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事宜我全权委托给禅院由美，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我又双叒叕出差了。

    目的地是伦敦，委托人是一位珠宝富商。

    据他说，前些日子他得了一块30多克拉的鸽血红宝石，自此家宅不宁、噩梦不断。首当其冲是他家看门狗，凶猛的成年德牧被不知名力量拧断脖子。接着是女仆和司机，像是被扔进了强力波轮洗衣机里脱水一般，身躯搅成肉泥，死状极其可怖。富商的妻子受到严重惊吓，不得不住院静养。

    道理我都懂。我附和地点头，用流畅的英语问他：“那么问题来了，这块红宝石你是怎么得到的？”

    富商支支吾吾：“我在莫桑〇克有一片矿山，当地一位朋友送我的。”

    “这么大手笔啊，”我挑眉，看向那块艳丽浓烈的红宝石，“市场拍卖价得上千万美元了吧，竟然能说送人就送人。”

    富商似乎觉得我在阴阳怪气他，面色瞬间不善：“藤原女士，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脸无辜：“惊叹你们真有钱的意思。”

    闻言，富商脸色稍缓。他说他找过苏格兰场，但那都是一群浪费税金的废物，花了半个月却调查不出半点有用信息。他有钱，而有钱人的门路是数不清的多，兜兜转转托关系找到了御三家。

    “钱不是问题，”他诚恳地请求，“只要能解决问题。”

    根据现有资料，「窗」初步判定是特级咒灵。可明明一级术师也能祓除特级咒灵，这种油水很足的任务，御三家不内部消化却派到我头上，合理怀疑有阴谋。

    ……但我目前还没找到证据。

    我面上不动声色，行动果断敏捷，当夜就祓除那只寄生在红宝石上的咒灵，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说要调查一番。

    在伦敦的第五天，我正在西区丹麦街头选购唱片时，有一位东方面孔的中年男人主动向我搭讪。

    他有一双锐利的蓝眼睛，穿着洗得发白的棕灰色夹克，头戴同色八角帽，说是很难得在异国街头遇到国人，并向我推荐了几张唱片。

    我眨了眨眼睛，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邀请他到附近的咖啡厅坐坐。

    自称为KAY的男人十分健谈，说这里是英国流行音乐的心脏，很多摇滚乐队在这边录过唱片，问我有没有听过披头士乐队新出的《Free as a bird》。

    得知我是来旅游之后，他又热情地和我介绍伦敦的景点，嘱咐我晚上尽量别外出。如果不介意的话他可以充当我的导游，只需要花费几个英镑就能享受VIP独家服务。

    他说，前些年工人暴动，每日都有游行示威，他也想过回国发展。问我知不知道“伦敦优先”组织，对城市规划建设有什么想法。

    说实话，我有点没搞懂他的用意。

    目光略过他带着薄茧的掌心，滑到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我不禁陷入沉思。

    “先生……OK，KAY，”在他的坚持下，我改了口，真诚地建议，“要不然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笑起来十分有流浪诗人颓然而又浪漫的气质：“我不明白藤原女士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双手交叠，我托着下巴看他，“让我们聊聊你跟踪我三天的目的吧。我喜欢和坦诚的人交流，说不定我会直白告诉你，这样大家都省事。”

    KAY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半点慌张都没有流露出来，反而一脸困惑地在问我说些什么。随即像是想起伦敦糟糕的治安水平，拧起眉头严肃又担忧，询问我是不是最近遇到不好的事情，可以向苏格兰场或者大使馆求助。

    我想为他的演技鼓掌。

    而我确实也这么做了，惊叹道：“你的领导应该为你这番出色的表现加工资。”

    听起来可能有点阴阳怪气，KAY又皱了皱眉。

    他看向我，叹了口气，投降般举起双手：“好吧好吧，我认输。”

    他说：“我看见你从戴斯的家里出来，以为你是他情妇，趁着当家夫人住院私会偷情，想着拍些照片讹你们一笔。”

    戴斯就是那位珠宝富商。

    我有点惊奇他胡说八道的能力，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好心地提醒他：“我的耐心有限，实话实说才是最优解。”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隐秘，”他挑起半边眉梢，目光略过我无名指上的戒指，“当然。我很有合作的诚意，毕竟你也不想让你丈夫知道你在外面做这种事情吧。”

    听起来像是成人音像店里的光碟内容。

    恶俗到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揉了揉眉心，我知道自己此时应该逢场作戏、虚与委蛇，用滴水不漏的话术套取情报。但是——好吧，我承认。我一向脾气不好耐心不足，高专时期就被老师罚过去夹豆豆。

    “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谈，但你却践踏了我的诚意，”我耸耸肩，干脆拎包起身，“交涉失败了，希望你不会被你的领导责罚。”

