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天桥连接着一处已成废墟的空中花园,碎石满地,杂草丛生。

    安平一脸震撼地抬头眺望。

    他所在的世界,其实只是一处空阔至极的山洞。

    雾蒙蒙的光从洞外投射进来,像一个巨大的沉落的月亮,看着遥不可及。

    静默冷峻的银灰色大厦从洞口处开始,依附着岩壁层层叠起,宛如坚硬的壁障和铠甲。无数纵横交错的玻璃天桥穿插在成群的破败建筑中,越往中间,屋舍反而越低矮优美,雪白的墙壁上爬满了岁月和人为损毁的伤疤。

    倒塌的天女雕像平躺在水中,露出山峦般的半身,青绿的水苔交错蜿蜒在线条完美的躯体上,像一具苍白不朽的尸体。

    这个建造在山洞中的小世界,没有人迹,也没有其他生物的动静,荒芜死寂。

    但是安平作为敏感又脆皮的向导,只用一眼就掀起了满身的鸡皮风暴,他那脚落地才三秒便下意识往新同伴那拐弯。

    然而他这边才稍稍一动,对方便如疾电般死死扣住了他的嘴巴,安平一把子瘦削的小身板顿时被她带着向侧边一滑——

    他俩原先站立的地表上突然迸溅出了一圈又一圈细细的碎纹,一个个小而深的孔洞垂直刺进了灰白坚硬的石板路面,烟雾弥漫。

    无声无息,无迹可寻。

    安平的脸瞬间绿了,但他说不出话,像大型玩具一样被夹带着滑来滑去,一时间灰尘到处扑腾翻飞。

    若是因为声音刺激,那为啥脚步还这么重?

    向导一脸窒息地在心中呐喊。

    然而那些圆形碎纹虽每一次都几乎要擦着两人的脚印,不过他还活着就证明这位新同伴勉强算靠谱,救命可以等会儿再喊。

    何况她落脚快速坚定,令人信服的样子……不不不,属于坚定过头了。

    安平起初好奇她依据什么做判断,但很快就心惊胆战地意识到,哪来的完美闪避,明明是这厮故意磨蹭那些布满路面的、吱嘎作响的碎石,好让那些看不见的攻击落在她看得见的地方!

    比起防备不知何时到来、不知会落到何处的攻击,他肚肥胆壮的同行人选择了主动暴露行迹用以引导。

    ——看那作死的脚!缩得比八王脑袋还快!

    安平的脸色立刻从绿转白,一想到之前她大概也是用这招式一路过来的,他就觉得背脊透骨凉。

    甩他两个巴掌把他叫醒不行吗?再不济他也是向导啊!

    用着离谱的方法迅速转移到另一座天桥底下的两人,一个木然,一个轻快,后者甚至笑眯眯地问他还需不需要到她背上来。

    安平十分有骨气地拒绝了,颤巍巍地搂着架梁展开右手,虚虚一抹。

    正抚摸自己毛茸茸脑壳的人微顿,瞬间捕捉到一丝奇异的、仿佛肥皂泡扑面般的穿膜感,而她并不完全陌生。

    上一次令她从荒无人烟的石林瞬移到了这个山洞里,这一次……

    乍一眼看着没啥变化。

    这边还在琢磨,那边却像是突然间金身附体,健步如飞地蹦跶了出去,且有余力回头叫她赶紧跟上。

    “我们不能离得太远。”他半弓着腰清了清嗓子,“我的第二世界边距很小,没有流变性,之前也不曾跟谁合作过,滞控力比较……一般,你要是离我太远,就会被动剥离了。”

    宇宙最吊·予某,没有听懂,但听出了临时同伴的窘迫。

    窘迫,却又很坦率地陈明了自己的弱点。

    安平不知对方莫名其妙地笑什么,他不了解她们这类人,也不想了解。

    然而所谓的“三要素”究竟能对人产生何等影响,直到此刻才脱离了贫瘠的文字资料,让习惯孤军奋战的安平有了点切身体会。

    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相当清醒的认知,按理,过度展开第二世界后他会迎来很漫长的枯竭恢复期,但眼下只是昏睡了一会儿他的第二世界就恢复不少,不仅可以在这种地方维持稳定的边界,甚至还能再拉一个人进来。

    这都多亏身边那位无自觉且不知收敛的傻瓜新兵,她的精神潮涌铺头盖脸好像不值钱一样向外散逸,这硬往嘴里喂奶的行为对向导而言与性骚扰无异,耍流氓一般是要被人往死里揍一顿的——但安平并不指望她能管好自己刚刚获得的第二肉身,十有八九也不会,她比自己这个野蛮生长的二把刀向导还无知的样子。

