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

    “贺家来退婚?”

    王嬷嬷诧异:“姑娘如何知道?”

    吉美瑾一笑:“如今我这名声谁敢娶回家?”

    王嬷嬷哂笑,略略犹豫,问:“那……姑娘的想法?”

    吉美瑾从竹椅上站起,“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何想法?”

    “这……”

    王嬷嬷一脸为难,“话是这样说,只是老爷气愤得狠,正压着贺家的媒人不让走,让给个说法呢。不如姑娘去劝劝?”

    吉美瑾淡淡道:“劝什么,父亲迟早会想通,不过一时下不来台罢了。”

    不过觉得贺家小小举人,竟然欺辱到他这朝廷命官身上来,伤了颜面而已。

    王嬷嬷有些尴尬,哪有女儿这样说自己父亲。

    可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便也知道叫不走人,只好走了。

    谁知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又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姑娘,大喜啊!”

    吉美瑾换了身鲜亮些的衣裳,重新梳发理妆。

    聘聘袅袅走进大厅时,无论是一身紫红坐立难安的贺家媒婆,还是上首正与吉家夫妇满面笑谈的陌生中年男女,皆朝她看来。

    吉美瑾上前行礼,落落大方。

    与周氏相对而坐的中年妇人欣喜站起,上下打量,“这就是吉大姑娘?果然好人才!”

    周氏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还得站起来向吉美瑾介绍:“美瑾,上座这位是刑部右侍郎厉大人,乃是厉将军的二叔,这位是厉大人的妻子,厉将军的二婶。”

    厉二叔儒雅不输吉良洲,气度更是端稳醇厚,出自大家族的气度是吉良洲无法比的。厉二夫人鹅蛋脸,五官疏淡,神情柔和,满身书卷气。

    吉美瑾再次见礼,便被厉二夫人扶起,对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将手腕上一对通透如水的碧玉镯滑到吉美瑾手上。

    微笑道:“大姑娘姿容绝艳,这对镯子倒显得寡淡,有些配不上姑娘,姑娘可不要见怪。”

    那镯子的水头几乎要沁出来,便是周氏曾炫耀过的一对祖母绿宝石也是比不上的。

    吉美瑾屈膝一礼,弯唇一笑,“夫人谬赞,不过皮囊罢了,若美瑾几年后能如夫人一般雍容雅致,气度高华,也就满足了。”

    厉二夫人笑容更胜,亲密拍着她的手背,“你这孩子,瞧着赏心悦目,听着悦耳动人,当真是个宝贝。我们是再满意没有的。”

    吉良洲忙笑着道:“能被大将军府看上,也是美瑾的福气。”

    吉美瑾看到他手边案几上摆着写了她生辰八字的婚书,诧异这速度实在是快。

    厉二叔又把厚厚一叠聘礼单子交到吉良洲手上,“亲家,这是梁宸亲自点选的聘礼,也算是他的一番心意,请亲家收下。”

    吉良洲接过,发现并不比奏折轻,不由更是满意。

    婚事已定,人也见过,厉家夫妻起身告辞,“我们也该回去了,梁宸还在等消息。”

    吉良洲自然挽留,一行人相互谦让走到大门口,那贺家媒人竟也没走,眼巴巴看着这一幕,但也无人在意。

    这时管家刘叔从前面匆匆而来。见他面上急切,吉良洲心头一个咯噔,也顾不上客人在,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叔递上一封浅褐压花梅花纹烫金边儿的帖子,颤声道:“老爷,外面来了辆驷驾马车,说是承义侯府的李老夫人,想要进府一叙。”

    话音落,吉家人震惊不已,承义侯府?吉家何时与此种顶级贵戚有过关系?虽不知李老夫人上门所谓何事,可也不敢怠慢,忙吩咐管家恭敬把人请进来。

    厉二叔与厉二夫人对视一眼,后者笑道:“亲家别急,李老夫人恐怕是来寻我们的。”

