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我瘫在沙发上擦头发的时候，小田切敏郎已经换下剑道服，似乎准备外出。

    看了他一眼，我也没在意，随口问道：“你要出门？”

    他像是在陈述事实：“冰箱里没有菜了，准备去商场采购。”

    闻言我一顿，挑眉调笑他：“你要做饭？”

    “嗯，外面的吃食不干净。”他仿佛没有看出我突如其来的攻击性，坦然地问我，“今晚在家用餐吗？”

    “……吃，还没尝过你的手艺，”我仰头朝他笑道，“我换件衣服，一起去吧。”

    路上，我们不尴不尬地聊了几句。

    我问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他回答：“今明两天轮休。”

    “好巧，我今天也给自己放假了。”

    “嗯。你确实该好好休息。”

    “是吧。今早照镜子我都觉得自己变丑了，通宵熬夜果真是女人的天敌。”

    我问他答，他问我答，仿佛两个不得不热情寒暄的陌生人，客气又严谨。说实话，气氛相当尴尬与窒息，我觉得舌战御三家都没有这么费脑子，果断闭上嘴巴，偏头看向窗外，假装自己在欣赏街边风景。

    “刚刚为什么生气？”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偏过头看我，目光坦诚且直白。像是在说“这是你的要求，我不过照做而已”，带着些许理直气壮和无赖。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

    捏了捏鼻梁，我软下腰肢懒散地靠在椅背：“我以为你让我做饭。”

    小田切敏郎下意识拧眉，似乎在困惑我如此排斥做饭的原因。但下一秒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很快反应过来，有些无措地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有或没有，并不重要。

    伴随泡沫经济破灭，大量企业倒闭，劳动力市场供大于求。为了保障社会稳定，降薪、设置门槛、职场歧视，越来越多女性被迫退出职场、回归家庭，甚至走上风俗业。整个社会都认定，相夫教子操持家事才是女人的归宿。

    大环境如此，我们连搭伴过日子都谈不上，我没有兴致更没有精力去改变他。

    我轻轻揭过这个话题：“我知道。大概因为近期睡眠不足，脾气变得暴躁了，我自己调整一下就好。绿灯了，我们走吧。”

    他没有再说话，我也闭眼休息，内心只剩下疲倦与厌烦，感觉自己像是沙滩上搁浅的鱼，半死不活地甩动银色尾巴。

    等小轿车开进停车场，我的情绪也恢复了一大半，在心里感慨通宵果真害人不浅，得找个时间去医院调理内分泌才行。

    决定了，下周找个理由暴揍禅院扇那个普信男一顿。

    谨记这场婚姻的实质，我在内心默念三遍对方好歹隶属于政府，再闹下去可就不礼貌了，一边推开车门，一边扭头朝他扬起笑容，正想矫揉造作地表示自己很期待他的厨艺，却没想到他依旧坐在驾驶座上，伸手直接攥住我。

    我：？？？

    “敏郎？”我疑惑地喊了他一声，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坐回副驾驶座，“怎么了，不是这里吗？”

    顺着手臂往下滑，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拳头，一瞬不瞬地凝视我的眼睛：“你说过，我的困惑、介怀和底线都可以直白地告诉你。”

    他问我：“那你呢，你会告诉我吗？”

    地下停车场昏暗，却暗不过他那双冷清凤眼。

    我突然想起商榷联姻事宜时，与我沟通细节的大臣秘书有问过我对联姻对象的要求。

    那时候我笑得乐不可支，如果不是愚蠢的辅助监督脸色青白狂掐我胳膊，我差点都要从沙发上摔下去。

    “长得帅气一些吧，”我勾着脚尖，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毕竟要日夜相处，太丑我怕自己亲不下嘴。”

    秘书估计没想到我会提这么肤浅的要求，短暂的怔愣过后立马恢复为原先足以上新闻发布会的亲和笑容：“藤原小姐是否有心仪的人选？”

    我露出同款笑容：“我认识的人不多，你们做主就好。”

    他笑了。

    我也笑了。

    他很满意我的识趣。

    我心想这群人都是傻逼。

    之后这群傻逼就把小田切敏郎送到我面前。

    小田切敏郎无意是俊美的，即便我与他有过纠纷与过节，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颧骨稍高，五官深邃，眉目俊郎，唇薄且浅淡。三十出头的年龄，半边碎发整整齐齐地梳起，挺括的深色西装更显得他宽肩窄腰大长腿。

    目光描过他的眉眼，我轻声叹道：“你想我说什么？”

    抱怨社会现状，述说这些年遇到的非议与不公。

    还是世家打压，咒术界腐朽败落，我的壮志难酬。

    亦或是，我们这场不得已的联姻。

    “好吧，”在他回答之前，我大声说道，“我讨厌做饭。”

