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多日的郑揭云归来，跪在郭清晏王座前复命：“虽波折不断，好在幸不辱命，揭云总算有脸回来见王爷。”

    郭清晏大喜：“孤的原从军节度使从未让孤失望。此战，揭云居功至伟，理应大赏。”

    郑揭云表示：“都是下臣应该做的。”

    郭清晏不放心：“贵客自是不能怠慢，更不能让他做出糊涂事。他的价值只是活着。若不配合，活着的方式有很多种。”

    郑揭云心领神会：“王爷放心，属下明白。”

    郭清晏坐镇秦州调兵遣将，会渭五州名义上属仁纳嘉里，然矿产开采、百姓税收、官员升迁这些大头，都被郭清晏牢牢抓在手中。

    州县之内文武百官，皆为流官。即为流官，自然要按武威规矩，遵循去家原则，到外州上任。

    会渭五州内所有投降的官吏，以及民间的有识之士，短时间内参加了三场考试。县试、州试、府试。根据成绩以及长处被分配到各地为官，成绩优异者才有资格前往盐井城参加府试，得王爷赏识。

    军队、民生、律法各司其职，再由仁纳嘉里总督。如此，节度使之患，方能彻底根除。

    郭清晏是个十分懂得放权的领主，除了一开始的官吏任免，其他一切内政都交给仁纳嘉里独自面对。她唯一需要做的，是无条件支持仁纳嘉里的一切决断。

    然深居简出，并非不问世事。“属下拜见王爷，不知王爷召见下官有何吩咐？”隐于幕后的王爷突然现身，仁纳嘉里神经有些紧绷。

    郭清晏放松随意，不见一丝消杀之气：“会宁伯快坐。”

    仁纳嘉里依旧有些紧张：“多谢王爷赐座。”

    郭清晏也不卖官司：“会宁伯可有听到些流言蜚语？”

    仁纳嘉里不敢乱说，很是坦白道：“下官不知，还请王爷赐教。”

    “盐井城一战，六谷部谷主择谱恒罗失踪。世人都在说，择谱恒罗死于你手。”仁纳嘉里有些不经吓，郭清晏也就不逗他了。

    仁纳嘉里马上解释：“择谱恒罗确实没有安然退回六谷部，不过并未落在下官手中。王爷放心，下官已暗中派人搜寻，定能擒获择谱逆贼。”

    郭清晏满意：“会宁伯办事越发妥当，孤十分放心。今日召会宁伯前来，是为会宁伯介绍一位老朋友。”

    临时王府花园深处，一间小院隐匿其中。重重关卡之下，时间都被凝滞。仁纳嘉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拢了拢衣袖这才跟在郭清晏身后走了进去。

    小院正房，窗明几净，一中年男子居住其中。仁纳嘉里不合时的想，要不是此男子太过年长，还以为王爷金屋藏娇呢。

    要知道男、女本质上并无不同。男人三妻四妾稀疏平常，女郡王又有何不可呢？只可惜，多少青年才俊使劲浑身解数，都得不到女郡王一个眼神。

    “会宁伯可知他是谁？”仁纳嘉里突然被点名，还有些心虚，低头道：“下官不知，还请王爷赐教。”

    郭清晏介绍说：“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六谷部之主，择谱恒罗。”

    仁纳嘉里还真没从这痴傻的男子身上看出一方霸主的影子：“王爷他这是伤了，病了？”

    郭清晏不太在意道：“不老实，喂了些药。会宁伯将其带走，择日处决，但不能真杀。等择谱恒罗的儿子们为了谷主之位打得你死我活，僵持不下后，再将其放回。”

    此计甚妙，仁纳嘉里心领神会：“王爷放心，定将择谱谷主安全送回六谷部。”

    郭清晏突然想起：“择谱恒罗几个儿子是不是都能独当一面？年少气盛又无储君，不知该有多精彩，还真有些迫不及待。”

    “王爷说的是，六谷部六部，除了周人柳含嘉所率领的第五谷，其余尽数站队。最有意思的是，各谷并非齐心协力，所投明主众多。”仁纳嘉里不知该庆祝择谱恒罗儿子个个有出息，还是该哀叹择谱恒罗有本事的儿子太多了。

    郭清晏还真没太关注过六谷部的夺嫡大戏：“仔细道来。”

    仁纳嘉里吊起嗓子开始讲故事：“要说这位择谱谷主，也是真有本事，三年内连生六子，且各个身强体壮、平安长大。十二三的年纪就能为父分忧，一个个不思进取，反而热衷联姻。剑南有头有脸的人家，一个也没放过。”

    怎么说呢！“也算是另辟蹊径。”郭清晏点评一句。

    仁纳嘉里跟着笑：“王爷说得是。”

    郭清晏再交代一次：“择谱恒罗可是颗难得的妙棋，用好了能发挥奇效，杀了可就不好玩了。”

    仁纳嘉里明白：“择谱谷主传奇一生，定能死里逃生、死中得活。只有死在血亲手中，才是他的宿命。”

    郭清晏满意：“你小子够聪明。”

    郭清晏在秦州停留数月，儿子的家书一日三封，就差撒泼打滚了。郭清晏将家书妥善收好，将来要带进棺椁的。

    凉州姑臧，再次将这片土地收入囊中，郭清晏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一步一步，一年一年，转身回望，竟看不见当年的初衷。

