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日早起的红子刚准备与老师进行新的一轮体术较量却看见了娜美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的心中不禁升起不安感,它上一次出现还是在红子八岁生日与清水近雄的最后一面。

    “红子小姐,夫人恐怕要不行了”

    其他人耳中娜美的声音在大风天听的并不真切,但是下意识用「徽印」强化了听力的红子却是听的清楚。

    老师的刀近在咫尺红子才抬手防守,本来占尽上风的红子防守了很久,直到连白鸽「赫连」都飞到神社咕咕叫个不停后,她才沉默的放下刀随娜美离去。

    那时的她是什么反应呢?

    漂亮的金色眼眸看着正井井有条的清水家仆,眼中「徽印」流转着,所有人就好像已经料到了这一天一样,煎药的煎药,哭泣的哭泣,送水的送水。

    她踏入那间她从未进过的房间,下意识的强化让她的五感极度敏感清晰。

    本来隔很远就闻到了那股药味,但真正走进屋子里时她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望过去,那个女人正虚弱的躺在被褥里,父亲坐在她身旁,而其他几个侧室坐在父亲的不远处,正在用手帕擦拭着没有几滴眼泪流下的脸。

    她走过去,而原本躺在被褥上虚弱无力的女人眼中突然像是在发光一样,就那样热切地看着她。

    过了很多年清水红子也依旧记得那双眼睛,不得不承认的就是,她的母亲,清水百绘是真的很美。

    哪怕被病痛纠缠得整个人都没了原来的丰腴,头发也变得干枯,她却还是带着病态的美,那张脸仍旧是男人看见了都会轻易拜倒痴迷的地步,尽管这份美丽带给了她无尽□□的纠缠。

    现在的她看着像是随时要被屋外的大风吹走的花朵,脆弱又美丽。

    明明是母亲,红子却能感受到自己很想吐,反射性的想干呕,那些过去的阴影如同失去了阀门一般像洪水一样涌上心头。

    红子有听见女人的呜咽声。

    她有听见因为女人的挣扎产生的声音。

    但是她依旧没有回头,她像是在躲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的转身逃走,过了很多年她还是从心底厌恶自己的母亲,她对母亲的那些期待与爱早就死在了五岁时的春天。

    所以她当初知道了她久卧病榻也没去见过她一次,哪怕昨天明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崩溃她也没有开口与她说一句话。

    甚至对她让仆从送来的菜一口没吃,离席时对她好似关心的话语充耳不闻,就连她送的生日礼物她也眼睛不眨的直接丢掉。

    红子认为她们母女失去了爱的机会,所以剩余的全都是利益,她们之间除了血缘和红子继承到的惊人美貌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清水红子和清水百绘不像母女,更像是一种交易,雅子嫁入清水家生下她,却丝毫没有过问过她的一切事物,只专心于如何当一个贵妇。。

    但这些都和她没关系了,从一开始就没关系,一步步走回神社的清水红子如此想到。

    而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那样冷漠的离开,清水百绘终于在满目的泪水和痛苦中放下了紧握的双手。

    那双手中还握着几张看着非常稚嫩的蜡笔画,颜色最惹眼的那张背后写着让清水百绘整个人生最痛苦的话

    “我最讨厌妈妈,我没有妈妈”

    红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对清水百绘这个母亲到底抱着什么情感。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恐惧清水百绘的目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受到了陌生与痛苦,她的灵魂在眼睁睁看见清水百绘挣扎的样子时是那样的痛苦,从灵魂深处不断穿来如同烈火灼烧般的感觉。

    她疯狂的在参道上奔跑,她感受到不止自己的灵魂在被灼烧,她的眼睛、四肢都在感受到疼痛。

    终于红子脱力倒在参道上,两旁因为特殊原因永不凋零的樱花树上不断的有樱花飘落,落入眼帘的便是无边无际蔚蓝的天空,她忽而觉着自己好想成为一只平凡的鸟儿。

    飞啊,奋力的飞啊,永不知疲劳艰辛的飞。

    那一双金色的眼瞳缓慢的合上,在不知何时她的唇边全是血渍,可是在娜美眼中这一切却是如此的平和,她抱起女孩,在蓝天之下一步步离开。

    “原谅她吧红子,她很努力的在做一个妈妈了”

