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邺屿，你说这是真的吗？”季北烛眼角泛着红，语气茫然极了，“可若不是真的，为何我会这么痛？”

    痛到感同身受，如临其境，就像是真真正正经历过一遍一样。

    林邺屿伸手揩掉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至少在现在看来，它不会成真。及时行乐，珍重当下，不要被它困囿住了。倘若有一天，我们发现它真真正正存在过，彼时斯人还在，阖家团圆，那么它又何尝不是一个过去式呢。或许，我们重活了一世也不一定。”

    季北烛轻“嗯”了声。

    重活一世或许是荒谬的，可若不是这样，谁又能解释这种种怪像。

    尽管他们有所怀疑，可还是下意识将那当做一场梦。

    季北烛盯着眼前一桌子的礼物，有片刻的走神，“林邺屿，你说，在梦里我们认识吗？”

    握住她的那只手轻颤了下，“认识。”

    “一定会认识的。”

    像是怕她不信一般，他又强调了一遍。季北烛点点头，忽的笑了，“林邺屿，我们一定认识的。”

    最近被这个令她恐慌的梦困扰太久，以至于她都快忘了，一年前，转学那晚，她梦到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

    现在看来，有没有可能就是她和他呢。

    只是梦里的她，为何会想要参与他的高中呢，又为何会因此难受了呢。

    此时的季北烛百思不解，然而，一年后，时间给了她答案。只是那时，一切已成定局。

    时间缓缓走过。

    这天，闷在家里看了大半个暑假的书的季北烛，吃完晚饭就被自家母上大人赶出了家门。

    美名其曰：去外面吃口新鲜空气。

    夏季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映了半边天，绛色的晚霞在光的折射下泛着金色的泽光。一号街道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季北烛踩着石砖格子，一步一蹦地走着，身后散着的头发随着她的蹦哒而欢悦。

    突然，她手里揣着的手机一阵响铃，屏幕赫然亮了起来。

    被手机铃声惊扰，季北烛停了欢快的步伐，看着屏幕上的视频通话就是一愣。倒也不怪她这么惊讶，自林邺屿去盐城以后，虽然他们常聊天，但通常都通过是聊天软件上的文字进行交流，连语音通话都不曾有，更何况视频通话。

    正暗自怀疑他是不是按错了的时候，视频就挂了。

    她心下一松，又隐隐带着点失落。

    她许久没见他了。

    她滑进聊天界面，还没来得及敲字，下一刻屏幕又被“AD钙邀请你视频通话”界面霸占。这次，她没做犹豫，手指径直朝绿色的按钮按去。

    然后，屏幕里赫然出现一张白白嫩嫩肉感十足的脸，她又是一愣：“辰辰？”

    “姐姐！”

    小朋友欢欣地声调让季北烛很快就回了神，她眉眼弯弯地应了声，问他：“辰辰，吃饭了吗？”

    “喔，还没有。”艾初辰小脑瓜子转了转，想着他刚刚吃的那些零食应该不算晚饭，“在等爸爸妈妈回来一起吃。”

    季北烛闻言点了点头，软声问：“辰辰，找姐姐有什么事嘛？”

    “不是我，是哥哥他想你了。”某位姓艾名初辰的小朋友转眼就把他哥卖了。说完，觉得太对劲，然后他又超大声补了句，“辰辰也想你啦！”

    沉迷在撒娇中的艾小朋友，丝毫没注意到他哥已经伸出手，将手机拿走了。

    林邺屿看着屏幕里脸颊隐隐泛着红的女孩，没忍住轻咳两声来掩饰被小孩道破的心思：“童言无忌。”

    “哥哥，我说的是真话！”

    年幼但已懂得童言无忌的含义的艾初辰，鼓着包子脸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哥，说道。

    林邺屿：“……”

    视频那头，见有人比她更窘的季北烛顿时支棱了起来，她憋笑道：“林邺屿，现在的小孩可不好骗。”

    林邺屿瞥了眼还瞪着自己的小屁孩，认同地点头：“确实。”

    “所以你想我了吗？”

    “咳、咳、”

    猝不及防的一句问话，林邺屿这回是真被呛咳了。

    向来温软含蓄的季北烛好不容易大胆直球一回，差点就被他这反应又给整兔子窝里去了。她摸了摸鼻尖，问他：“有这么震惊吗？”

    “没，就挺意外的。”

    季北烛踮了踮脚，小心地探着，“那我下次多说说？”

    “咳、”林邺屿伸手捂住小屁孩偷听的耳朵，“也不是不行。”

    “嗯。”季北烛抬头看着天边的落日余晖，轻声低语：“林邺屿，一号街道的晚霞很美。”

    “同我们每次傍晚去校外吃饭时看到的一样，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嗯。”林邺屿轻声应着她，“我快回来了。”

