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诶。
但他是神明，对这种事不应该是知道的清楚吗？
卓映秋微微惊讶。
这一丝惊讶流露出来，那双幽深神秘的眼睛便转向了她，神明微笑起来：“小姑娘，你呢，你认为我理所当然应该知道吗？”
卓映秋略微一愣。
“我要澄清一下，神明并非无所不知，更不是无所不能。”那异世界的神神情神秘近乎诡异地对这位修仙界土生土长的小客人说道，“但愿你以后不用到这些知识，不要对神明抱有幻想。”
“神明是一种固有存在，很神奇，但并不因此高尚和无可匹敌。”他说道，“我们有许多事不能做到。神明之间也都各不相同。我们的存续状态，行为目的，人性意识，甚至力量本身都不能互相比较。我看起来不太坏，你不能因此去盲信任何其他神。”
……所以尸山血海大骨头怪物给自己的评价还能是看起来不算很坏？
那神明并不在乎卓映秋诡异的眼神，继续说道：“不存在人们想象中无所不能的神明，那些被人认为无所不能，自己也相信无所不能的神明不是神明，是一种灾害。所以关于你们可能的古老神明……我不知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本不是你们修仙界的神明。如果我无所不知，你师父在这里的缘故又是什么呢？”
话说到了这里，卓映秋没有什么不懂的了，她涨红了脸。
沃兹华斯摸摸小徒弟的头顶。
光幕中，神明背后的大骨头怪物从高背椅上游下来，把尖利的喙伸到了男子手边的茶杯里。
“至于你们，沃兹和塞西，首先我们明确一个事，天地巨变，或者说短时间内所有原本境界类或规则类的修士都无法进境。你认为这和世界底层规则改变有关。”神明把话题拐了回来，“你的这个推论有可能是正确的，世界底层规则改变是会造成这样的效果。”
“但这不绝对。”
沃兹华斯略微皱眉：“您是说无限接近世界意志的强者……”
“沃兹华斯。”神明打断了他，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不能猜。”
“你必须记住安全手册中的内容，不确定的核心信息不能猜测。天地巨变关乎底层规则，道途存续关乎世界存亡，历史中隐藏着会让人失去生命的秘密。”
“这里的真相牵扯很广，而且非常危险。你们漂泊在这修仙界，没有支持，孤立无援，如果乱猜并据此预判”
“沃兹华斯，你会死。”
神明原本懒散的态度在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极其严肃，就连卓映秋都听得心中一凛。
“我们把你们派出来是为了让你们解决问题，我不可以接受神官因为无聊的阴谋死在外面。”那没个正形的诡异男子坐直了，牢牢盯着光幕那一边的属下。
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低头表示受教。
神明看了他们一会，才从新懒散地斜着靠下来。
“……所以天地巨变的这个效果，确实只有神明和类神一级的强者才能做到？”
“……不绝对。”神明沉吟片刻，“有可能是底层规则变化，也不排除心灵方向的规制。甚至还有可能是类似强度的外力——你们不是看到了一个外世界区域和这个修仙界接壤了吗？就他们叫深渊的那个，也说不好当初这两个世界融合的时候出了问题。”
“你可以再求证一下，只要不瞎猜。如果是深渊的问题，你知道的，那段时间前后会有别的异常现象。而如果是神性力量影响，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另外还有——她。”
他伸手指向了卓映秋。
突然被指的卓映秋无辜又惊讶。
“她是本地的修士。和你们不属于这里不同，她土生土长，任何本地修士遭遇的规则限制都会体现在她的身上。”
“如果是因为规则限制导致本地修士无法在境界或规则类的方向更进一步，你和塞西莉亚不受影响也不会感受到，但她进阶的时候必然被卡死。”
“任何其他民族的人都不傻。当初那么多人被迫转修现在的力量类修行方法，我倾向于整个旧有点修行方法完全废弃，当初的影响持续而普遍。”
神明看着卓映秋，眼神清明而冷静，并无怜悯和垂怜：“如果是这样，她会被卡住的。卡在那里不得寸进。这时候我们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卓映秋：……
她看着面前的光幕，眼神茫然，好像过了好一会在听明白那异界的神明在说什么。
他说如果他们猜测的对，天地巨变真是修仙界内核有什么要命的地方出了问题，她的修为很快会卡住，不得寸进。
可是她，她放弃了自己之前半步金丹的修为，做了那么多年炉鼎，父母的努力和生命，她自己多年的耻辱和苦难，她的期盼和希望……
“我不——”她几乎喊出来，挣扎着往前冲，被师父一把拉住。
“秋儿。”
“我不能接受。”卓映秋气的浑身都在抖，又扭头去看师父，满眼不敢置信，“师父……”
“如果是那样，您能提供给我们一些技术支持吗？”沃兹华斯拖着她，快速对白骨神明说道，“比如让她跳出这种限制之类的，我知道您能做到。”
