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兹华斯带着他的小徒弟不知道去哪了。

    塞西莉亚一点也不担心，带着俘虏和小孩在客栈该干嘛干嘛。

    她把道童小苗在房间里安排好，给了想要调戏‘妖兽热辣美女’的路过修士一记重击破颜拳，在一大堆人咋咋呼呼赶过来说妖兽打修士的时候展露了人类的耳朵和仙尊的气息，让他们全部快滚。随后在房子里面布置些警戒法术，拉着衍之出来了。

    他们要去炎，不打算在青州久留。临走之前，她要去看一下青州要塞守护的边疆。那个魔族入侵的前线，横亘在文明世界之中的深渊魔域。

    看看那个据说威胁着修真界的吞吐异魔的深渊是个什么玩意，顺便再看看这帮离谱的修士都以什么方式对抗着它。

    她来到了碧凰城外。

    此时夜幕已经低垂，群山的边缘和一望无际的荒原沉浸在夜色里。在那青灰和萧瑟的交界附近，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铺散在平原的一侧，高高城墙的另一边，好像在漆黑的混沌荒野中文明城墙所维护的边界。

    事实也的确如此，城墙上布置着大量反击符文和□□阵列，来自世界各地的修士在城墙上方附近巡逻修炼。那高墙用灰黑的砖石铸就，里面用珍贵的材料铭刻了大量防御法阵，灵气蛰伏在那些城墙和墙垛深处，等待着受到攻击而自动激活，那时它们会从城墙上喷薄而出，化为笼罩半个城市的法术屏障。

    塞西莉亚就降落在那高墙所延伸的边界的山坡上，远远看着城墙边界上的忙碌景象。

    “你想要看什么？”被她扯过来的衍之站在他身边，为自己不得不出现在这里感到紧张。他打定主意，如果这位仙尊问任何要他背叛要塞的问题，他都坚决不开口，必要时候去死。

    但他同时也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可能抵抗住自己可能遭遇的仙尊手段。

    “看看城市防护和人员组织。”塞西莉亚答道，远远看着那城墙中粗糙的防护法术和修士们勉强算是有所训练但毫无疑问并不算令行禁止的队伍。

    那些年轻人们来自修仙界的各个地方，有太一宗这样远方的大宗门，也有青蛇门这样近处的小宗门，有散修，也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队伍。他们穿着各自不同的衣服，配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关系好的互相之间点点头，关系一般的连点合作的模样都没有。

    这城墙上的防御法阵，曾经或许是合道或是分神强者所做。不过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损毁。普通的金丹修士们用一些大而化之的法子补好了它，倒也能让法阵发挥大概的功效。只是难免，在真正懂行的人眼里不难看出，这里已经许久没有真正的强者关心和光顾了。

    这，塞西莉亚就有些奇怪。

    这么重要的要塞不派强者驻扎，真正的底牌级大能不负责维护，巡逻的人手来源多样化，组织度看起来也就那样。要知道这世界在他们的真神眼里快完犊子了，她和沃兹华斯带来了这个消息，也受到了礼遇，按理说他们应该接收到了警告才对。

    但是没有，面对这种危险麻烦的边境，修仙界的大能放着不管，用时尚的话说在自己家里摆烂。

    她不太知道修仙界这帮人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身边的衍之显然没发现这个问题，或者说，他完全没觉得这里有任何问题。

    他还是用那种警惕的态度来面对她，在得到了她之前的答案之后：“那您得到什么有用的结论了吗？”

    “我在想大宗派的那些真正强者都哪里去了。”塞西莉亚答道，冲他微微挑眉，“碧凰城要塞，按说面对异魔的前线，应该是重要的边境？不派强者守卫好吗？”

    衍之微微一愣。

    “我记得你师父是太一宗的长老。”塞西莉亚略微放柔了一点态度，“像他这样的人，我现在也没有在碧凰城看到。”

    衍之沉默下来。

    “本宗的长老们都有要事在身，顾不过来碧凰城这样的偏僻地方。”他答道，“我师父……他是因为和本宗其他长老意见不合，自请过来的，情况不太一样。”

    塞西莉亚板住脸。

    她不想吐槽衍之师父这种政治斗争失败被发配边疆的人设了，什么和其他长老意见不和自请离开本宗来到边境情况不一样，总之大概就是那种事，她明白的。

    但关键问题在于……这种要塞本身不派重要的强者镇守，用来发配政治失败者，这合理吗？

    这河里吗？啊？

    塞西莉亚觉得这不河里。

    但看看这里普遍修为一般的驻地修士们吧。好赖几个元婴就算挺强的了。在一片筑基金丹的修士之间，几个元婴的修士好像烛火中的夜明珠，特别显眼又明亮。

    她觉得没意思起来，问题不用提，现实已经给出了答案。本地人衍之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又受到了她的提点和暗示，仍然没觉得有问题，她也懒得说了。

    “你师父是因为什么意见不合被发配到这破地方来的？”仙尊准备走了，她随口问道。

    衍之眼神警惕，并不回答。

    塞西莉亚觉得有意思，在她看来，这整件破事里满是漏洞，好像筛子一样四处透光，根本没什么好保密的必要。但衍之不肯讲，怕她借机窥探太一宗内部的派系斗争，她也就不问了。

    她冲衍之笑笑，对这年轻人保守秘密的决心很有好感。片刻之后，两人身边风景变换，他们出现在了碧凰城外的荒原大地上。

    如果把视角调高，从更高的云层之上俯瞰碧凰城前方的这片荒原，它便会在视野中呈现一种狭长的形态。这片狭长的荒原在青州多雨湿润的山脉之间，上面寸草不生，隐约缭绕着一股黑气。