    吉家人都朝她看去,厉二夫人道:“说起来也是家丑,此前我家小儿与她家小孙子有过一场龃龉,李老夫人正找我要说法呢。谁知梁宸一大早上门,请我们夫妻做冰人,被大喜事一冲,我便把这事儿给忘了,不承想,李老夫人竟追到这里来了。”

    厉二叔也歉疚道:“让亲家受惊,是我们的不是,亲家不必理会,此事由我夫妻二人处理便可。”

    听是两家冲突,自己不用出面,吉良洲下意识松了口气。

    也别怪他胆小,实在是豪门贵戚之间的争斗不是他一个毫无根据的六品小官能掺和。

    他也不好再挽留,亲自把人送到前院,被夫妻二人强留,只得止步,因此连李老夫人的面也不曾得见。

    至于贺家媒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也没人在意。

    此时,李老夫人的马车里,厉二叔夫妻坐在她下手。

    “谁能想到梁宸竟与太妃娘娘看上同一位姑娘,看来梁宸眼光真是不错。”

    厉二叔接口,“确实,好在我们来得早,要晚上一时半刻,这好姑娘就不是咱们家的了。”

    李老夫人打断两人,“即便你们已经说定,太妃娘娘看中的人,也轻易不会放手,你们截走我又有何用?”

    厉二叔哈哈一笑,翻出婚书,露出里面还散发着墨香的生辰八字,“不是说定,是已经签下婚书,按大周律例,吉大姑娘如今已是梁宸妻子。您老确实来迟一步。”

    眼看生米煮成熟饭,李老夫人也无可奈何,将厉家夫妇半路放下,进宫回话去了。

    吴太妃见她又短短时间归来,心生不好预感,“又出事了?”

    李老夫人一叹,将事情说了,“……臣妇连吉府的门都没进,厉家二房夫妻直接把臣妇截住,就怕吉家知道臣妇是为代王说亲,会毁了与厉梁军的婚事。”

    这话难免显得厉梁宸狡诈,李老夫人想了想,到底多说了两句,“不过臣妇瞧着,厉家是真着急,听说那位厉老夫人是个没成算的,家中还有位云英未嫁的小姑子,到时厉将军离开,留下两位不能主事的妇孺,如何放心。也难怪头回上门就把婚书给签了,这是想着在他离京之前定下当家主母。”

    吴太妃气馁不已,怔怔道:“难道我儿与吉小姑娘真的无缘?”

    见她念念不忘,李老夫人忙安抚,“娘娘,天下好姑娘且多着呢,吉家姑娘虽好,但也许真不是代王姻缘,便是强求,也不见得美满。您别着急,咱们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

    吴太妃有些难受,第一次见那小姑娘,她就有种强烈的直觉和欢喜,觉得一定适合自己儿子。

    可惜了……

    但凡换个人家,她也能把人给抢过来,只剩一个独苗苗的厉家,怎么抢?

    而此时,金媒婆踏进贺家大门,被黄氏连声问:“如何?退掉了吧?那小贱人没扒着我们安澜不放吧?”

    媒人至今有些恍惚,见贺家一家人都等着她开口,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道:“你们家,别是丢了什么宝贝吧?”

    黄氏下意识往地上瞧:“什么宝贝?在哪儿呢?”

    贺父瞧出不对,问道:“金媒婆,到底发生何事?”

    金媒婆往宽椅上一座,摆摆手道:“今儿我算是长见识了。起初我与吉大人说,她家女儿名声有瑕,八字也轻,你们贺家找了三四位高僧都没能化解,无奈只好退婚。”

    “吉大人当场大怒,说贺家这是欺人太甚,纳吉时便问过八字,那时好好的,怎得这会儿说轻?”

    黄氏嗤声:“管她轻重,反正我家是不娶的。”又问媒婆,“后来呢?他家死缠烂打?这婚事别是没退成?”

    金媒婆嗨了声,“什么没退成,哪还有你家事儿!你不知,吉大人正发火呢,就有一对打扮极体面的夫妻上门,说是来给自家侄儿提亲!”

    贺安澜遽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贺父与黄氏也张大嘴巴,惊愣住。

    “是谁?”