“我想看看本地修士学会了我们的法术会做到什么程度，他们的积蓄力量的修行方法快把灵气抽空了。所以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教她我们的修行方法。”
他语速飞快，“天地巨变涉及世界底层逻辑的变化，我想一个本地的规则修士会极大地帮助我们——这个孩子身世可怜亲近我们，我认为她会是这个合格的人选。”
所以她正常修炼下去对我们会很有用，请您帮助她。
他说完了，卓映秋也不挣扎了。
她低下头，仿佛在等待一个并不相干的人最后的审判。
神明冷眼看着他们折腾，面无表情。
然后突然崩不住，嘿嘿乐出声来。
他乐了一会，乐完了，脸上的表情冷淡下来：“你去补写一份书面报告，正式版本，论证你这样做的必要性。下次例行通讯的时候交给我。”
卓映秋愣了一会。
她抬起头，看到师父也在看她，眼神里有快乐和喜悦的光芒。
她的眼神也慢慢亮了起来。
卓映秋抿嘴笑起来，低头冲那神明道谢。
“多谢谢你师父吧，但愿你能用行动证明他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神明神情仍然冷淡，虽然在卓映秋这会看来，他可真是个大好人。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我记住你了。下次见面你可以告诉我。”神明对她说，转头：“沃兹华斯。”
“是。”她师父美了，乐呵呵地低头行礼，之前都没见他这么老实过。
“她是特例，你可以把我们的技术教给她，但这些知识只到她为止。”神明淡淡叮嘱，“塞西莉亚记得我们对技术外传的限制名单，你们互相提醒……我看你们俩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我们不能把一个文明无法掌握的知识简单传授，这极大概率只会带来灾祸。小姑娘，我们的规矩是用血泪凝结的，你需要在不理解的时候尊重它。”
卓映秋只会使劲点头，一点也没什么可不理解的。
她对修仙界没有什么感情，特别是遇到师父师伯以后，对老家的一切都漠然而敌视。神明叮嘱她学的知识不可以擅自外传，她丝毫没有觉得不高兴，甚至因为他答应师父愿意传授自己别人不能知道的秘密而喜悦起来。
沃兹华斯摸摸她的头。
“既然您同意了。”他上前来，“顺便批准一个语言种子吧，我们多一门语言交流方便点。”
“……行。你把这个必要性也给我写进报告里。”
“那能再顺便帮忙送点入门修行教材来吗？学院标准版，全科目的那种。”
神明几乎为他这个得寸进尺的要求瞪着他了。
过了一会，他愤怒地一拍桌子，对着光幕外喊道：“维伦斯！帮我弄点初中高级能力者入门指导儿童读物来！”
……
一些混乱之后，入门指导教材在路上了。
神明像人似的坐回桌子前面，拾起之前的话题。
“我记得你是水灵根？”他手里的笔指向卓映秋。
卓映秋点点头。
“真是道德沦丧遍地垃圾。”真神移开视线小声嘀咕，“只有真正的废物才会想出些正常人想不到的烂招。”
……什么？
“水属性不弱小。”神明重复道，“没听说过这种事。”
卓映秋其实希望他说话好听多说点。
沃兹华斯和塞西莉亚齐齐皱眉：“从来没有？”
“没有。”神明说，往后一靠，伸手把旁边白骨生物顶在嘴上甩来甩去的杯子拿下来，“如果硬要说这个修仙界与众不同……那过去的水属性不会多么正常。”
他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一摞文件，翻翻：“我这没有这种记录，我们有许多使者派往各种世界，都没见过这种烂事。转换修行方法并不会让水属性变得弱小。”
卓映秋的表情现在难看震惊得无以复加。
光幕的那一边，神明摸摸下巴：“……我觉得这个点很怪，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水属性在天地巨变之后沦为炉鼎的？我是说，除去攻击力变弱以外，为什么偏偏是水属性最入口即化？水属性的灵气并不比其他属性好吸收。”
“我不能理解，这个炉鼎……按理说不是应该吸收和自己功法同源的人的功力吗？”神明凝视着卓映秋，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些别的什么来，“至少也该是吸取同属性的人的功力，之前我们也听说过这种烂事，但那些烂人也都是吸取同源功力，为此创造了一堆天杀的功法——你们其他属性的修士吸取灵气也不全是吸取水属性的灵气吧？”
卓映秋的身体僵硬住了。
师父师伯的脸色变得非常非常的严肃。
“我觉得这个水灵根的问题是比天地巨变更大的突破点。因为一般来说世界内部变动不会造成某种属性的修士被针对。”神明继续说道，“反正你们也得查，就打包查了呗。”
他说世界内部的变动不会造成某种属性的修士被针对。
卓映秋听懂了。
她捂住嘴，恶心得有点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