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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回去的路上,小女孩的情绪明显低落了。

    他拉着她的手,顾及着她的脚步小,走得不快。

    他没有说什么,小女孩也一声不吭,但显而易见边走边愤愤踢着路边小石头的脚可见不太高兴。

    孩子的情绪,直白也藏不住。

    他大概也知道她愤愤是为了什么,没有的分说,走得依然很慢。

    天气不好,他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远处的天边染着一抹红霞,不够浓烈,是阴天挣扎到唇边的笑,然而那种熟悉的缠在骨子里的酸痛又明明白白告诉他该来的雨总会来的。

    小女孩的不甘渲泄够了,怯怯的抱着他的手,像是怕再被丢下,又像是在抱着自己最看重的玩具。

    他并不够了解孩子,当然也不够了解她。低头瞟了一眼黏自己身边毛茸茸的脑袋,耷拉了,情绪仍是有些低。

    他站在了路边等车,小女孩抱得更紧。不经意间,他好像明白了她的用意,这般炽热也直白的依赖,让他左腿隐约开始抽痛的残端似乎也没那么难耐了。

    他抽出手,拨了拨她额上一圈炸开的碎发,孩子的眼神热切也失望。他低着头看,“是不是不高兴了?”

    “嗯。”小女孩还是贴着他,直到到家了才问出口,“爸爸。你喜不喜欢我们老师?”

    他笑了,摇了摇头。

    “为什么?可是她很好啊。”

    小女孩看着他对着镜子熟练的解开腰带抽出了右腿换了家居裤,又将腰上固定的锁扣也一一解开,伴着疑问裤子连带着包住他半边屁股的左腿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他还是站在原处,被裁断的左裤腿贴在身侧显得更加干瘪。他瞄了一眼,夹起挂在玄幻墙上的拐道,“她好,因为善良。这方面我喜欢。但和你想要的不一样。”

    多年来,他对这一切已经十分熟练,也从不曾刻意回避过小女孩。他猜想大约也是这样的熟悉让小女孩已经忽略掉了这种不平常。

    小女孩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哪里不一样?”

    “你喜欢她。就希望她以后都陪着你。所以你才告诉她妈妈不好的,对不对?”

    “嗯。”小女孩仍是疑惑,“爸爸也很好。我希望你们都陪着我。”

    兴许孩子没想多复杂,他却莫名有点心慌,斟酌道,“爸爸生病了,永远治不好的那种病。老师会害怕的。”

    “为什么害怕?”小女孩认真打量着他试图找出足以害怕的理由,显然结果不令她满意。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很勇敢呀!”他笑着,冰凉的指间揉乱了小女孩刨根究底的思绪,苦恼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身侧残缺的皮肉已然兴致昂然的抽动着,他能清晰看见衣物随之晃动。他终于忍不住了,躲进书房里弯了腰,等着这一切平静下来,他熟练的掀开衣角,给身侧那片因为疤痕而狰狞可怖的皮肤小心翼翼涂上润肤膏。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他那次住院,他的哥哥在他烧得迷迷糊糊之间边哭边小心翼翼替他处理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残端。

    他记性不错,记得车子把他卷过去的时候皮肉被硬生生的扯开,记得后来医生来夸他的时候顺便也夸了把背上的皮都植给他的哥哥,记得哥哥每一次试图让他高兴的样子。

    他自然也记得,放学时他跟着哥哥很是兴奋,絮叨得终于让本就让心情不佳的哥哥烦躁,在马路边打了他,推了他。

    车来了,他被卷了进去。

    他记得那一年他十三,哥哥只比他大六岁,直到后来意外去世时也不过三十出头。

    哥哥没说,但他知道自出事后的每一天哥哥都在试图赎罪。

    何罪之有?

