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翼州

    不说还好,一说不让捏小蝴蝶,卓映秋就老在脑子里想这事。一个晚上戳了那轻柔小东西五六次。

    卓映秋不是不知道小蝴蝶是师父力量的延伸,也知道小蝴蝶和师父本体有关。但沃兹华斯身边的蝴蝶总是以随时都可以消散的姿态出现,还能自主毁灭成一堆鳞粉给她装在布袋里,一直以来只知道妖兽和本体完全重叠的卓映秋,很难联想到沃兹华斯的蝴蝶有感觉。

    不可能有感觉,否则师父每次招出蝴蝶,怎么可能让蝴蝶在法术结束的时候像火苗一样消散?她知道蝴蝶能联系师父的本体,能代替他看,能代替他说,但不可能有人的本体是随时可以溟灭的一大堆,所以师父的本体应该不是蝴蝶,蝴蝶只是他力量的延伸。

    卓映秋把这东西理解成了一种介于法术仆人和妖兽皮毛之间的东西。

    Emm,不让捏捏应该只是说别捏坏了吧。那么戳戳应该还是不要紧的?

    她想,因为好奇蝴蝶究竟有多么容易被捏坏,整个晚上有事没事伸过去戳两下。

    沃兹华斯被她戳的起鸡皮疙瘩,写着报告写得头皮发麻,在写了两大段废稿以后,非人的仙尊拉黑了卓映秋那里半身的意识投影,打算等这孩子消停点再连上。

    “你分出去一只小蝴蝶,有那么敏感吗?”在他对面,和他《不是同族》的塞西莉亚女士提出质疑,“你给她的是半身?”

    “投了一部分意识过去,我担心秋儿出门有危险,总得给她兜个底。”沃兹华斯愁苦地抓头发,“但我现在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了,我该怎么告诉她她捏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同时还让大家都不尴尬?”

    “……应该没可能吧。”女士平静无波,“一般人想不到你们精怪这么精神分裂。”

    “我没有精神分裂!半身也是我的意识,又不是另外的人格!”沃兹华斯觉得她在污蔑自己,着急地分辩,“我们全族都这样,我们都很正常,一点也不奇怪……他们这里不也有妖兽有本相吗?”

    “对人类来说差别还是挺大的。”塞西莉亚想了想,“妖兽也好,人类也罢,本体至少是‘一个’。一般人真想不到你们精怪的本体是一大群,还能分来分去随便捏。别的种族在胳膊上砍一块肉下来,多少沾点血。”

    这话在沃兹华斯听来,就好像别人在和他说“我们都是两只眼睛一起用的,谁能想到你们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还能看见”似的那么古怪。

    他表情扭曲地想了一会,勉强接受了卓映秋不能理解他的小蝴蝶和他可以有关系也可以没关系这事。在他旁边,塞西莉亚低头写了两笔,想起什么,又抬起头来,“你把一部分半身和意识分出去跟在秋儿身边,她一个女孩子生活起居会不会不方便?”

    “应该问题不大吧。秋儿知道我能通过蝴蝶看东西,起居都避着它。而且我又不是变态,不会主动看——小时候我也这样照看过我妹妹,没问题的。”

    塞西莉亚抬头看了他一会,呵了一声:“你们精怪的血亲怎么相处归自己的传统,要是你也这个心态对待异界的人类小徒弟的话,我劝你注意点,别搞出感情债务来。”

    沃兹华斯又不傻,塞西莉亚这样说,他自然听懂了。金发的青年脸色连着变了好几回:“你说的感情债务,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塞西莉亚撇撇嘴:“不然呢?凡人生命短暂,短生种爱恨炽烈,以后的事谁说的好。在之前,你和新城公主熟吗?”

    沃兹华斯哽住,脸色逐渐发绿:“我是把秋儿当做妹妹和女儿看待的,修仙界师徒相恋是不伦,你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长生种性格稳重,不会轻易陷入感情纠纷。”女士答道,“可秋儿呢?”

    她也像我们一样一成不变吗?她也能理解你作为长生种,在漫长的生命里有大量时间寻找配偶,因此根本不会对刚刚认识的异性动情吗?

    “……秋儿还是个孩子呢。”

    “她会长大的。孩子们长大的很快,等你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变成大人了。” 塞西莉亚笑了起来,招手从冰箱里拿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沃兹华斯斟上:“再一转眼,他们就老了。”

    沃兹华斯盯着她,并不去接酒杯。

    “我知道你对秋儿多有爱护和照拂,并无趁人之危的龌龊心思。”女士端起自己的酒一口闷了,“可是秋儿会长大,她的想法不总是一成不变的。”

    她想说,秋儿那孩子少年遭遇惨变,半生沦落苟活,在被沃兹华斯救助之后,不知此生还能不能有一个人足够闪耀到惊艳她,让她再有动力去好奇和爱对方。

    但想了想,女士没有说出口。虽然年轻,沃兹华斯到底是个枢机神官,精怪一族的领袖对他寄予厚望,他并不蠢,这些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师徒……到底并非血亲啊。”女士叹息道。

