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异样

    他俩运气不错,今日午后有人要去镇上附近的村子送酒,刘三娘帮他俩跟人说好了,捎带他们一程。

    村上有户人家酿酒,正好明日隔壁村子有喜事,让这边送几坛酒过去——虽然不是去镇上,但是那个村子离镇上不过一二里地,走过去的话也不会太久。

    傅瑶觉得他俩不好再在刘三娘家叨扰,跟徐励商量——跟徐励说了一声,徐励也点头同意。

    不仅仅是怕再待下去两人被刘三娘看出什么端倪,如今傅瑶已经病好,两人继续待一屋中也不太好,偏偏已经过了一夜,这时候又不好特意再分开——再说了,刘三娘家也没有多余的屋子。

    傅瑶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偶在庄子上见过牛车,但自己坐上牛车还是第一次。

    平日里出行多是在马车里,少有能这般不受任何遮挡地看着车外的景色,傅瑶感觉十分新奇。

    但这新奇也没有持续太久,午后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即使如今才四月,傅瑶晒了一会太阳,牛车摇摇晃晃的,她就有些犯困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徐励,要不是他早上扰醒了她,她也不至于现在就犯困。

    徐励如今手边无书,但不妨碍他在心里回想书上的内容默默在心里温书,待得身边渐渐安静下来,徐励自是察觉到了,偏过头去,便看到了头正一点一点的傅瑶。

    这个时辰若是睡了,只怕夜里会睡不着,徐励本想将傅瑶叫醒,然而伸出的手、本来想要推她肩膀将她叫醒的手迟疑了一瞬,绕过她背后到她另一边的肩膀,将她身子揽过来,身子也向着傅瑶轻轻挪近了些。

    傅瑶本来就昏昏沉沉,徐励没用什么力气,她便往他身边倾斜过来,最后头一偏靠在了他肩膀上。

    徐励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窝里的人,他的理智他的原则在告诉他他应该将傅瑶推开推醒,然而揽着她的那只手臂扬起,却只是扶住了傅瑶的头让她不至于因为路面的不平导致牛车的颠簸而让她身子向着远离他的方向偏移,顺便用袖子替她遮挡住头顶有些灼热的日头。

    徐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他换回了他们原本的衣物,被扯破下摆的外衫傅瑶找刘三娘要了针线重新锁了边,看着仍旧是一件完好的衣衫只是样式微微改变了些,傅瑶身上的里衣换上她自己的衣物,只是她的外衫过于显眼,在这乡间明显不合适,因此外衫仍旧是刘三娘的。

    她是因为忙着这些午间没有小憩所以才犯困的,徐励心中找了好几个借口替眼下自己的行为做了辩解,虽不至于心安理得,但总算是能说服自己——应该也能说服傅瑶?

    牛车很慢,从刘三娘他们的村子到镇上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况且他们还要提早跟人分道扬镳,徐励本想着快到时叫醒傅瑶,然而傅瑶没睡多久便醒来了。

    她是被阵阵酒香勾醒的。

    她一开始便知道牛车上摆着的坛子里装的是酒,先前醒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睡着之后,那酒香不知为何一直往她鼻子里钻,傅瑶鼻子动了动,努力的嗅了嗅,酒香并不是从前面传来的,只是眼前似乎蒙着什么东西,什么都看不见。

    徐励感觉她醒来了,担心她质问为何她会在他怀中,低头想要解释,傅瑶确认酒香应该是从身后传来的,稍稍撑起身子抬头想要向后看去,他俩本就靠得很近,如今一个人低头一个人抬头,傅瑶的唇便划过徐励的唇角。

    徐励想要解释的话顿时卡在喉中一时之间忘记了开口。

    路上没有其他人,他的袖子遮挡着傅瑶的脸,赶车的人背对着他们,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得袖子遮住的方寸之地发生了什么,除了他跟傅瑶——

    除了他以外。

    傅瑶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向后的的举动,睁开眼睛发现挡住她的是徐励,坐直了身体:“你——”

    从傅瑶醒来到傅瑶开口,也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徐励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先前要跟傅瑶解释的话,哑着声道:“日头太大,我只是怕你中暑了。”说这话的时候,仍没有将抬起的手移开,他的袖子依旧盖在傅瑶的脸上,仿佛是在给他增加说服力。

    傅瑶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思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如今正靠在徐励身上,原来徐励是在解释这事,傅瑶了然,不置一词,倒是有些奇怪:“所以你中暑了吗?”

