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刚正好在想,晚上怎么给你送过去呢!”苍琴眉开眼笑地打招呼。

    “送什么?”柯一舟问,望向她的目光比第一次在坎山见面那回柔和了许多。

    苍琴看着他,一边暗自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好看之人,一边不禁在想,待会儿要不要邀请他一起捉萤火虫,两个人干活,还能早点收工。

    “这是在干什么?”柯一舟见她没回答,打量她手里的玻璃瓶,好奇地问。

    苍琴顺势邀请:“你会捉萤火虫吗?”

    “应该……会吧。”柯一舟没试过,答得不确定,而后问,“为什么要捉萤火虫?”

    “装在瓶子里,挂床头,夜里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苍琴问,“你没试过吗?”

    柯一舟摇头,却似乎被勾起了兴趣:“你捉一个我看看。”

    “成!这瓶子你帮我拿着。”

    柯一舟双手捧着温热的玻璃瓶,目光一眨不眨地望向苍琴,望着她神采飞扬的灵动身影,东奔西窜地将一群闪着绿光的萤火虫赶来赶去,而后迅速举起双手,掌心圈出一个空间,朝荧光处牢牢一裹,几只萤火虫就被她锁定了。

    晚风微凉,拂过她的长发,些许刘海遮住了那双俏皮的眼睛,她于是撅着嘴唇用力一吹,再次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而后,得意地扬唇一笑,眼角眉梢都是雀跃。

    柯一舟静静立在原地……像置身在一场恍惚的梦里。

    苍琴快步朝他走来,将捉来的萤火虫小心翼翼放进瓶子里,认真盖上盖子。

    “这就完成了一个!”她开心地说道。

    柯一舟凝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觉扬起了唇角:“接下来的我捉!”

    “成啊,”苍琴笑,好心提醒,“你可别嫌臭啊,有一点难闻的,不过回家洗个手就好了。”

    “不嫌。”柯一舟答得不假思索。

    苍琴靠坐在大树下,一边休息一边乐呵地瞧,柯一舟学她的样子,东奔西跑着四处捉虫,苍琴被逗得捧腹直笑——瞧瞧!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就这样被她带坏了!

    所有瓶子弄好之后,两人都已经大汗淋漓。苍琴问:“现在我要挨家挨户送瓶子,你去不去?”

    柯一舟有些意外:“你收集这么多,是为送礼物?”

    “嗯,我在扮演圣诞老人!”苍琴很兴奋。

    柯一舟显然没玩过这样刺激的游戏:“那我也当一回圣诞老人!”

    两人做贼似地飞身闪过一户又一户的窗口,最后几个瓶子,是大钟他们几人的,苍琴放慢步子,犹豫地说:“你要是不愿去,可以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没关系,”柯一舟大方地说,“不是握手言和了么?”

    苍琴见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解释:“其实他们没有大人那种纯粹的恶意,他们就是不懂——尊重别人是件很重要的事。”

    “你就当他们几个是熊孩子吧。”苍琴不好意思地笑笑,忽然问,“你知道「熊孩子」的意思吧?”

    柯一舟忽然停下步子,看着苍琴的眼睛:“我不是外国人。”

    苍琴愣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言,她无措地望着柯一舟的脸,很明显,那是一张混血的脸,但他既然不愿承认,总有他的原因。

    “我相信你!”苍琴匆忙附和,又暗自懊恼,这样说似乎也挺怪。

    柯一舟沉默片刻,索性把话说开:“我从没见过那个人,在我整个人生里,我只有母亲。”

    苍琴莫名有种闯了祸的感觉,只好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说:“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也只有我奶奶。”

    “但我觉得,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真心爱你,就算只有一个,你也是幸福的!”

    她一口气说完,紧紧望着柯一舟,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柯一舟蹙眉倾听,又思考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谢谢你,我认同这个说法。”

    苍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这才悄然落了地。

    她有种感觉,今晚他们虽然玩得开心,但直到说完刚才那些话,他们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回去的路上,苍琴加快了脚步,今天有点晚,她怕奶奶发脾气。柯一舟说要送她到村口,她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这村里安全得很,没事儿!”

    临分别前,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在哪里上学?也是柳镇一中吗?”

    柯一舟摇头,笑了笑:“我不上学。”

    “啊?”苍琴蒙了。

    柯一舟解释:“过去我们经常搬家,所以一直以来,妈妈都是会请一些老师,来家里给我上课。挺多老师,也有课表。”

    “这样啊!”苍琴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种学习模式,但也不好发表评价,她问,“那你最近忙吗?以后怎么找你?”

