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满

    枢密院的两人第一时间看向气势汹汹用法杖比着郡王脖颈子的金发仙尊。

    金发仙尊乐呵呵地看了回去:“看我做什么?我应该还不至于悄么声地做这种事?”

    强大玄奥的气势覆盖全场,没人敢和他浅棕色的眸子对视,枢密院两人低下头去。

    但私底下,他们在想什么就难说了。沃兹华斯晓得他们恐怕是见了卓映秋的功法,察觉这和大炎本地没有未来的古老功法极其相似,脑内不知道脑补了多少乌七八糟的大戏。

    他知道,但懒得管。大炎这国家,大了,水深得很,目前为止也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派别,他不打算花功夫理清别人的政治谱系。反正有人有了想法,私底下肯定就有所行动,倒时候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在他身边,淮安郡王的脸色变了好几遍,终于定格在一个僵硬难看的表情上。他也不管旁边这修为不明的强者了,嚯地站了起来,招呼人匆匆忙忙回府了。

    他一走,许多和淮安郡王家交好的宾客也纷纷告辞,有人打算回家打探消息,有人报信,还有人去派人问郡王府需不需要帮忙。

    刚刚还挺热闹的宴会很快冷清下来,场地中间躺着个肠穿肚烂的尸体。筑基巅峰修士的肉身已经很强,那壮汉的身体躺在那里,偶尔还抽搐两下,伤口发白又冒血,非常的不美观。

    枢密护卫也跟着郡王去了,枢密大臣没动,还在原地。

    沃兹华斯没阻止任何人离开,等到宾客们告辞的差不多了,他侧身对主人江知州微微欠身:“不好意思,府君,弄脏您的家了。”

    江知州……敢怒不敢言。

    “小徒年轻了些,出手有些莽撞。但若她不这样,今日躺在这里的便是她了。”沃兹华斯看了一眼不远处逐渐流了一地的尸体,“淮安郡王……既然他要我徒弟死,那么我杀他个把属下,也不算令他意料吧。”

    江知州长吸一口气,这才知道卓映秋下如此重手是因为对方要害她死在当场。想到刚刚紧张的比斗和在场几位修士各异的脸色,他顿时恍然,也有些后怕惊怒起来。

    “是江某思虑不周,让贵客见笑了。”

    江知州冲沃兹华斯回了一礼,算是勉强把别人在自己家花园里砍死人这事圆了过去。

    在这里最不好意思的人是衍之,他最清楚和郡主的冲突是因自己而起。虽然闹到如今这一步全因为对方蛮不讲理,但知州有心招揽,对他甚好,他心中也实在过意不去。

    衍之也上前来给知州赔罪。

    他过来了,被他扶起来的卓映秋却站在原地没动。

    她盯着地上的尸体,头一次手刃了侮辱欺凌自己的恶人,心情却不如本以为的喜悦,反而复杂难言。

    短剑还被她握在手里,剑尖向下垂着。那剑上有法术,任何时候都光洁无痕,但卓映秋仿佛还记得这柄剑切开眼前尸体喉管时候的景象。

    她看了那尸体一会,感到有些恍惚,又感到这仿佛不是自己要鲨的人。

    ……很奇怪……

    明明应该开心的,可为什么……

    卓映秋的眼神茫然。

    “你知道吗,秋秋。”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卓映秋转过身,就见师伯已经来到了她的背后。女士的头发懒散的半梳半散,手中端着满满的一大碗:“其实我来了修仙界之后,已经逐渐不能判断许多事的对错了。”

    夜风吹过已经没什么人的花园,最后的宾客看着主人在忙,感到不好多留也不情不愿地告辞。主位上的几人距离不近,这边只有卓映秋和塞西莉亚两人。

    “我以为您不会感到困惑。”卓映秋低头自嘲一笑,反转手腕,把剑收入鞘中。

    “我不为自己困惑,也不为我的故乡困惑。但修仙界不同,我和沃兹偶尔也会因为这种不同无所适从。”塞西莉亚平和地答道,眼神温和。

    卓映秋为这个回答感到惊讶:“无所适从?”

    “是的,孩子,无所适从。世界和世界是不同的,同样的一件事,在一个世界是正确,在另一个世界或许就是错的。”女士笑着看了主位那边一眼,屏蔽了那边那几个人,特别是枢密大臣对这边的听觉,“我们的世界观适用于我们自己的世界,不适用于这里。我总是提醒自己这一点,但我和你师父都是活了很多岁月的大人,我们习以为常的‘正确’,并不好改。”

    “今天的事在我们的世界不会发生。我们那没人做这种比试中取人性命的事。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干了,你理所当然应该终止比试,把修士监察机关喊来,该处罚带走处罚,这位护卫和他的主人都将受到所有修行者的唾弃。”

    “在我们那,这是不应该出人命的局面。因为举报给监察机关能解决大多数问题,你退出比试应该毫无任何压力,每个人都天生具有保护自己性命的权利。谁批评你,便会同那人一样遭到全世界修士的唾弃。”

    女士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这么一会,那尸体的血终于流尽了。地上的血泊不再蔓延,那筑基巅峰的躯体也逐渐沉寂,开始有骨肉中潜藏的灵气缓缓逸散出来。

