    那时黄韶磊的父母和南慕之的父母就有意让俩孩子及笈,束发后就定亲,正好两情相悦,家世同当,两位父亲又同时在朝为官,天造地设。

    天不遂人愿,在湘慕之及笈前俩月,突发恶疾,不治身亡,所以拖着拖着就到了二十。

    黄韶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脸颊眼泪不知何时竟顺流不止,连忙擦拭,“想起了些伤心事,让陆世子见笑了。”

    “无碍。”陆琮予不知人想到什么伤心事,可谁都有难以说出口的往事,他的往事就是还未找出陷害北冥的那个南祈奸细,这么些年,早不知是执着还是什么?

    他父亲曾说,找奸细只是想知道南祈为何才采取骗人的手段去攻打北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北冥输了,没关系。

    “真没想到啊,绒绒在城门截人马车,传的如此快。”黄静柔和檀琤珈一进兰月亭,就听到说书先生手持折扇,说的一板一眼,好似见过般。

    生说了多少回,侥幸一番,“好歹传的不是我被陆琮予拒了,不然脸就丢大发了。”

    俩人提着裙摆,小二领着上二楼。

    “郡主,好久不见。”

    檀琤珈顺着视线抬头,就对上一双极其好看的狐狸眼,笑眯眯垂眸看着她,但透着一股峻冷无情,此人就是她的夫子。

    别说檀琤珈见了这人触霉头,黄静柔也很怕这人,年纪与她哥哥相仿,却浑身散着冷气,白长了一张俊俏脸蛋,之前她还和檀琤珈探讨过,若考取功名,必定是个探花郎。

    可现在多了个刚回城的陆世子,那容貌可以说是都城上上乘,若俩人一同考功名,不见得谁能争得探花郎头衔。

    “夫子,您怎得今日就归来了?”檀琤珈说的声儿有点大。

    惊动了屋内陆琮予和黄韶磊。

    陆琮予从人上二楼开始,就感觉到是檀琤珈,习武之人轻功极好,才可能是步调轻盈,而檀琤珈为了不让人发现,平常步调故意略重,一听就听得出来。

    她喊人夫子,想来是她的教书先生。

    “福乐妹妹,不是应与舍妹一同在家玩嘛,怎得也跑到兰月亭来了?”黄韶磊小声呢喃,“陆世子,我的两位妹妹来了,要不要一同瞧瞧?”

    陆琮予也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当福乐郡主夫子,欣然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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