    柯一舟想了想:“最近确实忙了,但晚上都没课,只需要练会儿琴……你有空了,可以去窗户那儿找我。”

    “哪个窗户?”

    “弹钢琴那个。”

    柯一舟眼底盛着一丝笑意,一双深琥珀色的眸子,像缀了星光。

    原来,那天他看见了他们!那首曲子是他弹的。

    苍琴也没来得及尴尬,转身就往回跑,风里传来一道清澈的嗓音:“明晚六点,我去找你,不见不散!”

    柯一舟静立在原地,凝望她的背影,良久以后轻声应了句:“好。”

    -

    赵萌总算出现了,苍琴坐在柜台前盯着电视扒饭,乍一见她,跟见鬼似地吓了一跳,“你咋把头发剪啦?受啥刺激了?这阵子你去哪啦?”

    “我爸妈离婚了……”赵萌一开口,就丢出一个重磅炸弹。

    “咳咳……”苍琴差点没给呛死,“怎么了?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说不清楚。”赵萌摇摇头,声音低低的,“我要跟我妈一起离开这儿了,去西洲,住我大姨那儿。”

    “啊?”苍琴一惊,“这不快开学了吗?那你啥时候回来?”

    “可能……不回来了吧。”赵萌看着她,神色复杂,眼睛湿漉漉的。

    苍琴怔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默默放下了碗。

    “那你上学怎么办?”

    “就在西洲上,已经弄好了。”

    苍琴沉默了,心像被堵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可能,明早就走了,就是专程来跟你说一声……”话没说完,赵萌嗓子已经哽住了。

    苍琴难受得透不过气,好长一阵说不出话。

    “再也不回来了么?”良久以后,她问。

    “嗯。”赵萌叹了口气,“我妈说,以后我俩就在西洲过了。”

    “今晚……去烧火不?”赵萌问。

    “去,现在就去。”苍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睛,她快步跑回后院,匆匆收拾了一个黑色大袋子,转头看了奶奶一眼,也没解释什么,奶奶一直在厨房洗碗,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去吧!”沈桂英冲她挥了挥手。

    临出门前,沈桂英又专程赶到店门口,喊住苍琴说:“好好聚聚,不急回来……”

    小溪边。

    傍晚的天黑沉沉的,乌云压顶,像是要下大雨,苍琴和赵萌都没拿伞,但谁也顾不上这些了。

    周围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里只有燥热和沉闷,像极了苍琴此刻压抑茫然的心情。生火的过程前所未有的顺,火焰一下子扑得老高,吓得两人手忙脚乱地往铁桶里埋沙子,而后跟失了力气一样,累得瘫坐在沙滩上。

    “以后,怎么联系你?”

    “□□留言吧,但我大姨家没电脑,要么等安定下来,我给你写信,信上留地址。”

    “可是那么远,我知道地址又能怎么样呢?”

    苍琴抬头看了眼天空,生平第一次不知该何去何从。

    “烧吧,”赵萌提醒她,“你不是说,只有烧东西的时候,才能让你最快乐?”

    “嗯,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感觉离我爸妈最近。”

    苍琴将塑料袋里的东西通通倒出来,这次很少,只有杂七杂八的一些草稿本。这阵子到处疯玩,从来也没想着闲下来安静地画画。

    正如她以为往后时光还长,她和赵萌还有一辈子形影不离、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是,一夕之间却什么都变了。

    几分钟过后,带来的纸全烧完了,两人沉默地对坐着,一个拿枝杈在沙滩上画圈,一个低头,呆呆地盯着脚上的鞋。

    哗啦一下,倾盆暴雨跟瀑布似的,劈头盖脸浇在身上,两人赶紧起身,着急忙慌地铲灰,雨水呼呼地灌进铁桶,黑灰变成了泥,凌乱而无措,整个都是一团糟……

    “算了,别铲了,直接盖上盖子吧。”苍琴说。

    “嗯。”赵萌将铲子和打火机递给她,“收着吧,以后得你自己带了。”

    苍琴一下子就绷不住了,蹲下来,将脸埋在膝盖上,湿透的头发凌乱地黏着脸颊,身子抖得像暴雨冲刷的小草,想用力喊出来,却只能无声地挣扎。

    “别哭了……你这样,我心里好难过。”赵萌弓着身子,抱着她的肩,眼眶也红了,这些日子,她每个晚上都在流泪,眼泪早就流干了,可此刻还是有一种,怎么也流不尽的感觉。

    从未有过的忧愁,一下子铺满了前方的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了……

    “……去我家坐坐吧,再聊会儿天。”两人相拥着大哭了一场,窒闷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赵萌轻轻拍了拍苍琴的肩。

    等赵萌实在扛不住困意,呵欠连天地回屋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苍琴独自一人坐在赵家小院的门槛上,望着暴雨后苍茫的天幕发呆,忽然间,有颗若隐若现的星星依稀地闪过,转瞬即逝。

    苍琴这才猛然记起,她昨晚跟柯一舟说,今晚六点去窗边找他!

