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趁夜赶路,没有从城西开远门入洛京,而是饶了路从南边的安化门入了洛京城。

    上官令仪的封号是长乐,她及笄后皇帝便给她赐了一座独属于她的公主府,此刻,上官令仪正泡在府中汤池里,汤池是她命人仿照温泉凿的一方圆形池子,池底和池壁铺满了白玉石,寥寥水雾间依稀可见玉石明光。

    池边放置着一个几案,几案上面放了一碗蔗浆和一碟果脯坚果。

    上官令仪闭着眼睛,仰着头,缓缓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缓解一身疲劳。

    她伸手去拿果脯,吃了一口,真切地满足勾唇而笑。愁容满面了几日终于云开雾散,露出了轻松表情。

    卫昭昭都死了,那些因为卫昭昭所以支持上官明恪的人应该就好笼络多了吧。

    再不济也是四分五裂,不会拧成一股难以撼动的绳。

    觉着抬手拿果脯不太方便,上官令仪干脆把果脯碟子拿到了手上,靠坐在池边一口一口的吃。

    吃了半碟才将碟子放回了几案上。

    手臂浮在水上拍打水面,激起泠泠水声,吹玩着水面上的花瓣,将花瓣弄到手臂上又吹落下,一个人乐呵呵地玩得很开心。

    说实在的她对她穿成的这个角色身份是相当满意的,除了两点,她的身材和她的脸。

    她记得她看书的时候就对书中某人对上官令仪的评价很疑惑,那人不是个嘴碎的,却在评价书中上官令仪时说出了一个极其莫名其妙的词,那人完整的评价是:胸大、无脑、废物。

    无脑、废物她觉着还算正常,在那人眼中上官令仪确实就是如此一个人,那人嘴毒看不起人如此评价也就罢了,她却实在想不通为何会有胸大这个评价?而且还是脱口而出的第一个词汇。

    上官令仪对此疑惑了许多年,直到她年岁越来越大,到如今已是十七岁,她终于已经对这个评价不疑惑了。

    她承认她的身材确实她自己瞧着也得说一句极品尤物,瘦而有肉,腰细腿长,最重要的是前凸后翘,胸确实是大,好在并没有大到畸形变成累赘。

    只是确实是会让人一眼见着她时会对她有这个认知。

    身材好没什么的,天生如此,要命的是她长了一张妩媚妖娆的脸,豆蔻年华时她这张脸还算稚嫩青涩,问题不大,如今已值少女风华,这潜在问题就愈发凸显出来了。

    若说卫昭昭是艳绝洛京,她便是妖冶娴都,姑娘们可能会或喜欢或嫉妒卫昭昭,对她却是嗤之以鼻,公子们可能会爱慕卫昭昭,对她亦是避如蛇蝎,生怕同她有什么联系污了自己清名。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是极不招人喜欢的就是了。

    她对此深深郁闷,她承认她坏事干得挺多,但大多都是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还真没有和任何性别为男的生物有过什么苟且,也不曾对哪个不该喜欢之人表示过爱慕之心,却莫名其妙就得了一个狐狸精的名号。

    就因为她的这张妖媚脸和她傲人的身材背上了骂名,背地里说她闲话编排她的人数不胜数。

    她哪天穿得漂亮点就说她在勾引人,她一些正常的动作也会被说成搔首弄姿不成体统,她多看了谁一眼那就更了不得了了,一定是她在对人暗送秋波,色授魂与。

    更有甚者,某一次她哥哥的生辰宴,她于席中只是眉眼微抬,一位大臣夫人就赶紧把自己夫君推开恶狠狠地瞪她以示警告。

    弄得她很是尴尬,只得抬手遮住自己不自然的表情,然而,更多夫人对她眼神警告了,姑娘们也露出些许鄙夷之色。

    她当时真想揪着那些夫人的领子说:“你们家那老头子都能做我爹了。”为了大局好歹忍住了没有说出这么得罪人的话来。

    也幸好是没说话,因为她的声音也是如此,用他人的话说就是语音语调里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缠绵暧.昧,时时刻刻都在勾魂摄魄,实在是倚姣作媚不知检点。

    这张脸给她带来的苦恼烦闷还不止于此,她每次诚心想求才求贤都会因为她的脸而遭遇冷待,他们是一看到她就跑,无论她多么真诚,给出的利益多么诱人,他们都表示不屑与她为伍,叫她莫要再找上门,她再仿效刘玄德三顾茅庐,竟把人逼得直接都搬家了。

    这对她发展自己的势力造成了极大阻碍。

    她记得她深受打击,曾对自己的隐卫领主抱怨:“少钰,你说我又不是看上他们了要他们做我面首伺候我,一个个的怎么都视我为洪水猛兽,对我避之若浼,本宫是真心想送他们好前程的啊!”