    在她对面,比她高大些的青年坐在那里,看起来有些怀疑人生,身影并不挺拔。

    塞西莉亚是战士,在自己的文明中就已很高挑,沃兹华斯却只是男子中偏高的个头。但毕竟男女身姿上有所差异,这一千多岁的小青年在女士面前,就显现出他好大一块的体积来。

    这会,这一块高大的体积弯腰坐在那里,显得有些沮丧,于是看起来还不如女士健美挺拔了。

    沃兹华斯有那么一会在怀疑,如果塞西莉亚说的事情成了真,如果秋儿会因为被自己救助、和自己纠缠而被人戳脊梁骨,失去正常修士的人生历程,自己把她收做徒弟是对是错。

    但很快,他想到,这是秋儿自己认为最好,一直心存感激的选择。

    光凭她自己极盼望而得实现这一点,旁人就没有资格替她判断对错。不能因为未来的错误发展,就否认当时的正确选择。

    “好吧,我会注意这件事的。”他直起身子,坦然答道。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卓映秋和衍之便出了门,骑马往东方三郡去了。

    本来沃兹华斯想让她坐马车的,还想让小苗跟过去。因为觉得秋儿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行走不方便,马车好装东西,也能有法阵在下面支撑路途平稳不颠簸,还能有小苗这个女孩子跟过去照应。

    但他被塞西莉亚锤了:“什么姑娘家不姑娘家的,沃兹华斯,秋儿是不是修士?修士还分男女呢?”

    沃兹华斯委屈,委屈地让人给卓映秋和衍之牵了两匹马来。卓映秋倒觉得挺好玩的,她一贯喜欢师伯这幅嚣张的无视男女差别的态度,也不生师伯的气。

    她和衍之骑上马,带上纳物戒子和各自的武器法宝,七天干粮和饮水,拎起师父的小篮子,骑上马,往东城门飞奔而去。

    大炎下辖共十七个州府,此次旱灾出现在东部的兖(yan三声)州、翼州、豫州三地。卓映秋和衍之从国都安平出发,一路向东并南下,擦过曾经路过停留的徐州,先到了受灾较轻的翼州。

    一路过来,很明显能感觉到路上情况萧条。旱灾发生在夏日,如今已经秋末。虽然徐州和翼州边境受灾较轻,但还是有粮食大量减产的情况。官道穿过农田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农作物的稀疏。秋粮已经收了上来,但因为大旱,收成很是不好,路上遇到的农人都脸带菜色,颇为愁苦。

    卓映秋还记得几人过来的时候,虽然没有经过过翼州,但师父也是发扬他走到哪里问到哪里买吃的到哪里的精神,一路颇和本地农户做了些交易。但当她在一个路边小村落停留,想和村民买点什么的时候,他们却不太愿意卖了。

    “村里没什么东西了,今年大旱,没收成,能吃的都吃光了嘛。”村长老汉坐在门口的墩子上,指指院子里堆的米糠和干野菜:“我们都是吃那个的,拉嗓子,贵人应该也看不上。”

    “这是糠。”卓映秋过去摸摸他给指的粮食堆,“麦子呢?”

    “交官府了,赋税,赋税。”老头冲她摆手,“没有多的了,再没有多的了。”

    他像在防着什么,比如卓映秋和衍之是官府派来搜刮粮食的狗腿一类。卓映秋能够理解,也不愿强人所难。她的手一度伸进自己装着五块面饼和两条肉干的篮子里,又突地想起了师父和师伯的警告。

    ……不可以把篮子里的东西给不需要救助的人,不可以用法术变出来的食物干涉凡人自己劳动自己收获的价值。

    她伸进篮子布巾的手又拿了出来,沉默片刻,卓映秋问老伯,“老伯,您知道现在哪里还能弄到粮食么?”

    “城里大老爷家里肯定有,村里农户的情况应该都和我们差不多。”

    “再往东呢?我听说今年大旱,兖州受灾严重。”

    “今年大旱啊。”老爷子摆摆手,“那更不可能咯。旱年一来,别说粮食,书皮草根都得扒光咯。”

    衍之皱眉:“那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有草根吃到活命,还是三圣保佑的好事咧。”老爷子指指周围光秃秃的地,“草根可不禁吃,大旱年岁,哪有那么些草根可吃。”

    “那怎么办。”衍之皱眉,太一宗的修士到底对凡人明面上不算丧尽天良,这名门正派出身的前执事没见过这场面,“如果草根吃完了,就只能饿死了吗?”

    “田间的虫子,树上的叶子,什么不能吃。”老爷子嘿然一笑,“再没有吃的,那就饿死嘛。饿死一个人,也不是坏事,活着的人就能多顶一阵子。就这样拖啊挨啊,挨到大户开仓放粮,或是朝廷派人赈灾,就算是成功熬过灾年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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