    予情不知临时同伴已经在想象她挨揍的场景,她定神感受了下,没发现对方口中的第二世界给她带来了什么变化,反而他自己像是叠满了增益buff,从一个身娇体弱的准病号变成一个身轻如燕的准病号。

    脸白如纸,唇红如血,跟磕了药似的。

    予情收回视线,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这具身体非常好用,灵敏稳定,续航久有爆发力,五感尤其出色。

    她无声落在金属横梁上,真心实意地暗赞。若非如此,猛不丁被瞬移到这动也不是静也不是的破地儿,能不能无伤一拖一还是得打个问号的。

    习惯了各种炼狱开局从无到有,突然空降一手王炸好惊奇哟,就算后面有血坑等她也不是不行……

    前面不远的安向导已经率先抵达了这座玻璃桥的尽头,他蹑手蹑脚地探出了脑袋,又歘地缩回,扭头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震撼。

    予情便笑眯眯地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话说,这个“向导”似乎也跟字面意义上的向导不是一回事,更类似于某种能力或者属性划分,他当时能叫出这个身份向她求救,至少说明“向导”拥有一定的社会价值。但问题是在亲眼目睹她离奇的出场方式后,怎么还敢向她求救呢?

    我们安向导哎,表面警惕、反复刺探,可一应言行分明就泄露出了某种耐人寻味的松弛。

    ——凭什么信任她,凭什么做出“她是人”、“不会伤害我/向导”这样毫无根据的判断呢,有什么能自圆其说的观点支撑着他吗?

    予情一肚子兴味,学着他的样子探出头,径直朝上望去。

    嚯!

    她同样快速地缩回了脑袋,眨着眼不太确定地道:“好大的蜗牛耶,好恶心耶。”

    “并不是!”安平忍耐不住地呐喊,那白惨惨的脸皮逐渐透出了青绿:“先等等,让我想想,我想想……不能就这样没有目的地到处跑……”

    他的声音不低,却被消音了一般没有传出太远,听着有点雾蒙蒙的。

    予情掏了掏耳朵不动如山地心道,这个第二世界,可以隐藏行迹,可以提升体能,可以屏蔽动向,还能开天眼,这不太像单纯的随身空间呢,是向导的标配吗,有点羡慕。

    单从名称来判断,如果实力足够,是不是……

    “——咦?这里也是第二世界吗?我们在别人的第二世界?”予情惊奇地伸出食指向下比了比。

    安平抹了把脸,愈显苍白疲惫: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这是我们一出生就要了解的知识啊。”

    “我真的、真的是穿越来的外星人。”不是,她的真话听起来就那么像笑话吗,他宁愿相信她是怪物巢穴里诞生的人类,都不信她是天外来客,咋这可爱呢。

    “……”

    随便吧,累了。安平认命,尽管他一点都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做启蒙老师。

    “我们在距地表一百多空尺的岛上,编码11403,我、你,还有那些……”他顿了顿,有气无力的,“我们都是来这种低空尺的岛屿淘金的穷鬼——我知道你有话想说但是你先别说话——我实在不想解释这些破岛的历史,等平安出去了,你总归会知道的。”

    予情差点笑出声:“好好,您请,您请。”

    “每一座岛上都留存着失去主人的第二世界,普通人看不到摸不着也进不去,打开第二世界需要哨兵突破界壁,再通过向导的第二世界从裂缝强行介入。”安平心平气和地解释,“我做不到,我不是这么强大的向导,我的第二世界如你所见,又窄小又脆弱,只够保护我自己。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没有水,没有食物,还要躲避这里封存的各种第三类精神体,如果找不到夹带我们进来的那群狗东西,我们一定会死。”

    予情肘支膝盖托着腮,弹出小指虚虚指向遥远得如同月亮般的洞口:

    “他们在那。”

    “?”年轻瘦削的男人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便露出了略显油腻的安抚笑容,“别急嘛,咱这不是在向他们前进呢么。”

    “你怎么知……”安平吃惊地猛一起身,邦地撞到后脑勺又咬牙蹲下身来,“你看见了!”

    “一艘在天上飞的船,”予情眯着眼慢悠悠的,“深红色的双桅帆船,龙头是很辣的双蛇尾裸女像。”

    “你睡着以后它才出现,幽灵船一样悄没声地飞过——然后我们就在这儿了,被撂在屋顶上,差点嗝屁。”予情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顺便抬起胳膊让他看自己愈加破烂的外套,“船往洞口那边去了,我也只能往那儿去。”

    安平愣了好一会儿。

    “……你真看见了?怎么、怎么看见的?”

    他问了很奇怪的问题,予情笑嘻嘻地拿两根手指在眼前比划:“当然是用我这双清澈的大眼珠子看的呀亲爱的,视力怪好的呢。”

    “……”之前就想说了,这家伙的性格有点描述不出的……轻佻。

    安平疲累搓脸,低声道:

    “是欲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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