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实弥父亲的死,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块石子,荡开涟漪,在这个平和的镇子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人遗忘。

    日子逐渐的趋于平静,随着不死川家的孩子们慢慢长大,迫于实弥和玄弥拳头的威压下,再没人敢去议论过去那些是非。

    这两年,他们家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虽然艰苦了些,但实弥脸上渐渐的恢复了笑容,他收敛起之前那副伪装出来的凶狠模样,开始学着与镇上的居民们和平共处,时光静静地流淌,日子平淡却处处透露着美好。

    他总是跟我说起,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保护好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十八岁这年,母亲着急得替我四处相看姻缘,面对我的油盐不进的态度,她恨铁不成钢的表示,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孤苦一生。

    作为不死川家的近邻,在过去那些年岁里,不死川一郎殴打妻儿的场景时常在我眼前浮现,这对我可造成了不小的阴影,我们这个小镇子里,不少男人可是以管教妻儿为荣,他们认为要体现男人的尊严就是要通过暴力的手段让妻子屈服。

    对此我倒宁愿孤苦一生,也不要成为其中被管教的一员。

    而父亲则淡淡的表示,既然不想结婚成家,那就去读书吧,将来正好能帮衬着弟弟们将泉明寺家业发扬光大。

    于是大手一挥便着手给我安排一应事宜,好在我家家底还算丰厚,四处打点了不少关系,总算是将我塞进了东京一所医科大学。

    临行前我向实弥告别,并将我离开的缘由以及那些想法说给实弥听,他听完后气急败坏的瞪着我。

    “合着你嫁不出去被家里丢到东京去读书这事还赖到我家了?!”

    我点点头,很真诚的表示,他们家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他说我这是碰瓷,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地我的肩膀,“不过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你放心,以后我和玄弥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我白了他一眼,告诉他养老送终这个词用法不对,我就比他大两岁,按理说我们是同龄人,谁给谁养老送终还不一定呢。

    “这你倒说到重点了,说起来确实也算的上是同龄人。”

    他说着又神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结结巴巴地问,“要不考虑嫁到我家呢?”

    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慌乱,心跳不可遏制的加快,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家?谁?玄弥吗?他会不会比我小的有点多噢?”

    “难不成还是你?”

    “……”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噢。”

    “……”

    “呵呵——”他干笑了两声,白了我一眼,“你倒想得美,好好去读你的书去。”

    “还有,有时间的话也要记得回来看看,寿美他们……我们都会想你的……”

    他别过头小声的嘀咕着。

    东京的一切事物对我这个乡野里来的小村姑都太过于新奇,大街上随处可见疾驰驶过的汽车,地面上纵横交错的轨道,拥挤的人潮以及大街上时不时示威的游行队伍,以上的种种都让独自在外求学的我害怕的不知所措,更加难以融入人群。

    同学们总是背地叫我‘土包子’,在学校里,我几乎找不到可以谈心的朋友,人际交往十分淡薄。

    来到学校报道没多久,我就开始盘算起回家的日程,整天心思没在学习上,而是绞尽脑汁的思考着用什么借口回家探亲才显得合理。

    我时常在想,要是我父亲知道他费尽周折才将我送到这里,结果我是这么个状态,肯定气得要将我按在祠堂里至少打坏三根藤条。

    得知不死川家的惨剧是在我入学后的第二个月。

    那天我搭乘了最后一班特快列车连夜赶回了镇上,临近家门的巷口,我听着街坊们谈论着实弥家中发生的事,双腿颤抖的几乎站立不住,一路连滚带爬的朝着他家的方向狂奔。

    我在心里无比急切的祈祷着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恶作剧,等我到家,他们一定会突然窜出来吓我一跳,然后埋怨我从大城市里回来都不给他们带礼物。

    面对这巨大的变故,我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来叙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看到他家门口道路上绵延了很远的血迹,看到随意放置在墙角血迹斑斑的板车,我顺着血迹走进屋内,房间里更是一室狼藉,惨不忍睹,墙壁上,地板上全是喷溅的血迹以及散落的细碎肉末,看得人触目惊心。

    玄弥蹲在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目光呆滞的目视前方,口中不停地重复着“杀人凶手——”

    我抱着他颤抖不止的身体忍不住哽咽。

    “发生了什么,实弥呢?他去哪里了?”

    玄弥赫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我,他空洞的双眼布满血丝,口中依旧喃喃道;“杀人凶手……他是杀人凶手,他杀了妈妈……他杀了妈妈!”