    他的脸发红,两人离得这般近,他脸上的热度向她袭来,约莫是病了吧——想到这里,傅瑶没说什么,想要坐直身体,牛车却在这时候不知是磕到了什么,她那边的车轮带动着车板向上弹动了一下,顺便也带动着两人的身子也跟着晃动,傅瑶本就还没坐直,被这意外带着身子向着徐励的方向倒去,他们本就离得近,脸几乎是面对面的,她这一倒,脸便朝着徐励贴去,她的唇也落在了徐励唇上。

    这跟刚才的那次不一样,刚才傅瑶半醒之间只是浅尝则止,徐励也心知只是意外——如今当然还是意外,但是——

    唇上传来的柔软与热度是真实的。

    他的身子被傅瑶推着向后倒去刚好靠在车子的围板上,先前为了让傅瑶睡得安稳些他稍稍侧了身子,所以如今的情形是他向后靠着,傅瑶覆在他身上,他的手还放在傅瑶头上,袖子遮挡住傅瑶的半边脸,同时遮挡住外人窥视的袖子之下,傅瑶的唇贴在他唇上。

    他们在亲吻,或者说,傅瑶在亲他——这个认知让他面上的红与热又多了一分——虽然他知道傅瑶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傅瑶亲了他。

    这是比他让傅瑶靠在他身上睡觉还要出格之事,但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或者说他不想推开也不愿意说任何破坏此情此景的话,他甚至莫名希望这瞬间能一直这么下去。

    这一次,傅瑶是睁着眼睛的,徐励能看得傅瑶双目瞪大似乎是惊到了,但是这一次,至少她是清醒着的。

    但傅瑶很快起身,她的头抬起,她的脸离开了他的,徐励的手还放在她头上,那一瞬间有过想将她的头重新按回方才的地方的念头,然而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傅瑶伸手扯住他抬起的胳膊,借力坐直了身子也顺便将他的手拉开。

    第二次的接触比第一次更久一些,然而也仍旧只是瞬间的事情,傅瑶没想到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坐直了之后尴尬地开口:“这路似乎不太平的样子。”

    饶是理由充沛无可辩驳,耳朵也还是不由得红了,她大概也是中暑了吧。

    她以为徐励会趁机说些什么,比如说她不端庄说她投怀送抱有失体统之类的话,虽然是意外,但的确是她朝着徐励扑过去的,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爱听那些训话,身子绷紧了身子打算不管他说什么都要反驳回去,然而徐励也跟着坐直了身子,嘴上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傅瑶狐疑地偏头看了徐励一眼——徐励没有在看她,不过脸和耳朵似乎比之前更红了些。

    无论如何,他不说她不爱听的话总归是让她耳根清静了些,只是傅瑶仍觉得尴尬不自在,手撑着车板稍稍远离了些。

    才四月,还没到一年最热的时候,怎么感觉这般闷热。

    傅瑶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徐励,眼睛看了一会车后的路以及她这边道旁的景色,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傅瑶想要看看前方的路,背对着徐励扶着她这边的围板转过身子——然而看到的只是赶车老伯的背影。

    倒是又闻到了酒香。

    路上颠簸,有一个坛子的泥封破了,酒香正从那个破口顺着牛车行驶带起的风向后袭来,难怪她觉得酒香比之前更浓烈了些。

    傅瑶鼻子嗅了嗅。

    她虽然喜欢各种各样的吃食,但是酒她很少碰。

    她不是没有喝过酒,但是平日里喝的不过是果酒而已,而且多是浅尝则止,如今闻着这酒似乎比果酒更烈一些。

    似乎曾经她作为“徐励”的时候,被纪昌平他们拉到的地方,提供的便是类似这样的烈酒。

    那一次她也没喝上。

    她还记得因为那烈酒,何文良和纪昌平二人两人酩酊大醉,差点坏了事。

    说实话,傅瑶有些好奇这酒喝起来究竟跟果酒有什么不一样。

    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她并不愿意去尝试烈酒这种事物。

    徐励回过神来,面上热度降低了一些,偏头见傅瑶在看那些酒坛子,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酒坛子是普通的坛子,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他也跟着她一起看,想知道傅瑶到底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些坛子。

    察觉到他视线,傅瑶别开脸,继续看她这边道旁的花花草草。

    徐励没说什么,傅瑶也不愿意开口,好在行了一会,牛车便停下了。

    徐励扶着傅瑶下了车,前方是一条岔路,先前便说了,别人要往别处送货,不能将他们送到镇上,赶车的老伯有些歉意,给他们指了路,跟他们说一直往前走便能到镇上,傅瑶也并不强求,自是跟对方千恩万谢了一番。

    傅瑶平日里出门身边都是带着丫鬟的,所以身上不带银钱,何况他们出事之前在船上,也没有用得到银钱的地方,不过刘三娘已经替他们付了车资,所以此时倒也不算为难。

    傅瑶目送着牛车离去,徐励看着她:“想喝酒?”

    傅瑶偏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哪怕是在家中,她也不可能碰这种东西,何况如今流落在外?

    再说了,如今身边跟着徐励——据她所知,徐励是不爱饮酒之人,他向来自持,不会允许自己醉酒应该也不喜身边的人饮酒,她觉得徐励是在给她下饵:她若是说她想饮酒,他肯定要说姑娘家饮酒是不对的。

    自觉自己了解徐励的傅瑶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找这样的不快?再说了,她的确不想饮酒。

    徐励神色却是有些失落,傅瑶不理他,按着方才老伯指的路先行了一步。

    徐励连忙跟上,与她并肩而行,走了一会又道:“要不我背你过去?”

    傅瑶仍旧摇头,狐疑地看了徐励一眼——她怎么觉得今天的徐励好像有些奇怪。

    一二里路而已,她又不是不能自己走,他干嘛莫名其妙说出这样的提议——是拐着弯儿讽刺她娇气吗?

    她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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