    “我也希望你能够拥有自己的幸福,打破那个诅咒”娜美看向前方的来者

    “走吧,别再停留”

    红子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建筑,她漠然的掏出小刀想要用自杀来脱离梦境。

    “红子!过来这!”带着欢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颤着手回头看去,美丽的清水百绘正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如果忽视掉她的泪花的话,红子真的会认为这是她幻想中的梦。

    因为她的梦里不可能出现眼泪,这是一个精神精神灵魂连接起来的空间。

    红子迟迟不上前,而清水百绘却走了过来拥住她,女人的怀抱很温暖,她想说话,想让女人走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一句,可能是太温暖了吧…

    “红子别讨厌妈妈。”

    “妈妈已经很努力了。”

    “红子,妈妈希望你要永远开心幸福。”

    “带着妈妈干净的心一起跳动吧!”

    红子猛的低头就看到了清水百绘正将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摁进她的心口,她震惊且不解的看着清水百绘,在两颗心一起融合之时失重感传来。

    清水百绘亲手推她跌落下去

    清水百绘站在蓝天之上她背后的建筑转眼烟消云散只剩一片白光,红子看见她泪眼婆娑的对她挥手告别,在蓝天吞没她之时,红子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红子一定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清水百绘,为什么?

    无数的为什么充斥于她的脑中

    她于空中坠落

    红子从中惊醒,听到门外侍女的酣睡声,红子以为这都是梦,可是…

    在黑暗的卧室中,一道赤色的光芒在微微闪烁,从何而来呢?红子缓缓低头,入目便是在单薄的白色睡衣之下闪着亮光的心口,她抚上心口还能感受到比正常体温还高的热度。

    “娜美,你是预料到了这件事吗?”红子开口说道,那双金瞳之中的印记快速流动彰示着红子心中高涨感情波动,她一醒来就感知到了娜美的气息。

    黑发身穿巫女服的女人从暗处走出,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心中想到的却是那个努力挣扎摆脱的魔女命运的女人,她的身边总是充满诱惑于失去。

    “你很恨百绘。”

    “不该恨吗?”

    “我以为你很爱她。”

    女孩拔出枕边的匕首站起身对准了娜美,她的金瞳是汹涌的恨与痛苦,此情此景一如当年,两个人影在此刻交叠重合,区别只是一个在痛苦的深海中不断沉沦,一个是仅差一步就会摆脱命运枷锁。

    娜美背在腰后的手垂落将手中的水晶球露出,她紫色的眼看着眼前的女孩,在漫长的僵持之下,红子放下了匕首瘫坐在地,她用双手捂住脸眼泪滴滴落下“为什么,娜美这是为什么?”

    她不懂为什么会在梦里见到清水百绘,不懂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在疯狂的哭泣

    “红子,她不是普通人”娜美蹲下身将脆弱的女孩拥入怀中。

    娜美轻抚着红子的脑袋“红子听说过赤魔女吗?”娜美的声音在红子的耳中如同远处传来的神音,它撬动了那不为人知的一角。

    记忆一帧帧跳出来,红子被刻意抹去的记忆终于被主人翻找出来。

    红子不是一直生活在京都清水宅的,她出生没多久父亲无一郎就带着妻子百绘住到了大阪,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但是父母很恩爱,他们会一起弹钢琴,会一起做饭,甚至会在夜晚把红子放在中间相拥入眠。

    这是红子十年记忆中不存在的画面,她想否认这一切,可是眼前的画面是如此真实,浅笑嫣然的母亲,风流倜傥的父亲,烛光下相拥起舞的影子,女人温暖如春的怀抱总是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红子!妈妈在这!”