    我心口猛然收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随即崩塌,一片一片坠下深渊。

    这场惨剧发生太过于突然、混乱,以至于事情发生之后,回过神来,我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些零星片段。

    我的世界从此被切割得四分五裂,那些或悲惨或美好的过往以及我对未来怀抱的无限的憧憬都在这场事故中破碎开来,不管我如何拼凑,那个化作风吹走的少年,再也找不回来了。

    自由的风不会在任何地方一个停留。

    几天后,玄弥突然跑来问我——

    你知道鬼这种生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我只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过,恶鬼是以人为食的怪物,它们畏惧阳光,不惧刀剑。

    除此之外,我没有更多的了解。

    他点点头,低下头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中带着迷惘与悲伤。

    “伊织姐姐,我想是我误会哥哥了……”

    他说着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蹲下身蜷着身体将头埋在膝盖里哭了起来。

    我跪坐在地上,伸手将他抱住,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脊背。

    “实弥他……会回来的,好孩子,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会原谅你的。”

    “伊织姐姐……”

    他抬起头看着我,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渐渐不再迷茫。

    “我一定要向哥哥证明,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有能力守护家人,而不是只会躲在他身后埋头哭喊的废物。”

    我内心突然浮起一丝恐慌,慌忙否定,“不,你不需要向他证明什么,我想他只希望你能平安度日,好好地生活,玄弥,什么也不要做,我陪着你一起,我们一起在这里等他回来好吗?”

    他没有理会我说什么,固执地站起身,喃喃道:“我一定会向哥哥证明我的能力,我要去找他,我要变得强大,要证明给他看,我也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玄弥也离开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没能将他挽留下来。

    许多年后,我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晚想起他那天离开时的背影,滋生的悔恨像藤曼一样,逐渐填满了我荒芜的内心,一层一层将我缠绕起来。

    小镇的日子像溪流一样静静地流淌,镇上的年轻人纷纷开始背井离乡,去到大都市谋求生存。

    我不愿再回学校,日复一日的窝在家里将自己封闭起来。

    父母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劝慰我,告诉我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家人搬去东京的打算,我回到学校后不会孤独太久,因为他们很快就会来陪着我,到时候一家人就能团聚。

    可是我依旧冥顽不灵,像只鸵鸟一样日日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人。

    慢慢的他们也失去耐心,父亲咆哮着要将我绑了送去学校,拿着藤条在我背上结结实实地抽了几鞭,母亲死死的将我护在身下,哭成了泪人。

    父亲的打骂,母亲的哭求,都再无法撼动我分毫,所有的岁月仿佛都停留在我十八岁这年秋风肆起的季节里,从这时起,我屏蔽了所有来自外界的纷扰,执着地守着过去那些破碎的回忆,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这年春后,父母开始动身做着举家搬到东京的准备,他们年前已经去那边考察了数次,本着将泉明寺家医馆发扬光大的精神,为顺应时代变迁,再三考虑下,他在那边与人合资买下了一间破旧的疗养院,准备把那里改建成一家小型的私人医院。

    只有我固执地不愿离去,铁了心要守在老宅过活。

    他们临行前一晚,母亲将我叫到跟前,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呆呆的看了我许久。

    我看到她发间渐渐多出的白发和眼角丛生的皱纹,仿佛咽下了一颗青涩的梅子,一股酸涩感顺着五脏六腑蔓延开来。

    “母亲……”

    我膝行至她跟前,伏在她膝上忍不住落泪。

    她抚着我的发顶,叹了一口气,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头。

    “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仰起头看着她慈祥的面容此刻显露出了几分无奈。

    “你是想在这里等他回来对吗……”

    她顿了顿,伸手替我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你要是真下定了这个决心,我们不拦着你,等你哪天想明白了,再来东京吧,爸爸妈妈会一直欢迎你,哪怕你一辈子也不嫁人,日子也照样能过,只是……”

    她垂下眼眸,再次发出一声叹息,昏暗的光线下,她的面容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只是你这心结要是解不开,以后的日子,会很难捱……”

    她说,“爸爸妈妈希望你能过的快乐一些,不要总是把自己困在过去的时光里,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我在镇上的小诊所找个一份药师的工作,日常工作就是将各类药品分门别类,按着方子替人配药,薪水不高,但好在工作内容还算轻松。

    诊所老板与我父亲是旧识,往些年来往频繁,算的上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叔伯,他时常规劝我,有这功夫不如去东京好好读书,别把青春耗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工作上,对于他的话我常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每次都含糊其词的应和着。

    “嗯嗯嗯……对对对……,您说的很有道理,来年一定,一定——”

    说多了,面对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他渐渐的也厌烦了。

    等到手里终于攒下了一些钱,我雇个几个工人将隔在两家之间的院墙推倒,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将围墙拓展了一些,这样一来,视野宽阔了,我打理起两家的院子来也方便了不少。

    为了节约开支,减少工人工时,除开一些必要的繁重的体力劳动,很多活我都尽量自己揽下,虽然辛苦,但在忙碌中,心态也渐渐平和,不再总是患得患失,也没那么多时间去缅怀过去的那些时光。

    院子里时常会飞进来一只乌鸦,总是站在院墙边上那颗樱花树的枝桠间远远的看着我,看一会儿又飞走,一开始我不太确定是不是每次来的都是同一只乌鸦,直到它来的次数多了,我才慢慢的确信每次来的都是它。

    休息日的那天,我蹲在院子里清理了一上午的杂草,两家庭院合并在一起打理起来着实费劲,直到日头渐渐毒辣,我摘下手套,去内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转身的功夫,出来一看,那只乌鸦又飞进了院墙,落在门廊边往里张望。

