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课间，老师宣布完秋季运动会的相关事宜，底下的学生对于报名项目没有太大热情，只是兴奋于有一天半可以不用上课。

    顾南知刚从小卖部回来，见到徐薇站在她座位边上，想起来她之前迁怒徐薇的奶茶，有些心虚地握紧了手上的冰可乐。

    她走到位置坐下，故作一副淡定样子，徐薇反倒一直在扣手指。

    她俩没过节，但顾南知这些天泼了两个女生的战绩还是令徐薇发怵，来之前明明组织好语言了...

    “你有什么事？”

    徐薇一直不走，顾南知被盯得不自在，只能开口问。

    忆文不在，徐薇试探着坐到顾南知边上，很小声地说：“是这样的，我是文艺委员你知道吧。”

    “知道。”顾南知拉开可乐环。

    “后面元旦文艺汇演，咱们班要出节目的，你知道吧？”

    元旦？现在才几月？

    顾南知缓缓点头。

    见顾南知没有反感，徐薇凑得更近，她趴在忆文桌上的书堆上，圆圆的下巴挤出一点肉，她故意掐嗓子让声音听起来甜美些，“我想请你加入我们。”

    “你们...是？”

    徐薇开始介绍，她语速因为兴奋加快，“高二的汇演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登台机会，一定要搞个大的，我写了个剧本大纲，打算组好人之后慢慢完善，里面有个人物，我觉得很合适你。”

    顾南知喝了一口可乐，回绝很干脆，“我不喜欢上台。”

    徐薇不打算放弃，“你可以先看过剧本再做决定，”她对自己的作品很自信，拍着胸脯说：“我看来看去，只有你的气质合适，其他人都不行。”

    她这么个人精，求人的时候最会给人戴高帽。

    顾南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气质这一说。

    “什么气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质。”

    顾南知一口水差点呛着，有点难分辨这是不是在夸她。

    她还是打算回绝，然而被窗子传来的声音打断，常西洲站在外面，顾南知拉开窗户，他说老李头叫他来问问有没有多的物理试卷。

    “我又不是物理课代表。”顾南知用手打算给常西洲指个方向，结果刚抬起来就被徐薇攥在手里，徐薇是真拉的下脸，攥着她的手指跟自己的脸贴贴，还晃肩膀。

    “你就帮帮我嘛～”

    顾南知鸡皮疙瘩从头皮抖落到了脚趾尖，抽不出手，她只能用另一只手给常西洲指了物理课代表，常西洲从窗外离开。

    走前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少喝可乐，多喝水。”

    他会时常路过八班窗口，顾南知掉漆的黑色水杯就放在窗沿，他路过就顺走，回来的时候，装好水的黑色水杯又会出现在窗沿。

    不像之前，他不会总在顾南知眼前晃悠，偶尔会在下晚自习的时候碰到，也只是跟在她后面，保持一臂距离，到路口就分开。

    那日海边，他们一直坐到了黄昏降临，顾南知没有跟他说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难过，她依然保有自己的秘密，不准备向常西洲袒露。

    顾南知现在变得太沉默，硬是撬开嘴是问不到东西的，只会逼她攥紧拳头。

    但还是有收获。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那刻，顾南知开口：

    “常西洲，我们从那个暑假的末尾开始，继续吧。”

    九月终于要结束，国庆七天长假开始。

    顾南知回到家，爸爸正在厨房忙活，她放下包去帮忙。这家就他们两个人，顾南知吃饭的胃口不算太好，爸爸同样，桌上荤菜很少。顾南知闻到炖鱼香气，就自觉切了点豆腐放在边上。

    “南南，之前提交的申请通过了，一年之后就可以调到滨市。”爸爸背对她说。

    “很快，我们就可以搬家了。”

    自从妈妈出事，爸爸就很少回家。本来工作单位就不在墨城，自小见得就少，但至少妈妈在的时候还是会努力每周抽空回来，后来，基本是顾南知一个人守着这间出租屋。

    顾南知明白，比起多来看看她，爸爸更不想回到这个伤心地。

    她不怪，她也不太想留在这里。

    “那很好啊，单位会分配住的地方吗？”

    “会啊，而且是在市区的套房，我同事说还不错的。”爸爸把切好的豆腐放进鱼汤里，香气在狭小空间里蔓延开来，“你最近在学校都还好吧？”

    顾南知摆好碗筷，应了声嗯。

    “分班之后挺累的吧，学习这块你从小就不用操心，但是不要累着自己。”爸爸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是她最爱吃的，眼睛边上的那块。

    “毛线扣是收起来了吗？”

    爸爸早就注意到，顾南知放在沙发上的书包没有像往常一样挂着毛线扣，他很在意，但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问候吃饭了没一样自然。

    “弄丢了。”

    顾南知吃了那块肉，爸爸叹了一口气。

    他们之间的对话是需要努力才能够维持的，顾南知不善言辞，而爸爸在缺失陪伴的时光里也逐渐丧失了与女儿气氛融洽交流的本领。

    入夜，顾南知靠在床头看徐薇给她的剧本大纲。

    徐薇真有些才气，中学的晚会表演往往离不开大合唱和群舞表演，为了迎合校领导的品味，就总是会出现些同学们并不喜闻乐见的节目。这部剧，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但这几个角色的设定并不俗套，讲的是一个现代的少女，通过一个老式录音机和民国的一个女孩交流的故事，有点穿越时空的少女之感。

    故事主线是两种思维的碰撞，表现出两个时代的同龄人对待事物截然不同的态度。

    徐薇希望她扮演的陈允，是旧时代被物化女性的一个缩影，自小被父母卖到戏院，吃尽了苦头，少女时期被剧中民国女主的父亲看上，从而做了后妈的故事。并非是刻板印象中的恶毒后妈，她有自己年少时期的爱人，但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逆来顺受才是命，因此，从未抗争过。

    这个角色的底色是悲情的，情感比主角都来得复杂沉郁。

    顾南知不由得想起，徐薇所说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当陈允接收到来自21世纪的讯号，她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还有那样的活法。

    第一次产生了逃离这座宅院的想法。

    然后是一连串飞蛾扑火式的自救。

    尽管还是文字，但蕴含的力量很强大，所有最大的矛盾在一场暴雨中爆发，有人被锁在宅院，有人逃了出来。

    顾南知合上剧本，下午她还说自己不想上台，但她好喜欢陈允。

    喜欢到，如果不是她来演，会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