    果然，心气和野心是一对相辅相成的孪生兄弟。逻些已经不再是扎在心中的一根刺，中原的锦绣山河更不该被蹉跎至此。

    西境人喜吃牛羊肉，中原处处精致，姑臧将两者完美融合，食肆、酒楼将一道道菜做成了艺术品，确实享受。

    “没想到短短几月功夫，姑臧便已恢复生机。”临街酒楼，熙攘喧闹，一派祥和之景。就连破败的房屋都被修补好了。

    “王爷说的是，属下也没想到。百姓如此拥戴，实乃西境之福，百官之福。”谋落阙什陪座一旁，吃不敢吃喝不敢和，甭提多别扭了。

    郭清晏在一片杏花假山中准确的夹起鸭肉，放入口中。杏酱的味道酸中泛甜，配上鸭肉刚刚好。好吃是好吃，只不过眼前比盆景还大上一圈的餐盘中，实在寻不到几片鸭肉，真是有够愁人的。

    谋落阙什见状立马道：“王爷喜欢这道杏花春雨？来人，赶快再上两盆来。”

    郭清晏要求：“杏酱鸭片不错，其他乱七八糟的都免了。”

    谋落阙什介绍说：“主上，不止鸭肉，杏花糕才是招牌，结合南北之长，别具一格。”

    “确实精细。”郭清晏敷衍一句。

    “孟大人，好久不见，住的可还习惯？”郭清晏并未住在指挥使府，而是在姑臧城内置办了一处别院，曲名留园。

    谋落阙什不敢每日前来请安问候显得太谄媚，又不敢将主子凉在城中该做什么做什么。于是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每日派人送些新鲜的瓜果蔬菜。每五六日才寻个理由前来拜会。殷勤又稳妥。

    “拖谋落大人的福，极好。”孟则苏客气的请人入座看茶。

    谋落阙什不能说是粗人，准确些说是个爽快人，快人快语，绝不拖泥带水。“王爷呢？下官有事求见王爷。”

    孟则苏随口一句：“王爷今日不见客，指挥使若有急事，在下可代为转达。”

    “王爷真的在留园吗？”能有此问，谋落阙什定是有十全把握。

    孟则苏一脸探究：“谋落指挥使这是何意？”

    谋落阙什单刀直入：“王爷究竟在何处？”

    孟则苏坚持己见：“王爷不愿见客，指挥使莫不是想擅闯凤居不成？”

    谋落阙什义正言辞：“孟大人藏匿王爷踪迹，若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孟则苏抓住漏洞：“指挥使大人慎言，难不成谋落大人盼着王爷出事不成？”

    谋落阙什得逞，肯定道：“王爷不在姑臧。”

    孟则苏没再继续隐瞒：“王爷出门游历，不日便归。”

    谋落阙什火：“车轻絮刚死，他的旧部一盘散沙。如此关头，你竟敢放任王爷游历，孟大人的忠心真是天地可鉴。”

    “谋落大人太小看王爷了。”孟则苏有什么办法？郭清晏要走他拦得住似的。

    谋落阙什憋了一肚子气：“伏俟城急报，还请孟大人尽快将王爷请回来。”

    孟则苏只道：“指挥使大人放心，慢走不送！”谋落阙什一甩袖子，气呼呼走了。

    “下官叩见王爷，王爷安然无恙，下官睡觉总算能合上眼睛了。”谋落阙什慷慨激昂中带着几分夸张，还挺有意思。

    郭清晏好笑：“凉州欣欣向荣，指挥使有什么可担心的。”

    谋落阙什赶忙道：“周人有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爷文韬武略无人能敌，下官就是担心。”

    郭清晏不和他理论：“行了，说正事。”

    谋落阙什拿出伏俟城急报：“还请王爷过目。”

    郭清晏撕开密封，漏出意料之中的笑容。“孤还要在姑臧多打扰几日。”

    “西境都是王爷的，下官荣幸都来不及。王爷将王府搬到姑臧才是下官的荣幸。”

    郭清晏这才发现：“谋落指挥使好巧的一张嘴，之前怎么没看出来。”

    谋落阙什也不藏着掖着：“败军降将哪有说话的资格。下官这也是周话说得越发顺溜，才敢张嘴的。”

    郭清晏满意：“孤没看走眼，你们父子都是可塑之才。”

    “治理凉州是下官分内之事，当不得王爷夸赞。”谋落阙什赶忙道。

    “有功当赏，有错就罚。咱们西境都是苦命人，没那么多穷讲究。”不拘一格降人才，是郭清晏一贯的主张。

    “王爷胸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下官佩服。”谋落阙什那叫一个心悦诚服。

    郭清晏再次被逗笑。“烈郎波切和立都关在姑臧打牢多日，爱卿以为，如何处理最为妥当？”

    这个……谋落阙什有些为难：“能力、出身都不算突出，养着没用杀了可惜。”

    郭清晏就爱听这些发自肺腑的大实话：“暂且押往敦煌。”

    谋落阙什领命：“下官这就去办。”

    伏俟城急报有两份，一份来自河曲城，新任赞普季摩鸠愿舍弃赞普之位，永久臣服于武威。另一份则是战报，伏俟军攻破廓州，请派新任廓州指挥使。

    郭清晏一事不烦二主，直接任命代掌廓州的拓跋钦陵为廓州军观察使。军事上受伏俟军指挥使慕容光督管，行政上直接对敦煌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