    他那时的年龄也知晓交通法则了,那是一次意外。

    那时,他有解不开的心结。

    他不是天生的寡言少语,却在遇到一次又一次的嘲笑和绰号时不愿多加辩白。

    他慢慢长大了,相貌的好看与残疾成了年级里的话题。他的成绩不错,性情也看着乖巧,老师们也很喜欢。

    而他的哥哥没去外地上学,在学校外开了个小店修车。有时会聚集几个社会分子一起骑着改装过的摩托来学校显摆。

    哥哥总会来看他,他却发觉自己与他没了能说的话。

    如果总是这样平静,也许他与哥哥会一直在这样的平行线上。

    高中里的课业紧了,他比之前还要认真,他能抓住的是这些,同时他发现一些他不可控的变化,他日渐发育发生着变化的身体和那种不切实际的梦境困扰了他,肖想的对象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这番困扰在不久的将来戛然而止。

    他与往常一样,在教室里做着作业,那个误认他的家长愤怒的将他拽到了走廊。他被拽得踉踉跄跄,本就愈合不够理想的伤处在腔内拧得他额头渗出了冷汗。金属材料的脚踝露了出来,别出古怪的角度,他的异常自然也被对方家长发觉,嘲讽更甚,仿佛这才是让他们愤怒的源头,拳打脚踢间将本不属于他的过错化为原罪。他竟然忘了分说这一切本就与自己无关,也在那一刻他忽的意识到了,在有的人眼里残疾本就是罪过。

    他们闹到了派出所,一心赶来的哥哥拒绝了和解。

    他带着她塞给他的两支棒棒糖回了家,没有吃,出院时在书包里发现和书本黏成一团。

    那天是哥哥背着他出门上的车,他依然穿着那条关节被弄坏的腿,身侧皮肉在突突跳着抗议。哥哥的背很厚,有熟悉的机油味,哥哥问,“很疼么?”

    他没接话。

    路上依然是沉默。

    出事之后他的话就少了。

    家里为他请了假,回家后他躲在房里换了衣服,又青又肿还擦破了皮的左腰让他上药时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的哥哥在家陪了他两天,他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第二天下午,哥哥在又一次看着他摇摇晃晃走进洗手间时强行跟了进去,“是哪里难受了?”

    他竟异常平静,答道,“哥。我尿不出来。”

    “今天?”

    “从昨天回家就没有。”

    哥哥撩起他的衣服看到他涨得老高的小肚子急道,“这就带你去医院。”

    他发着烧,人也困乏,检查时哥哥推来推去,只记得后来导尿,向来能忍的他直着嗓子嗷的叫出了声。

    用了药,他没那么难受了,满脑子却多了很多很多思虑,身体上的痛楚伴着心里的难过一时压着他不愿意醒过来,迷糊中哥哥小心翼翼将他推到了侧睡,背后靠着被子,掀开他衣服,小心也轻柔的替他上药,不知不觉中竟落了泪。他这才清醒了,看着床边尿袋中半袋泛着红色的尿液,哑着嗓子道,“哥。”

    哥哥手里的动作停了,“弄疼了?”

    “没。”他舔了舔干涩的双唇,“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当然好啊。”哥哥处理完拉过椅子坐在旁边拘束道,“你想说点什么?”

    “哥。”他看着眼前高大壮实的兄长,“我有的时候想,我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哥哥没有接茬,短短两天他脸颊的肉就有些消了,看上去更瘦了。

    “我想做得比别人好。这样身体方面就可以忽略一些了。”少年平静而冷淡,微微蜷了身子,“好多事我都可以自己做,不用给别人添麻烦。哥,对不对?”

    “嗯。已经很好了。”

    “但别人想看到什么样的?”他抬头,“又不是我的错。他们一看到就笑一看到就笑,笑走路的样子笑坐下或者站着的样子。什么都在笑。真的有那么好笑?”

    他问这些时,语气是淡漠也疏离的,明明是问题却丝毫没有了意外之感。

    哥哥看着他,“憋多久了?”

    “我没错。一点都没。”他两颧泛着红,俨然是烧糊涂了,眼中含着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往下掉,“对不对?”

    “是啊。”哥哥拍着背哄着他。

    待到他情绪平稳又睡着了,开着他的大摩托招呼了几个朋友抓着几个罪魁祸首按在了校长室里。

    ——

    他不由自主微微叹了口气。

    小女孩端着水推开门走了进来,“爸爸。”放下水手脚并用挤到了他的椅子上,“我能不能偷偷问老师怕不怕呀?”

    他想了想,“如果你喜欢一朵花。就一定要摘下来么?”

    “不是的。”

    “对呀。有的花长在枝上会更好看。”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喜欢老师也是一样。我们先不打扰她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他坦然的神色,点了点头,“那什么时候告诉她?万一来不及呢?”

    他笑了,不知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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