    “红子,我是爸爸!”

    “红子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

    “红子,对不起…”

    “你的母亲就是上一任赤魔女”娜美出现在眼前,红子此时是以着第三视角再次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家三口。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是魔女,而你应该看到过吧?魔女是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的,魔女一旦生下孩子,那么她就会失去魔女的身份与所使用的魔法”娜美走到一家三口的身后看着现在一家三口面前的红子,她紫色的眼眸像是一面镜子一样。

    “你猜,生下孩子失去魔女能力以后,下一任魔女会是谁?”

    “魔女天生就带着诅咒,她们的力量固然重要,但是女人的美貌与身材总是容易招惹各种各样的麻烦,更何况是魔女,失去了魔女的能力,没办法抵抗诅咒的她,会面临什么?”

    “红子,你的母亲不愿意让你活在负罪中,她抹去了你的记忆,连带着你的父亲也因为诅咒逐渐扭曲记忆”

    在那夜之后,娜美辞去了侍女长的职位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晚留下的水晶球和辞职后的最后一面…

    “留着,这些全是你妈妈留下保护你的”看着眼前纯净透彻的水晶球,那个美丽的女人逐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将水晶球收回盒子里转身离去,如果忽略掉偷偷从女孩脸颊滑落的一滴泪珠的话…

    “你想去东京高专?不行,哪怕去高专你也只能去京都的!”无一郎高声呵斥到,看着眼前没有任何表情的红发女孩,他心中的怒气蹭蹭上涨,突然就高抬起手

    。

    忽而女孩抬起了头看向他,那双金瞳带着非人的情绪,两个「徽印」正缓慢的流转着,他这些年对这个大女儿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一方面很厌恶她的母亲是清水百绘,一方面总是会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耳旁大喊红子是唯一的珍宝的话,每次听到他都会心软,这让无一郎一度以为自己被清水百绘的力量算计了。

    “父亲,这不是商量,这是通知。”红子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说道。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敢!”无一郎怒火中烧的想要抓住红子,但是突然几个长老都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们笑呵呵的,但却已经明确了立场。

    “无一郎,红子想去就去吧,五条家的六眼不正好也在吗?正好让他们做同窗呀!”这是清水胜太说的。

    他身后的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说着各种好处,清水红子的行踪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些清水家的长老怎么会一边倒的支持红子!

    但是,看着眼前女儿的眼睛他又如梦清醒般想起来了。

    清水红子是清水家近百年唯一一个活过10岁的「徽印」持有者,整个清水家的长老当然优先于满足清水红子的心意,哪怕她没有特意找过长老,但只要自己表露出倾向就自有人站出来替她转达想法。

    这也是无一郎讨厌清水红子的一点,她的出生让整个清水家的一切都天然的向她倾斜靠拢,因为只要她活过18岁这个对于「徽印」来说的大关,清水家就彻彻底底的要攀附着清水红子存活了。

    而现在,她已经16岁了,她活过了第一个大关,距离18岁的最后大关只有两年。

    对于一个习惯了在清水地界做主人的无一郎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可是这又能怎样呢?自红子被找回后,清水家再也没有出生过一个带有徽印的孩子,没被找回的那四年虽有出生却大部分活不到满月。

    就像是格外的偏爱一样,她的出生让所有的「徽印」持有者都变弱了,被找回后在她失踪的那几年出生的孩子又全都死亡,她成了「徽印」唯一的主人。

    最后当然是无一郎妥协了,现如今的家族早就不是他的一言堂,他并不是什么术式强悍的天才,能当上家主不仅是因为他是嫡系。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上有个精明强悍的父亲下有了一个继承家族能力的红子,当初红子丢失让他彻底失去了威信,现如今只不过是小事听他而已。

    而红子心中当然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打算,不在意?这当然是假的,但是只要送她去东京这笔账可以后面再算,她不信清水百绘的死真的和他们没关系,但是在接触到最终的真相前,她不打算捅破窗户纸。

    就让我们互相利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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