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魏怜的生活步调慢了下来,随了外祖母的养老作息,祖孙俩儿一块调养,就是累到了府上常驻的医者,两边忙活。

    魏怜的弱症是无法根治的,只得养着,大夫尝了魏怜此间正在服用的汤药,道药性还是大了些,她又虚不受补,重新给魏怜配了个新的温和的药方子。

    魏怜未尝出药的不同来,一如从前的苦。

    白铃儿往老太太住处跑的频率大大增加,窝在这儿的时辰一天比一天长。

    老太太打趣道:“半个月待的时长,顶原先半年。”

    白铃儿皱着鼻子,不依:“哪有?哪有?”

    祖孙三人笑作一团。

    “今儿太阳好,不太热,你们陪我这个老婆子出去走走。”老太太来了兴致,她们万没有扫兴的道理。

    一左一右,老太太在中间,随意逛逛。

    不知不觉,走到后院花园,选在凉亭歇歇脚。

    正逗趣,白子泽自一旁小路走来,陪同他的母亲一起。

    出门前该撂一卦,免得如此。

    白大夫人福身,“母亲。”

    魏怜和白铃儿已经站起身,偏了白大夫人的礼,顺福礼请安。

    他们还有旁的事,幸好不用坐在一处,魏怜悄摸舒了一口气。

    白子泽微微走神,白大夫人拍了他一下。

    临了,魏怜看到大舅母扭头看了自己一眼。

    这一扰,老太太叹气:“咱们再转转,然后回去。”

    可能真是老黄历不大好,魏怜午后被大舅母请到她那里小聚,新得了些头面,觉得衬她……

    魏怜不缺那套头面,还是要去,长辈请,晚辈不能辞。

    大舅母的意思,魏怜多少是猜到了些,想着,魏怜让明琴给她换了套衣裳,碧蓝色绣金纹对襟裙,颜色稍比午前的鹅黄色压眼许多,不露不显。

    天上居

    白大夫人的大丫鬟招待魏怜进了花厅,让她候着。候着便候着吧,偏生花厅里又闷又热,一夕间让人梦回魏府那个热黏的夜晚。

    魏怜皱眉,心下生烦。

    好在没让她等太久,大舅母端庄如旧,脸上带笑,徐徐走来。

    “怜怜久等。”

    魏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面色淡淡:“我那儿有个不错的瑞兽铜冰鉴,大舅母若是觉得可,赶明儿我着人送来,赶着还没入秋,能用上一用。”

    白大夫人笑容收敛半分,倒是没落下脸,点头应了:“那便多谢怜怜了,那等好物件,让怜怜破费了。”

    “常需的东西,自算不上破费。”

    “怜怜,”白大夫人转了音声,道了今天的正题,“我这儿新得了些头面,打眼一瞧便想到你了,快随我去挑上一眼,哪个得了眼缘,怜怜便拿去。”

    终是离开了花厅,新到的地儿不似花厅那般热,温度恰好。

    屋子中央的桌面上摆着三套头面,金络攢八宝石、掐丝点翠镶珍珠、祥云海棠纹金缠翠。

    单单是扫一眼,繁复奢华的头面,从花纹到珠翠品级,没一个是魏怜身份能佩戴的。

    越级佩戴是大罪,白大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魏怜抿唇一笑,“大舅母,这些个太过华丽,我自知是配不上的。”

    借物喻人罢了,只是白大夫人挑了一个最不讨喜的方式,高高在上的自赏自娱的模样,着实让人不适。

    白大夫人一愣,轻敲一下额头:“光想着颜色和样式衬你了,急急忙忙请你来,忘了考虑旁的是,是我思虑不周,怜怜莫要见怪。”

    魏怜抬眼看了她一眼,复又略垂,慢声慢气:“大舅母也是太过欢喜。”

    太过欢喜,也容易欢喜昏了头,眼高手低。

    端看她,盛不盛得住了。

    “还有其他的,我让人拿出来,怜怜再看看。”

    “自然是好,麻烦大舅母了。”

    两人和和气气挑了半个时辰的头面,魏怜选了个中规中矩的红珊瑚珠花头面,到哪都不会错的。白大夫人对此十分满意,笑意吟吟送给了魏怜,顺手又添了一支金步摇和一对掩鬓。

    魏怜心情美丽,谁不爱白得的东西呢?

    回到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喝着午后汤水,问她:“她没为难你吧?”