    我不禁哑然失笑,它倒是掐着饭点过来的。

    我转身去内室泡了一壶茶,又拿出一盒萩饼,它看到我走出来,也不闪躲,悠闲地整理起自己的羽毛,眼睛时不时往盒子里的点心瞟,一整个馋样。

    我从盒子里拿出一块萩饼,掰碎,朝它招招手,它很识趣地飞过来,落在我的肩上,就着我手心的里的碎饼子吃了起来,等吃饱喝足,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我捧着茶杯慢慢地啜饮着茶水,抬起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微风轻轻地拂过我的脸颊,庸常的日子似乎也渐渐显露出一些细碎的美好来,如太阳碎碎的光芒,洒落其上,我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在这些平凡的琐碎下,也蕴藏了阳光般的温暖。

    又一年后的一个傍晚,院子里飞进来了一只脾气暴躁的鎹鸦。

    它一来就骂骂咧咧地催促着我解下它脚上的信筒,我还来不及惊讶那只鸟竟然会口吐人言,就在它一声声‘问候’中,手忙脚乱地取下了信件。

    完成任务的鎹鸦扑腾着翅膀飞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再次向我发来‘问候’,谴责我害它飞了这么远的路,怨气颇深。

    我展开信件读了起来,是玄弥的来信。

    他告诉我他加入了一个猎鬼组织,已经通过了正式考核,实弥也在这个组织里,很快他就能和哥哥并肩战斗,等到他能独当一面成为柱的那天,会回来看望我,希望我好好保重身体。

    我将信件捂在胸口,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是我这两年来第一次得到有关他们的消息,所有的等待都在这一刻,获得了救赎。

    从这以后,玄弥时不时会给我来信,他在信件中甚少提及实弥,可是字里行间无不显露出对哥哥的敬爱,他告诉我鬼杀队的同伴们都是很善良很温柔的人,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家相处,这让他很苦恼。

    我找来纸笔,提笔想了一会儿,告诉他朋友之间的相处不需要什么技巧,哪怕不善言语,但只要怀揣着一颗真诚的心,日积月累的相处下,我相信内心同样赤诚的同伴们也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心意。

    玄弥的鎹鸦每一次来都会给我展现它惊人的嘴炮能力,骂人的词汇层出不穷,听得我是心惊胆战,于是我趁它不注意,揪住了它的翅膀,恶狠狠地威胁它,不准在玄弥面前骂人,不准教坏我们家玄弥。

    它朝我手上啄了几下挣脱了我的钳制,对着我翻了一个白眼,告诉我玄弥骂的话比它脏多了。

    我捂着吃痛的手臂感到自己三观受到了猛烈地撞击,这辈子还第一次见到会翻白眼的乌鸦,于是我给它取名叫‘翻白眼的乌鸦’。

    ‘翻白眼的乌鸦’再次朝我翻了一个白眼,结结巴巴地警告我说再这样叫它,就啄瞎我的眼睛。

    我赶紧伸手捂着眼睛接连后退,听到它得意的“哼嗤”了两声,然后在它一声声的“八嘎”声中目送它逐渐远去。

    院子里的杂草纵使我时常清理,依旧生长地郁郁葱葱,工作之余,我腰酸背痛地蹲在一丛丛生长得高过我膝盖的杂草丛中仰天长啸,痛恨当初将两家院墙推倒合并在一块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

    年久失修的房屋也开始漏雨,尤其到了梅雨季节,房屋内部霉菌四起加之鼠蚁肆虐,空置的屋舍里家具房梁被啃噬地十分严重,修缮工作几乎耗费了我所有空闲时间。

    给木制的家具地板廊木刷上桐油以防虫蚁啃噬,被老鼠啃坏的墙壁地板要填上石灰修补,屋顶被风吹坏的瓦片需要重新补齐码放整齐,院子里散落的瓦片杂草也需要清理,许多活第一次做的时候很是艰难,我只能一边学习一边修补,以维持房屋原本的状态,好在这些年不断积累的经验,让我做起来也渐渐得心应手。

    可意外还是层出不穷。

    这天夜里忽起的大风将后院那颗高大的杉树吹倒了,吹断的枝桠七零八落的砸在我前段时间才整理好的屋顶上,砸坏了好些瓦片,正好又下起大雨,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不得不半夜爬起来端着锅碗瓢盆四处接水,好不狼狈。

    等到雨停之后,我特意请了一天假自己动手重新翻修屋顶,潮湿的气候使得屋顶上到处长满了湿滑的苔藓,尽管一再小心,可还是脚滑从高处摔了下去。

    独自一人生活的艰难我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我趴在地上懵逼了好一会儿,才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找来一根木棍拄着一瘸一拐地走到最近的诊所。

    为了混工资糊口,第二天我又拖着打上石膏的腿去上班,给老板感动的涕泗横流,对着我是赞不绝口,硬是半句不提给我放几天假养伤的事,果然打工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个班是一天也不能不上。

    可是屋顶还在漏雨,我不由的感叹这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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