    当时她身侧的冷面青年是缄默不答,侧移了一步,余光警惕地关注着她,生怕她扑上去搭上他的胳膊。

    那些流言蜚语私下闲话,说她狐狸精都还是比较体面的,不少人是左一句狐媚子右一句骚.婊.子称呼她的。

    虽说如此,她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慢慢的也接受了大家视她为狐狸精这个事实,偶尔她想大家不痛快时还可以教他们领略什么叫真正的故弄风姿,看他们那忍耐的脸是极有意思极有趣味的。

    上官令仪在这里想着那些人吃瘪时候的模样想得直乐。

    殊不知她没留人在西台城继续监视,她想做成的事还是出了纰漏。

    西台城驿站。

    卫淙的一部分心腹们护送卫昭昭回洛京,一路凶险,如今已到京畿,终于松了口气,好好歇息了一番,他们在驿站歇了一夜,第二日发现卫昭昭久久不起身,立刻觉察到了不对劲撞开了卫昭昭房间的门。

    一女婢焦急地直奔向床榻,看到卫昭昭竟然还还沉睡,双手握住卫昭昭的身体摇晃。

    “小主人,小主人,该醒来了。”

    这么叫了几声卫昭昭还是一副沉睡模样,婢女有些心慌,赶忙探了探卫昭昭鼻息,顿时大惊,差点滑跌落地,她忽然大喊:“小主人,小主人你怎么了?来人,来人,小主人出事了。”

    一群人蜂拥入门,不敢靠近床榻,隔了一点距离关切地望着,一褐衣青年道:“小主人怎么了?”

    “没气了,”婢女说着又颤抖伸手按向卫昭昭心口,“也没有心跳。”

    “什么?”

    一群人再顾不上礼仪,通通跑到了床前。

    一位稍微年长的青年回头看着众人,喝道:“怎么回事,昨夜是谁守夜?”

    “是我。”一十二三岁的少年从人群中钻出来,垂着头,“我在小主人房间门口守了一夜,完全没听到房间里有什么动静,今晨见小主人一直不起身才去叫了楚姐姐,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小主人出了事。”

    青年一把揪住了少年的衣襟:“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那少年惊慌失措。

    “我等奉命送小主人回京,如今出了事,谁能担得起责任,你这小子,小主人都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我看你是睡昏了头,还是早就被什么人策反了!”

    眼看那青年抬手就要打那少年,众人连忙拦着,少年抬起双手做交叉状防御,立刻就哭了出来。

    “我真的守了一夜,没有瞌睡,你怎么知道就是昨夜发生的事,昨日街上那么多人,指不定是那时候就已经被暗算了。”

    “你这竖子,还在这里狡辩,报官,即刻报官,宣平侯府的嫡女竟在京畿遭遇不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此地动手杀人。”

    又有一人道:“小主人千里迢迢送父归京,我们竟没能护住她,如何对得起大将军在天之灵,一定要查出凶手。”

    “卫将军刚去,如今姑娘也遭遇不测,这洛京究竟是谁同将军有这大仇。”

    那年纪最大的那青年,眼睛里都布满了红血丝,一拳打在床架上,声音嘶哑,道:“将军,我没能护住大姑娘,我愧对于你。”

    先前最先进门的婢女名叫楚月,是卫昭昭唯一的贴身婢女。

    楚月坐在床沿,傻了一样,一直探卫昭昭鼻息,怎么也不敢置信卫昭昭竟然已经断气,硕大的泪珠一颗颗地落下,最后趴伏在卫昭昭身上大哭起来。

    “小主人,小主人……”

    忽然楚月感觉自己手下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还听到一声闷哼。

    楚月赶紧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惊喜又紧张地瞧着卫昭昭。

    “小主人?”

    只见卫昭昭眼珠隔着眼皮在动,楚月按着卫昭昭心口的手也慢慢感受到了好似心跳的颤动感。

    卫昭昭梦呓了两句,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眼神混沌不清明,一片茫然之色,看着楚月发愣,须臾,她扯着嘴角涩然一笑,道:“楚月,我竟先见着了你。”

    楚月惊喜若狂,抱住了想要坐起来的卫昭昭,道:“太好了,小主人你没事!你醒来了?”