    自个儿的儿媳,她很清楚。

    魏怜笑着反问:“阿奶担心我吃亏?”

    “忘了,乖乖从小就不吃亏。”

    魏怜说道:“大舅母送了一套头面,我很喜欢。”

    老太太大抵都猜清楚了。

    隐晦地问了句:“怜怜觉得头面重要?”

    “白得的头面重要,莫须有的事,换一套头面啊。”

    “她也是,过于担忧了。”

    魏怜倚到老太太跟前:“表兄是有大福气的,大舅母定然以他为傲。”

    老太太笑了笑,是好事,她家怜怜定然要寻个顶顶好的,不拘婆媳之间。

    转而她叹了口气,对于大儿子家,儿孙自有儿孙福,有时父母抓得太紧,也未必是好事……

    闲下来,魏怜吩咐明琴记得把瑞兽铜冰鉴送过去,再过段时间,怕是用不上了。

    白铃儿听闻全部,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作为晚辈不好说什么,给了魏怜一个两人都懂的眼神。

    白铃儿摇头摆手:“不说那些……事儿了,给你说说近来京中的大事。”

    她所说的大事,多是贵女圈子里,今儿谁把谁谁比下去了,昨儿谁家公子在谁家贵女那吃了瘪,店铺里新的款爷,等等……

    “说来听听。”魏怜托着下巴,眼睛微眯。

    “黄大娘子算是得罪到寿安郡主了,在三公主那儿吃的亏,全算黄大娘子头上了。”白铃儿说。

    魏怜点头:“不奇怪,郡主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倒霉啊,但不冤,”白铃儿挑眉,“城西林家公子新纳了妾室,真奇怪,都上赶着去做妾,好些个能许别人家正妻的也去。”

    魏怜换了只手,晾着压麻了的手臂:“有点印象,舍得花钱的主,一心能分百八十瓣,各个都爱,都能一掷千金。”

    白铃儿诡异沉默:“……好像能理解了……”

    “林家后院出了名的平静,好歹妾还有名分呢,总比没脸面的外室好吧?”魏怜扣了下指甲,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对了,近来最有名的还属京城统领大人,失踪好些日子,回来时胳膊还没长好,可把皇上心疼坏了,始作俑者全判了斩首。”白铃儿眼睛熠熠生辉,“听说是统领大人亲自动手,一只手挥刀,果断得很。”

    魏怜睁开眸子,统领大人九成九是那位了,听着叙述,魏怜忍不住蹙眉:“血腥太重,业障难躲。”

    “唉!”白铃儿重叹一声,“谁让他颜色俊呢?手段是狠了些,总归咱们是远观的,不妨事。”

    就不知,未来是谁近前亵玩焉。

    必须提前夸一句,她会是勇士!

    —

    这人啊,不能念。一念叨,犄角旮旯里头的人都能出来遛遛。

    明棋得了明琴的传书,从库房里取了瑞兽铜冰鉴送来白府,把白大夫人那安置妥当,便留在魏怜身边伺候。

    她来,还带来了一方玉佩,椭圆的扁形白玉,很圆润,一看就是经常把玩的配饰。玉佩一面无花无字,一面中间阴刻着一个单字“宥”。

    魏怜拿到手里,看了看,已经知道了来历。

    明棋说:“半路有人拦车,吓了婢子一跳,那人闷头就把玉佩塞了过来,还让婢子给姑娘带话。”

    魏怜翻着手里的玉佩,皱眉:“什么?”

    “有事可用,不喜便扔。”

    砸吧一下这句话,确实是闷声就走的蔺宥有可能说出来的话。不过这位蔺大人很难琢磨啊,什么叫不喜便扔,全堵了退还的路。

    霸道得很。

    魏怜掂量着玉佩,指腹划过上面的字,很圆滑的边缘触感,可见常用。属了名的物件,以蔺宥在京中的名头,玉佩用处还真不好说。

    他这是打定主意让她收下的。

    魏怜勾了勾嘴角,呢喃一句:“比猫儿好点。”

    好歹比那只至今不见踪影的玄猫多点心。

    玉佩上刻了明晃晃的“宥”字,拿出去就是显眼,外男送的魏怜断不可能随意带身上。至于“有事可用”,魏怜并不认为自己会遇上什么,非蔺宥不可解决的事。

    魏怜把玉佩搁到手边桌子上,说:“收起来罢。”

    想了想,道:“搁妆奁里层。”

    这东西需得放仔细了,不然惹来麻烦,头疼都是轻的。

    明琴放好东西,回到魏怜身边,好一会儿,她听见魏怜冒出来一句:“他是不是有病?”