    可是六点早就过了,她失约了,还忘得一干二净。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早都睡了,那还要不要去一趟呢?

    还是明天一早专程去跟他解释下,道个歉?

    苍琴有些拿不定主意。

    -

    紫楼里。

    整栋房子都熄灯了,母亲自从重新开始画画,作息也渐渐规律起来。管家来书房门口问过好几次,柯一舟索性隔着门说,明早再来收拾吧。

    管家上楼,不知跟母亲说了什么,母亲专程披了睡袍赶来房门口,轻声敲响了房门,柯一舟走过去开门,心里有些闷闷的,还有点儿自责。

    好在母亲只简单问了几句,从管家手里接过热牛奶递给他,没有催他回房睡觉。

    离开前,她柔声说了句:“一舟,别熬太晚,来日方长。”

    再次关上房门,柯一舟心里更闷了,桌上的小时钟显示此刻是23:45,再过一刻钟,今天就结束了。

    他很生气,从未有过的生气,却又说不清是气苍琴的失约,还是气自己的执拗。他以为,“不见不散”是一个很认真的承诺,意味着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一定会守约,都必须见一面。

    即使六点早就过了,他也一定要等到时钟指向零点,等到这一天彻底完结。

    柯一舟抬头看向窗外,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正在靠近。心咚咚跳着,他想也没想地熄灭了窗边墙上的壁灯,让整个屋子彻底陷入黑暗。

    而后,他快速起身,挪开椅子弓着身体藏到书桌下面,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

    黑暗中,满室寂静,桌上的小时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敲打着人的心,片刻之后,那道脚步声来到窗边,停了下来。

    “柯一舟——”压得极低的音量,拖得缓慢的节奏,显得窗外的人在极小心地试探。

    “……柯一舟?”那声音又低低地唤了一次,而后安静了片刻,似是在斟酌,柯一舟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有人吗?”

    黑暗中依然没有回音,外面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是几下脚步声,这是准备离开了?柯一舟蹙了眉,紧抿着唇角,心下更生气了。

    他从六点钟匆匆吃完晚餐,直等到这一刻,等了近六个小时,始终端坐书桌边,不曾离开过一秒,生怕她出现的时候找不到自己。

    就在刚刚,他甚至还在想,假如过了零点她还没出现,自己真的会回房休息吗……他其实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把别人当朋友,他把心都掏出来了,他以为,那个人也会一样……

    思绪混乱,夹杂着几许焦躁,柯一舟迅速从桌底弓身出了来,目光冷然地站在窗边,准备目送那个漫不经心过来,又若无其事离开的身影。

    下一秒,他诧异地发现苍琴仍站在窗外,手中摘了一小把牛筋草,正艰难地踮着脚尖,一手扶着窗台外沿,一手在认真摆放牛筋草,好像想摆成一个图案。

    苍琴无意间抬头,被黑暗中陡然冒出的人脸吓了一跳,一下子抓紧窗台,口中惊慌地喊:“妈呀!鬼……吸血鬼!”手里的牛筋草掉了一地。

    柯一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垂眸扫了眼窗台上快完工的图案,似乎是一个小小人儿在鞠躬,冲一颗星星道歉。

    他神情已不似刚才冰冷,随手打开了窗边的壁灯,屋里霎时被一抹柔和的光线照亮了。

    苍琴定了定心神,这才看清了那张脸的主人,她拍着胸口缓了缓,轻吁一口气:“你在这啊?刚怎么没开灯?我刚那一瞬间,我以为看见了吸血鬼,白得要命,嘴巴又红……差点没给我吓死,哈哈!”

    她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又为还是见到面了而高兴,心情低落了整个晚上,总算稍稍有了些安慰。

    见柯一舟不说话,苍琴疑惑地看他,气氛有些微妙。

    柯一舟抿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决定问出来:“你忘了你说要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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