    “等等！”男人着急忙慌起身，张开双臂拦住了我的去路，“钱的事情好商量，实在不行我们五五分。”

    “Fifty-fifty。”他一副很有诚意的模样，“您觉得如何？”

    “哦。”然而我十分冷漠，“滚开，不然我报警了。”

    “藤原女士……”

    “我叫夏洛克·福尔摩斯，”一位青年直接插入我们的对话中，给我看了他的学生证，“剑桥大学学生。藤原女士，关于戴斯家的案件，我非常有诚意想和你聊聊。”

    “看到没有，这才是合作的态度。”我斜眼睨他，“拜拜，满口谎言的特工先生。”

    我和这位灰眼睛青年转移到另外一间咖啡厅，他开门见山地告诉我，戴斯和国外军火商有勾结，借开矿的名义在〇州倒/卖/军/火，MI6已经盯上他一段时间了，正在紧锣密鼓排查他的人际圈。

    难怪，我就说我啥事没干，怎么莫名其妙被英国情报局盯上了。

    但夏洛克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他想知道的是戴斯家那几起怪异命案的真相。

    夏洛克说：“你的出现太过突然，我原本猜测这是你，或者说你们背后团伙自导自演的骗钱把戏。”

    先制造一系列诡异凶杀案，暗中散播幽灵作案的传言，闹得人心惶惶。

    富商自然病急乱投医，这时候会有一个自称灵能力者、通灵人……无论什么称呼都行，总而言之能消灭幽灵的人出现。

    原本就是骗子团伙装神弄鬼的把戏，通灵人很快就获得富商信任，骗取一大笔钱财。

    有理有据，层层递进，环环相扣。

    如果我不是当事人的话，估计都会被他这番推理折服。

    我海豹鼓掌，干巴巴地棒读：“哇，好厉害的推理。所以呢？你肯定见过尸体吧，那不是单靠人力可以造成的伤痕，我是怎么做到的？”

    “但我很快就否决自己的猜测，”青年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直视我，“幽灵是存在的，而且你确实是驱鬼人。”

    “对吗？”他问我。

    我朝他微微一笑：“你想亲眼看看吗？”

    看得出来，这位夏洛克同学确实对恐怖故事非常感兴趣，随随便便脱口而出近百年的灵异事件，对附近灵异地点了如指掌。

    他带领我前往一座破旧的重工业园区，随着经济转型，早已人去楼空。生锈的大型器械，遍布灰尘与蜘蛛网，犹如钢筋水泥丛林，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荒诞感。

    “我们把幽灵称作咒灵，”我抬头看着高耸的建筑物，“恐惧、厌恶、焦虑、愤怒、嫉妒等等，人类的负面情绪可以产生咒力，普通人无法感知与控制，外溢的咒力就会形成咒灵。像我们这些可以操纵咒力的，则是术师。”

    夏洛克问：“能否控制咒力是由先天决定，还是可以通过后天学习改变的？”

    我唔了一声：“天选的？”

    夏洛克：“……”

    他很快问道：“你有办法能让我看见，对吗？”

    “我不敢打包票哦。”我猫猫摊手。

    术式可以对普通人造成伤害，也就是说普通人是可以触碰到的。但他们看不见，或者说感知不到，原理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

    我的一位英日混血同僚称之为麻瓜屏蔽咒，还企图让我以副总监的身份新设一条规定，以后由猫头鹰送高专入学通知书。

    说实话，我不是很懂他的脑回路。

    扯远了，反正许久之前在黑泽阵的拜托下，我尝试过造出一副能让普通人看见咒灵的眼镜。可惜的是，目前只有黑泽阵通过临床试验……啊不，可以通过眼镜看见咒灵，其他人依旧什么都感知不到。

    夏洛克兴致勃勃地说他要尝试一下，弯下腰，灰眸一瞬不瞬地直视我。

    明明是阴雨天雾蒙蒙的颜色，在他脸上却闪闪发亮。

    我替他戴上眼镜，他认认真真感受了一下，微蹙眉头说什么感觉都没有。

    很正常，要是有感觉那才是奇了怪了。

    他说：“我并没有看到所谓的咒灵。”

    我回：“眼前本来也没有咒灵。”

    我竖起食指与中指：“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①”

    自我上方，阴影犹如污泥倾泻而下，将我们与这座荒诞的钢筋水泥笼罩其中。

    夏洛克漂亮的灰眸猛地颤动：“这是什么？”

    好吧。看来这位福尔摩斯先生也是天选。

    我回答：“「帐」，有助于隐藏我们祓除咒灵的打斗场面。”

    他很聪明：“为了平稳民众情绪，减少恐慌，从而避免咒灵诞生。”

    “这太神奇了！”他兴奋得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