    明琴:“……”

    这很难评……

    魏怜深思熟虑了,没想通,有事能用算得上通行令了,他就随意给了陌生人,虽说救命之恩,但不熟啊。

    ……

    魏怜在赏兰宴上许了三公主查账的事,言出必行,到了点,三公主亲自来接人。

    是魏怜脸面大吗?

    不是,是三公主怕人跑了。

    魏怜无奈叹气:“公主这般信不过我?”

    “不信。”三公主斩钉截铁。

    “……”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三公主垂泪:“负心汉…负心娘子,你掐手指算算,我们多长时间没见了?也不见你想我半分。”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我没有磨镜之癖,公主自重。”

    “纯洁美好的友情,在你这里竟然如此不堪。”三公主掩面而泣。

    魏怜咬唇,服了她了:“改明儿请你去望月楼吃点心。”

    见好就收,变脸三公主是认真的。

    饶是看过多回,魏怜还是忍不住愣神:“公主,佩服!”

    三公主笑吟吟,谦虚道:“哪里哪里,血脉传承的。”

    皇室祖传,耳濡目染。

    “公主一如既往乐观。”

    三公主轻笑:“最受宠的公主呢,当然得乐,使劲儿乐。”

    魏怜默了,‘最’这个字,有时是好,有时却是非。三公主一担‘最受宠’,她的兄弟姐妹可没有吃素的。

    三公主继续扬着似有若无的笑,声音轻轻,像是说给魏怜听,更像说给自己听:“皇兄身子越发不好了。”

    三公主皇兄,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与魏怜相似,自幼便有弱症。

    魏怜不愿与官打交道,为着三公主这位知己友人,她与皇室有了牵扯,不深,却在陷入泥沼的路上。

    “还是之前的打算吗?”

    “且看淑妃那边的动静了。”

    魏怜:“不管如何,最差的打算,都是没问题的。”

    她说得笃定,三公主抬眸看她,莫名心里多了层底气:“何其有幸啊。”

    “哦,那我可以不去做账房先生吗?”

    三公主展颜一笑:“不行。”

    魏怜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扒皮公主。”

    “彼此彼此。”

    不是一家人,也不会成手帕交。

    魏怜最终被三公主带去了茶楼,茶室早已准备好,茶水、茶点准备得很贴心,忽略桌上一摞账簿的话。

    三两月被哄来当账房先生,魏怜赌誓没有下次,次次被破,毫无信力可言。

    三公主的茶楼占据京中最佳的地理位置,外宫城域最繁华的地段,抬眼能见长安街,尽头便是皇宫。三楼视野最是开阔,能见街景全貌,三楼茶室预留给自己人。

    魏怜慢条斯理查账,时不时觑一眼窗外景色。

    三公主歪头:“你说你吧,不爱见人,偏偏又喜欢瞧热闹的地方。”

    “沾点人气,好做生意。”魏怜如实道。

    “你是真钻钱眼子里啊。”

    魏怜收回视线,望她笑着:“彼此彼此。”

    三公主咬牙,嗔她一句:“比不得,你什么都还。”

    记仇,很少过夜。

    街上一阵嘈杂,看过去,街那头,有两人打马来。

    魏怜眉心一跳:“长安街怎么有人当街纵马?”

    长安街上,没皇帝特许,人力轿辇都入不得,更别提骑马了。

    三公主侧身看过去,眼睛微亮:“你常关注锦南,京城的事多有疏忽。别人不行,他俩不一样,一位皇帝亲提的京门提督蔺宥,一位神武大将军之子孟循。御口亲说,事急从权,打马长安。”

    魏怜定了定神,待马匹靠近,她确定了熟悉的面容。

    “很少看你如此用心。”

    三公主一怔,笑起来。

    魏怜看到蔺宥抬眼看了过来,黝黑的瞳孔,散着冰凉的气息,匆匆一眼,马速不减,眨眼只余下残影。

    不由轻笑,与猫儿也差不离。

    魏怜笑着,转头便将蔺宥抛到脑后。

    眼瞅着三公主还没收回眼睛,翻了页账簿,打趣:“眼珠子快要黏上去了,公主的心可还在茶室里?”

    三公主回过头,笑容不落。

    魏怜挑眉:“这是在看哪位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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