    贺安澜怒喝出声,吓了金媒婆一跳,见他俊美的一张脸涨红,双眼鼓鼓地瞪着自己,倒像是抓住红杏出墙的妻子似的。

    金媒婆暗暗撇嘴,又兴奋道:“说出来你们不信,竟是大将军府如今仅存的那位厉将军!”

    “这不可能!”

    黄氏猛地站起,胸脯急速起伏,两片嘴皮子颤抖。

    “这如何可能!”贺父紧随其后,沉着脸怒道。

    “你骗我的对不对?”

    贺安澜死死瞪着金媒婆,那模样似要吃人。

    金媒婆哪里会怕,手舞足蹈道:“这还不止,厉大人夫妻告辞时,管家忽然来报,说是承义侯府的李老夫人请见。”

    “承义侯府?”

    黄氏惊呼,那可是一等一的贵戚。

    金媒婆道:“正是!吉家人正慌着呢,厉家夫妻忽然道,李老夫人是与他家有隙才特意找来,尔后匆匆告辞,走出吉家便上了李老夫人的马车。”

    “当时吉家人不敢随意打扰,偏我胆子大,悄悄摸过去,凑近马车旁一听,你瞧怎么着,那李老夫人竟也是为吉大姑娘说亲来了!”

    “这、这……”黄氏瞪圆眼睛,已是不会说话。

    贺父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贺安澜犹如雕塑一般木着脸。

    “她竟……勾、不,竟被承义侯府看上了?”

    “哪里呢?”

    金媒婆挺起胸脯,像是自己得了破天富贵一般,激动的老脸涨红:“李老夫人是吴太妃娘娘特意请来,为代王挑媳妇儿的!”

    黄氏哐当一下软倒在地,一旁的小丫鬟忙上前搀扶,可黄氏软得像摊烂泥,小丫头憋红脸也提不起人,还是金媒婆上前帮了一把,把人提到椅子上坐下。

    贺父早已安静如鸡,身旁的手却在颤抖。

    至于贺安澜,惨白着脸,像是失了神魂,已是没了反应。

    金媒婆见他们这幅模样,深觉无趣,想着还不如和自己的姐妹儿们吹嘘一二,毕竟当媒婆这么些年,像这般叫人拍案称绝的场面真是见所未见。

    于是虚虚一礼告辞,踮着大脚掌飞快走了。

    许久,黄氏才缓过劲儿,见父子倆一个比一个木楞,勉强笑了笑道:“这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别忘了,离了她后,咱们就能全心全意亲近郡主,等安澜以后当了郡马,又哪里会比她差?”

    贺安澜抬起猩红的眼,喉咙里似是刀刮过一般疼,嘶哑道:“可当初,我同意退婚,是你们说的,只要她名声有瑕,就不可能再嫁人,我就能以妾室身份将她迎回来,照样与她长相厮守。现在什么都毁了!”

    他嘶吼着,脖子上青筋凸起,整个人发着抖,看着甚是骇人。

    黄氏唬了一跳,忙安抚道:“儿啊,那、那就是个女子罢了,何苦揪着不放?等过两年你考上进士,当了状元,大把比她美比她家室更好的女子排队嫁你!”

    贺安澜泄了口气,瘫进椅子里,怔怔道:“可都不是她,哪个都不是她……”

    那时初春,也只有她的一抹浅笑撩动他心神,只有她随风摇曳的裙摆绊住他眼睛。

    自那之后的无数深夜,他读书疲惫后想念的是她,梦中相见的亦是她。

    她就像枝头最粉嫩娇俏的桃花,娇媚撩人,余韵悠远,一生难忘。

    那可是,他此生头一个喜欢的人!怎就把她弄丢了?

    他靠着椅背,茫然仰望,有泪珠从眼角滑落,悬之两侧,终是坠落不见。

    黄氏被儿子神伤的模样惊到,惶惶不安,心底隐隐有个念头,他们是不是错了?

    此时贺父叹了口气,道:“其他的就别想了,眼下不如多想想,若真叫她得势,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报复回去。”

    黄氏一惊,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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