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过去的2004年她在做什么，姜悠有点回忆不起来，大概是在上学吧，无忧无虑，如今新的2004年，她却站在异国他乡、异世界，战战兢兢地重新过一遍人生。

    “他有个名字，代号，那群崽子给他取名‘顾问’，熟悉吧，教父看过没有？”

    姜悠回神，意识到自己的走神，总算说点重点，但嘴里说着，“电影啊？看过，那个律师，”她回忆起来，“难怪他的工作……”

    “差不多，更何况他也叫‘汤姆’，汤姆.普利兹克，”老头拿着酒瓶灌了一大口，真是好酒啊，“大家族出来的。”

    “是吗，”姜悠装作不以为意地说道，那一丝不苟的着装习惯，绅士又礼貌的口气，若非他说处理好亚当追杀的事情就是找另外一个人替自己死，那张英俊的脸，一身的气质，说不是上东区出身，谁都不会信。

    “老子可看得准呢，”老头兴奋地说道，目光轻撇，“你也是运气好，他出手你才活得下来，不然，你呀……”

    姜悠无声地笑着，她控制得很好，没有泄露自己的情绪，“他怎么会来咱们帮派，甘愿给亚裔‘打工’，这地方，种族歧视可是很严重的……”

    “哟，小丫头，没想到你英文进步不少，”老头已经有些醉了，说话带点粤语口音，他是这边做了很多年的物业，说白了就是打杂的，平时固定时间来回帮派的几个“基地”，虽然活动区域是在外围，但他应该见过不少人，了解不少细节。

    “待在这里大半年，还不多学点，”姜悠脸色不变，依然笑着脸，密切关注着老头的神色，斟酌着自己的口气，没有着急，“接触那些白人，哪个不是异样眼光看我们，嘲笑我的口音，你也知道的，我现在活动范围虽然有限，呵呵，算了，也是知道您的难处。”

    “啧啧，”老头很是不忿，“F**K！那群狗崽子，切……son of……”

    姜悠的话像是打开老头愤恨的开关，这会儿加上酒劲，一股脑地全骂了出来。这个时间点是她特地找的时机，白天她就看到老头被一群白人欺负，他当时敢怒不敢言，傍晚，帮派里的人再找他些麻烦，这个时候她拎着酒出现。

    这条街是布鲁克林区贫民窟区域里很普通的一条，一样的脏乱差，一样的鱼龙混杂，却是帮派的地界，之前这里属于安格斯，但现在全由汤姆管理。目前是姜悠和林相对安全的活动区域，亚当虽然有让步，但姜悠知道他并没有放弃，随时想杀了自己。

    “汤姆那小子，真TM有钱，也真F**K厉害，才来这边多久，啧啧，”老头猛地灌了一口酒，“现在都成头头了，哎……F**K人生……”

    姜悠的眼眸亮了亮，有意思，顾问果然不简单，他加入帮派是想干什么，她边想着边转变表情，这会儿变成满脸的担心，“叔，够了，你晚上还有工作。”

    “哈哈哈哈……这F**K人生，”老头喝尽最后一口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吼道，“F**K！我迟早要那群狗崽子吃不了兜着走！”

    远处，林已经从拐角走了出来，在姜悠的示意下，站定在路口，没有靠近。

    “OK，OK，F**K人生，我们走好吗？叔，你需要休息一下，我扶你进去好吗？”姜悠说道，扶着老头，拉开铁门，走了进去。

    今天的收获还行，不枉她蹲点这么久，还和不少人赔笑脸，卑微行事，才找到的合适时机。顾问汤姆这人出身豪门，现在确认来帮派时间并不久，“升职”快，能力强，看上去没有什么，但仔细分析，帮派里本身白人就不多，这段时间接触的大部分白人还都是xidu、酗酒这类的帮派底层，层级稍微不错的白人反而集中在地下拳场那一块，像是一群开重型摩托的暴走族，估算起来整体白人数量只占到三成左右。

    白种人来黄种人的地盘里混，要么有“远大理想”，要么有他想要的东西。地下拳场究竟对他有什么作用？他完全可以通过安格斯拿下李的地盘，为什么要我拿下？还有，他认识这具身体，却没有透露一点消息，这又是为什么，姜悠想不通，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来补全拼图。

    等到把老头送到地方出来时，天暗了下来，路灯渐渐亮了起来，不远处便利店里正放着新闻，“我是克里斯丁.艾佛哈特，本期的WHIH新闻前线的特辑，聚焦近来崛起的老牌公司斯塔克工业……”

    姜悠扯了扯兜帽，偏着头，看了过去，正好镜头切到托尼，画面里是他的俊脸特写，眼眸放光，意气风发，他正说着话，她停下脚步，林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心中浮上强烈的可悲感，大概最可悲的在于，以前是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壁垒。明知道是虚幻的，那么投入的感情总带有理智，像是当成精神世界的爱豆或者说一种角色存在，成为现实生活中累了之后的慰藉，所以不会觉得什么距离感。现在同处一个世界反而有了距离感，她甚至提不起勇气向他求助，甚至在这半年里没有去打那个烂熟于心的私人电话。是因为差距太大吗，好像只有这个答案能解释她难以言明的心理。

    如今在托尼心里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有个完美的葬礼，姜悠其实觉得当时葬下去的还有自己的一部分。

    是的，她放不下。

    那个替自己死去的人成了心中的结，解不开，她琢磨不透自己，明明知道这样的状态不好，有些道理她想了很多，都说服不了自己，做不到。

    她担心，她害怕，一个和警察局有联系、和军火商做生意、敢私自研究药物、敢抓捕变种人、敢轻易夺人性命的帮派，可以面对拥有斯塔克工业的托尼提出要求时，交死人出去，与其说忌惮，倒不如说敷衍。更何况军火商之间还有龌龊，那么他们未来还能做出怎样的事情，托尼现在还只是花花公子，沉迷自己的研究，混迹名利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合伙人早就有了异心。

    姜悠还记得顾问带着她去见亚当时，亚当的眼神，记得他到现在都还有的杀意，记得他说的话，想想都觉得寒栗，加上她还没有摸透汤姆究竟是怎样的人，如果不完成交易，如果因为自己，托尼受到伤害，她不敢细想。

    “托尼.斯塔克是否能带领斯塔克工业走上更高的地方……”电视里女主播的声音远远地传出来。

    斯塔克工业的背后是无法跨越的鸿沟，现在的我走不过去，姜悠深深一口气，那种心灵上产生的距离感，失落又让人无可奈何。

    托尼多聪明，走在高科技的前沿，将来……算了，姜悠，只是一个混在生命线边缘的普通人，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活下来。

    “走吧，”姜悠开口，她转过头，看着漂亮的林，是了，现下也无法扔下她，“亚当那边什么情况？”

    “还是派人盯在周围，没办法靠近地下拳场，”林答道，“另外，我们的身份依然办不了。”

    “哼，他真的很想我俩死，”姜悠冷冷地开口，“再想其他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