    她垂下视线,叹了口气:“那很好,你不必亲自动手,他也未必敢于伤害你。”

    卓映秋愣住了。

    “在我们那,今天不应该有人被杀。但这一切的基础,在于我们那里有人监察,有人维护受害者,有人负责伸张正义。在我们的世界,这样做是对的——但在修仙界,活着才是第一位。反杀不该被苛责,怀柔却需付出代价。”

    “我会为这件事感到困惑,即使我永远记得自己在自己的世界应该如何处事,但面对修仙界的种种怪事,我很难不感到无所适从。当初的奉天门是这样,如今的大炎也是这样。”女士叹了口气,伸手微笑着拍拍卓映秋的肩膀。

    “我和你师父,在自己的故乡生活了几千年。我们的是非永远受自己的故乡所影响。但秋秋,至少你可以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这样就很好。”

    卓映秋很少听师伯说这样多的实心话,她仰头看向面容仍然年轻的女士,意外的发现师伯浅蓝色的眼睛好像晴空一样漂亮。

    她想了想,眼神豁亮了些,望着师伯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用力点了点头。

    ……

    沃兹华斯和知州等人谈完了,也打算去淮安郡王府上围观一波。

    “他们说那个‘归元’,是缺满修士——就是我们说修行残缺远古功法的底层修士——聚集起来的组织。缺满这说法好像就是说他们功法差一点完整,但也很厉害圆满的那种自吹自擂的意思。”这人没关注塞西莉亚和小徒弟说了什么,颠颠过来汇报工作,“至于阻止叫归元,意思是他们自居产生灵气的正统基石,要让一切回到类似那种‘谁生产谁使用’的各司其职的自然状态中。”

    好吧,他和塞西莉亚是文盲,这样一解释,果然通俗易懂不少。不是文盲的卓映秋更是直点头,并且逐渐觉得大炎这些人的起名能力也不太聪明。

    塞西莉亚不一样,塞西莉亚一挑眉:“你觉得这和工人造反打败资本家比起来,哪个成功率更高?”

    沃兹华斯一句话给她塞了回去:“你以后少喝点,特别是在今天这种一看就有事的场合,算我承你的大恩大德。”

    塞西莉亚旁若无人地转着圈又给自己来了一口。

    “归元为什么要烧郡王府?”卓映秋问道。

    “这个嘛……其实要我说这种组织报复社会也不算令人意外。不过知州的说法是,咱们这位淮安小郡王,虽然脑子不好使,心肠也很坏,但在朝廷上还是颇得圣上赏识的,对皇帝也是忠心耿耿。因为这个,皇帝在他家宝库里放了一些很要紧的东西。”

    “这回他家库房莫名其妙被盗,估计就和这有关。”

    “叛军资金出问题了?”塞西莉亚没吃饱,从旁边的酥皮烤鸽身上抓了个腿下来,“好家伙,是徐州各地的商贾巨绅都破产了吗?冒这么大风险抢劫郡王,听起来不像是能起出那种名字的文化人。”

    ……真的吗?

    旁听的卓映秋对此有些不同观点。

    “啊,因为他们的宝物里,我听说有个特殊的玩意。”沃兹华斯说道。

    后半句他没说完,被人给抢白了:“两位仙尊是否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那枢密大臣结束了和知州的交谈,走了过来,看着卓映秋的眼神颇为不善。

    又怎么啦?

    卓映秋的眼神都麻了,她感觉这场景好熟悉,仿佛刚刚才见过。

    “我们得了安平方面的紧急传书,淮安郡王府上丢了重要的《青囊书》。此书可以让缺满修士正常修行,映秋小道友如此修为,似乎又是缺满修士,应该作何解释?”

    “这就是我想和你们说的。”沃兹华斯嘴唇都没动,用精神共鸣的方式传音道,“他们好像发现了秋秋你的功法问题,现在在怀疑我们和叛军有关呢。”

    功法问题确实是瞒不住的,不说别的,卓映秋使用法术的时候,灵气是从外面聚集而来,这点怎么洗也洗不掉。

    “你能不能别恶心人啊?”沃兹华斯看了那疏密大臣一眼,一副闻了屎一样的表情,“动动你那聪明漂亮适合当摆设的小脑瓜想一想,我们秋秋要是你说的那种贪图青囊书的人,她怎么在青囊书被偷之前修行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啊?根据你主次颠倒逻辑部分时间混乱的思维一起进行时间穿梭回溯吗?”

    他的形容好有趣,卓映秋想笑。

    塞西莉亚也觉得有趣,塞西莉亚真笑。

    “别把仙尊不当仙尊~”女士高高兴兴冲他举起空碗,“我们要做而你们根本不会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根本不着急找补这一个。”

    “不如这样,反正我们两个这么大的人放这,不用白不用,自己用起总比被排挤进入别人阵营强不少。”女士笑着问道,“小伙子,你要不考虑一下?从现在开始阿谀奉承我们,把我们当爹一样哄开心了,说不定我们能看在你们奉承这么努力的份上帮你一把,前提是给钱就行。“

    她说的轻巧,对面那枢密院的官员脸都气绿了。

    卓映秋绷不住了,她真的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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