    落地窗外的景色，一半灰白一边绛橙，窥不住全貌，丝毫不及我们曾看过的天空。

    “哥哥，有人敲门，是不是爸爸妈妈回来了？。”

    小孩清脆的嗓音，打破无言的伤感。林邺屿回神，同手机那头的女孩说道：“我去开门，要我陪着你回家吗？”

    季北烛想了想，摇头道：“不远，我自己可以。”

    知道她担心撞见他父母，林邺屿不再多说：“那挂了？”

    季北烛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家伙就先抗议了，“不要不要，我还没和姐姐聊呢。”

    季北烛看着视频那头林邺屿无奈的模样，笑了声：“先别挂吧，你去开门，我同辰辰聊会。”

    闻言，林邺屿将手机递给小家伙，转身朝客厅走去。

    接到手机后，艾初辰又兴奋地唤了两句：“姐姐！姐姐！”

    季北烛眉眼弯弯，耐心地应着：“辰辰有什么事，想同姐姐说，又不想让哥哥知道呀？”

    心思被看破，艾初辰抓着自己红嫩的小脸，夸赞道：“姐姐真厉害！”

    这小孩真是个机灵鬼。

    季北烛浅笑：“辰辰快说哦，等会哥哥就回来了呢。”

    “姐姐，学校没人欺负哥哥吧？”

    艾初辰问着自己最想问的事情。

    “没有呢。你哥哥有几个好朋友，其中一个朋友之前还有好多小弟，所以不会有人欺负他的。”

    当然，季北烛没同小家伙说的是他哥如今还挂着个校霸的头衔。

    主要是怕带坏小孩！

    见小家伙心心念念着自家哥哥，季北烛又说：“你哥哥现在学习很好，考过好多次第一。在学校里，学习好是会有很多同学喜欢的。若是真有人欺负你哥哥，姐姐会保护他的，所以辰辰别太担心。你呐，现在也要专心学东西。”

    “好哦，谢谢姐姐！我会好好学习。”

    艾初辰乖乖地应着，然后像是不经意又抛出了个问题，“姐姐，你知道什么是留守儿童嘛?”

    手机那头，季北烛闻言微微一怔，她看着屏幕里那双清澈纯稚的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从她了解的一些信息中，她知道，林邺屿从小就是留守儿童，可小家伙并不是。

    所以，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她将这个问题问了出去，小家伙眨着一双泛泪的眼，说道：“我之前拿妈妈手机刷视频刷到的。”

    “它上面有人提问：父母偏心怎么写最伤人。然后下面就有人回：我是留守儿童，我弟弟不是。”

    “我看到这句话有好多w的红色星星。但是我不知道留守儿童的意思，所以来问问姐姐，留守儿童指的是我哥哥嘛？”

    季北烛不知道童言稚语伤不伤人，她只知道这一刻她很想、很想见到那个浑身带着冷感的少年。可是那个门开了许久都不曾见有人回来。

    季北烛压下眼角的酸涩，看着屏幕前这个稚嫩的小孩，轻声道：“辰辰，你不需要知道留守儿童是什么意思，你只要记住你现在很幸福就可以了。”

    “姐姐，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小孩的声音逐渐哽咽，“妈妈每次刷到那个视频就会哭，我看到她点亮了那颗黄色的五角星。所以留守儿童指的就是我的哥哥，而我，是父母偏心的那个弟弟，是吧？姐姐。”

    “姐姐，其实我不想做那个弟弟。若是可以，姐姐，其实我想当那个哥哥。”

    季北烛不懂在父母偏宠下长大的小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共情力。明明幸福的生活他全都享受了，可他又不那么享受得理所当然。

    这让那受尽偏颇的少年置于何地呢。

    他这般早慧，却又这般无济于事。

    能怪谁呢，谁也怪不了。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命定的，改不了。

    她只想见见那个受尽偏颇却仍旧向阳的少年。

    可偏偏没如她的愿，直接到视频挂掉，季北烛都没能等来那个少年。

    劝了小孩许久，倒是没想到在挂断视频时，他还反过来同她说：“姐姐，哥哥很喜欢你，你别让哥哥伤心。”

    她认真地应着他，嘱咐他好好生活。

    就这样，视频被陷害匆匆忙忙挂断了，隐隐约约能听到那边的嘈杂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心里挂着牵念，季北烛沿着一号街道返回走，在岔路口时，不知不觉选择了左边。

    明知道他不可能在家，可她还是想去看看。天渐渐地有些暗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一路上没多少行人，季北烛就这般心神不宁地走着。

    突然，像是有所感应，她朝前看去，一老人摔倒在地正艰难地起身。老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季北烛没做多想，快速朝前跑去。待扶到老人时，才惊觉地唤了声：“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