    卫昭昭忽然怔松,眼中慢慢浮现出不敢置信的惊诧。

    她捏了捏楚月,楚月哎呀的叫了一声。

    “楚月,你是真的楚月!”卫昭昭失声说道。

    “小主人你怎么了?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自然是真的楚月,难不成还有假的楚月?有人扮成了我吗?”

    卫昭昭不答,激动得热泪盈眶,抱住楚月,埋头在楚月肩膀,身体颤抖。

    上天有眼,她卫昭昭回来了!

    上官明恪,这一次她要他付出惨重代价,死无葬身之地!

    卫昭昭修整洗漱,穿好衣裳后没有去用餐,直接跑到了她父亲的棺椁那儿,她手掌摸着棺木。

    “爹,若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昭昭早日手刃仇人,报我卫家血仇,上官明恪过河拆桥,灭我卫氏全族,杀我腹中胎儿,辱我欺我,此仇不报,我卫昭昭不配为卫氏女儿。”

    卫昭昭站在楼下,驿站二楼某间房间窗口有一位玄袍公子临窗负手而立,目光正落在那口棺椁旁的她身上。

    玄袍公子自然就是上官令仪昨夜杀卫昭昭后在外面见到的齐国公府的世子殷承勖。

    殷承勖房间的房门被一位玄衣公子从外打开,玄衣公子步至殷承勖身后,顺着殷承勖的目光往楼下看,恍然调笑道:“承勖,你在看什么?”

    殷承勖凤眸微动,道:“惊鸿,那小姑娘便是卫淙那个养在身边的女儿?”

    惊鸿回道:“嗯,好像名叫昭昭,这卫家还挺会养女儿,洛京中娇养的两个女儿名冠洛京,芳名远扬,号称卫氏双姝,这位同卫将军在边关长大的卫昭昭竟然也如此貌美,这么细皮嫩肉的,全然不像在边关长大的样子,她这姿容似要比她那两个妹妹还要绝上几分了。”

    殷承勖看着风中独立的卫昭昭,呵笑了一声,道:“平平无奇,小小年纪满身愁怨气,我瞧着还不如她两个妹妹有精气神。”

    惊鸿讪讪笑着,道:“是你偏爱意气风发的姑娘罢,这卫姑娘年纪轻轻便遇上生父去世这种打击,哀伤愁怨也正常。”

    殷承勖偏头打量惊鸿,面上是不达眼底的笑,他道:“怎么,惊鸿,你瞧上她了,要不等她丧期过了我替你上宣平侯府走一趟?”

    “多谢世子,不必了,我家恐怕高攀不起宣平侯府。”

    “哦~真瞧上了。”

    惊鸿看殷承勖这样不依不饶,遂道:“我竟不知世子还有给人做媒的嗜好?”

    殷承勖毫不在意,微笑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惊鸿冷硬地转移话题,道:“你说卫家会有人追究卫大将军的死因吗?”

    殷承勖道:“卫淙待他那继室和继室所出的两个女儿薄情,一面都不曾见过洛京里的两个女儿,至少这三人是没人会在意他的死因,他最爱的这个女儿,我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惊鸿道:“宣平侯呢?虽说父子俩闹翻,好歹也是他儿子,是他卫家的人。”

    殷承勖:“那么就有好戏看了,咱们回来得真是时候。”

    ……

    且说另一边,上官令仪不知哪儿来的闲情雅致,正在烹茶品茗。

    此处,正是公主府西殿,上官令仪为自己打造的私人娱乐场所。

    她如今正处西殿茶室,红泥小火炉内碳火赤红,煮茶的小锅内茶叶正在沸水中翻腾,袅袅茶香萦绕在整间茶室内,温和而沁人心脾。

    夏莹从外匆匆而来,一进来就喊了一声:“殿下,出事了!”

    上官令仪悠闲自在地正在饮茶品味茶香,摆手示意夏莹先闭嘴别打扰她。

    夏莹只好等上官令仪品茶。

    约摸盏茶时间,上官令仪放下了茶杯,眉眼微凝,道:“你这么慌慌张张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殿下,卫昭昭没死,已安然回到宣平侯府。”

    “你说什么?”上官令仪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我明明等她死透了才离开的。”

    上官令仪脑中忽然剧痛,她往后跌了一步,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怎么会没死呢?”她呢喃道。

    一定有哪里不对,她必须亲自去看看卫昭昭是不是真的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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