    这片与众不同的土地被碧凰城等等修士们铸就起来的要塞所包围，和周围格格不入，好像一道土地上撕裂的狰狞疤痕。

    而在这疤痕中，荒原的大地在某个位置好像陡峭的山崖一样陡然向下，通往看不到尽头，内部模糊不清的巨大裂谷。这裂谷内部涌动着不为人知无法描述的黑暗物质，任何探查法术无法触底，任何进入其中的修士无法归来。

    荒原是土地的疤痕，那么这巨大的裂谷，便是造成疤痕的伤口。

    异魔就从这裂谷中涌动的黑气里诞生，间歇性地爬过荒原，向着附近碧凰城一类的要塞发动狂乱的进攻。

    因为裂谷深不见底，里面弥漫着不详的黑气，还会诞生恐怖的邪魔，人们把这裂谷，称之为，深渊。

    塞西莉亚现在就在深渊巨大的如同山脉断崖一般陡峭的边缘土地上，脚踩荒原在深渊前的最后一道边界，倾身低头往深渊下面看。

    “请您小心，不要掉下去。”衍之看她的动作实在危险，本来也感觉自己多此一举，但还是开了口建议，“这里的深渊上方没有可以御风的灵气，掉下去没人能上来。”

    “谢谢你的建议。”塞西莉亚冲他笑笑，略微收回了自己往前倾的身子，“我只是想看看这下面有什么。”

    “那里除了黑雾，什么都没有。”衍之淡淡答道。

    “异魔是从这黑雾中诞生的？”

    “是。”

    “现在没有异魔诶，他们是一阵一阵过来的吗？”

    “当黑雾涌动的时候，会有大量异魔一起爬出来大举进攻。他们多数时候都大批量一起行动。”

    塞西莉亚拔出佩剑，从一个前一秒衍之还完全没发现那里有剑鞘的位置。她把那柄银光闪闪的礼仪长剑高高举起，冲着山崖下面的深渊中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闪烁着光芒，冲进了那团混沌涌动的黑雾之中，并消失在了那里。黑雾翻滚片刻，便再次变得悄无声息。

    塞西莉亚看了一会，把佩剑收回了鞘里。

    “您看出什么了？”衍之忍不住问。

    他实在是想知道，许多年来，没有人能够看破深渊下方到底是什么东西。无数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的拱卫防线的修士都很想知道这个导致异魔入侵的根源是什么，他们使用过各种方法探查过，但一无所获。或许凭他们自己的力量，永远也无法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

    或许那些大宗派里，三圣，太一宗的峰主，昆仑和剑阁的长老能够了解到深渊到底和异魔是什么关系。但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对于守卫前线的修士们而言，追根究底显然是不必要的浪费精力。

    衍之作为他们其中曾经的一员，想要了解的心情并不例外。他想，塞西莉亚作为一个不相关的人，或许会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塞西莉亚挑眉看他一眼：“你真想知道？”

    “我看出，这深渊并不是你们世界自带的东西。”她伸手冲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裂谷一指，说是疑问，也没怎么在意衍之的接受能力，“这里的底层逻辑和外面不一样，这意味着它并不属于你们的世界。那些黑雾是两种不同规则相冲突造成的互相同化低消的交界余波。异魔来自深渊底下，它们是从外面来的东西。”

    衍之眉头一皱：“您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深渊是一种外来玩意？”塞西莉亚原本觉得异魔来自异世界，这家伙听了应该大吃一惊才对，没想到这么淡定，她还有些惊讶，“你看，这就类似于水里的鱼和岸上的老鼠不能互相串门，他们归属于不同的两种规则：水和砂子。”

    “两边都只在自己的地方才能存活，但水和陆地有分界线，在那里，岸上的老鼠可以短暂冲进水里，把鱼抓走。这就像是异魔借着撕开世界屏障的机会冲进你们世界一样，他们原本不属于这里。”

    衍之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但异魔不抓人，他们只会攻击，也不会回去。”

    “我只是举个例子，告诉你异魔是和你完全不同种类的生物，不要试图同化和理解。”塞西莉亚说道，最后看了一眼脚下的裂口，朦胧的黑雾在其中翻涌不息，“……其实你更应该为这种世界之间的交错感到惊讶的，这可不常见。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完全明白，他们是怎么以这种物质世界空间裂口的方式把两个世界绑在一起的。”

    衍之真的不觉得这有什么严重的。

    因为……异魔当然不是修仙界的产物啦。

    修仙界山清水秀，一切都沉浸在灵气和阳光里，和这种一直混乱照不到太阳的深渊鬼地方很不一样。早在很久之前他们就知道了黑雾里面通往别的空间，那么了解到这个空间不属于修仙界，那不是理所当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但既然子悬仙尊这么在意：“……您认为这很严重吗？”

    塞西莉亚哈地笑了一下。

    严重不严重的……倒不是她管。

    但这情况有点微妙起来了，关于这世界的历史，关于天地巨变，关于接下来即将到来的末日成因。

    她得和上面通信一下，例行通讯时间就快到了，也把这复杂的情况和后面那些派他们过来的人说说，麻烦的事情交给后勤处理。

    正巧她之前还在怀疑这次收获是不是多得离谱了点，今天就又给加了个大的。

    现在可以不用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