    小田切敏郎蓦然眉头紧皱，显而易见在不满我的敷衍。

    “我也讨厌做家务，”我接着说，“更讨厌，理所应当认为家务应该由另一个家庭成员全部包办。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我们一起分担家务活。但我经常出差加班严重，基本不回家。就算回去也是很累非常累超级累的状态，无法动弹只想躺平休息。”

    说完，我露出一个和善的笑：“第二个是请两个女佣。”

    小田切敏郎：“……你给我选择了吗？”

    “这不是有两个选择嘛。”我无赖地回答。

    也不知道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预料之外，他选择第二个。鉴于钥匙事件，我对自己的记忆力不敢再抱希望，当即给禅院由美留言，让她帮我找个家政公司。

    之后，我们推着购物车，慢悠悠地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

    恶毒继母提过，小田切敏郎生于书香世家，父亲是东大教授，母亲是家庭主妇。再加上他在警视厅身居要职，从小到大估计都没有下厨的机会。

    因此，我对小田切敏郎的厨艺并不抱有希望，想着煮熟能下咽就行。但出乎我的预料，他的家常菜做得还挺好的。

    小锅里咕噜咕噜地炖排骨，中间窝着滑嫩的荷包蛋，我惊奇地凑近去看：“这个月都是你自己做饭吗？”

    “嗯。”他应道。

    我还是惊叹：“好神奇哦。”

    他有些无奈地撇了我一眼：“这并不难。”

    “说是这么说啦，”一想到吃顿饭还要买菜洗碗，我忍不住皱起鼻尖，“自己做饭不会很麻烦么，是我就在外面吃了。”

    “我不喜欢在外面用餐，”小田切敏郎理所应当地回答，“而且我不知道你是否回来，若我在外面吃过，可你却回来了。”

    我：……啊？

    我有些懵，又觉得好笑：“所以？吃过了便吃过了，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让自己饿着么。”

    “这样不好。”他说。

    哪里不好？

    我不懂，他也没说。

    “以我的工作量，不加班倒是少数了，”我想了想，和他商量，“要不这样，如果我回来的话，发信息和你说一声。”

    他搅拌的动作一顿，很平静地应了下来：“好。我加班也会告知你。”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他大概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安静地享用完婚后第一顿晚餐。

    吃饱喝足，我十分自觉地撸起袖子清理餐桌，看着水槽里堆满的锅碟碗筷，缓缓陷入沉思。

    懒惰是人类第一生产力。

    鉴于术式特性，我一向紧跟时代潮流，坚持参加世博会增长见识。

    我努力回想起松〇新推出的那款微电脑全自动台式洗碗机，按照记忆捏了一个。首先要有铁架固定易碎的瓷器，管道连接水龙头，混入洗涤器，还要添加一把滚动刷子。

    “这是什么？”身后传来小田切敏郎难以言喻的声音。普通人看不见术式，所以在他眼里，只有一堆碗碟在空中跳着桑巴舞。

    “我的术式，”我想了想，认真地对他说，“要不我们买一个洗碗机吧。”

    我连夜召开了第一次家庭会议，探讨大件家用物品的添置事宜。

    婚期紧急，周边并没有合适的现房。正巧小田切敏郎的父亲办理退休，计划带着妻子回乡颐养天年，内阁征求我的同意后，把新房定在了小田切敏郎原本的住宅。

    我和两位老人只在婚礼当天短暂地见过一面，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回乡养老，让我不禁有一种是我把他们赶走的错觉。当时禅院由美还气冲冲地怒骂，说他们明摆着是在表达不满，简直不识好歹。

    言归正传，这座传统的日式宅院里基本小型家电齐全，但一些普及率不高的时兴用品还没配齐，最重要的马桶也是旧款式。

    我粗略列了清单，全部购置的话会是一笔不菲的花销。而且我们准备雇佣女仆，有些电子用品并非刚需。

    但那又怎么样，我是缺那一点点钱的人吗？！

    我的座右铭就是「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敏郎，你怎么看？”我把清单推给他，努力睁大眼睛显示出自己的诚恳，“只要花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钱，就可以大大改善生活质量，是不是心动了。”

    小田切敏郎：“……”

    被我强行拉来开会的小田切敏郎有些无奈：“这也是你的家，你想买就买，不用征询我的意见。”

    我摇头晃脑，学他说话：“这样不好。”

    他一怔，凤眼都弯起清浅的弧度：“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想都没想：“那就算了呗。”

    他偏头，轻咳一声：“我没有意见，你做主就好。”

    “我们不是有家庭经费吗？”他若无其事地说，“正好可以用那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