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了一夜的爆竹，清晨满地碎屑纷飞，清角打了一个喷嚏，空气里满是硝石的味道。

    清角快步走到偏殿，这里暖和些，她顺便清点一会儿给小辈的礼物。

    昨晚上全宫熬年，清角略坐坐，就听人报已经有太妃们来了。

    清角便去大殿寒暄。过一会儿黛玉好年都来了，站在清角旁边。

    宗室的人昨夜并没有回去，这会儿也慢慢到了，皇帝还没有来，众人捡些闲话来说，诸如忠顺家的世子妃着实能干，大长公主的孙女一手好琴艺，再比如前几天上书房的考核，六殿下阮篱拔了头筹，九殿下在骑射上颇有心得。再像建康公主家的女婿出息得很，又有人说要给女儿选婿，让长辈们帮忙掌掌眼。

    黛玉好年都不是京都本地人，突然话头就绕到她们身上，几个人起哄着要她们讲讲边疆和江南的风俗人情。

    聊了会儿，皇子公主们也到了，陛下对他们课业抓的紧，过年也有作业要做。

    阮景抒跑的快，赶在哥哥们之前就进来，她给长辈们请了一个流水的安，便赖在大长公主身边。

    因为男女大防，年长的皇子并没有进来，只是在檐下等候。

    只进来几个年纪小的皇子，清角忙遣人给檐下的皇子送去手炉。外面便齐整地响起来皇子们的声音，“谢皇祖母的手炉。”

    黛玉悄悄打量进来的这些皇子，只见过一个六皇子，他穿得比旁人厚实许多，眼看要咳嗽。

    黛玉想起来自己从前生病的苦楚，使个眼色，宫女们便上茶。

    阮篱掀开杯盖，看见没有茶叶，有些讶异，旋即若无其事，和旁人一起喝茶。喝了一口，他才发现，原来里面装的是冰糖雪梨水。

    他抬头看时，所有人都面色如常。阮篱便也转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1）

    黛玉再打量，六皇子座次后面，七皇子和八皇子正说话。九皇子低着头抱着杯子不说话。

    有那德高望重的夫人便调侃九皇子阮沂，“小九平素最能说话的，今天怎么锯了嘴？”

    九皇子便抬起头来，对说话的公主半撒娇半埋怨道：“姑姑总嫌我烦，如今安静了，姑姑还嫌弃我。”

    黛玉也听过这位九皇子的传闻，他是皇后的小儿子，是个天生富贵的人物。

    黛玉看向九皇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位九皇子一直都是以侧面对黛玉。

    太监尖利的嗓音破开屋子里暖到发腻到气氛。“陛下到”

    皇帝裹挟着冬日的寒气进来。他已经四十多了，年华不在，只余威严。

    清角和太妃们还有大长公主安坐，余下人跪了一地，黛玉可算知道为什么大殿这么空旷了，过节这么多人，略微小一点都跪不下。

    皇帝和皇后并后面一群嫔妃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但是谁敢真的受帝后的礼，是以都站起来受礼。其余所有人包括黛玉好年都跟着行礼。

    待皇帝行完礼，被扶起后，黛玉扶着皇后，好年扶着吴贵妃，余下妃嫔亦有女官扶起。众妃嫔按品级坐了一排。

    再然后是和皇帝皇后平辈的宗室行礼，扶起后，才轮到阮篱这一辈的孩子们行礼，男女分列，皇子公主打头，然后是各王府的世子郡主们，最后是公主们的后代，黛玉和好年算是同辈人，跟在最后面行礼。

    这一番折腾，直到了中午用饭的时候。

    皇后扶着清角，贵妃扶着甄贵太妃，余下太妃亦有人扶，浩浩汤汤一群人便往用饭。

    下午是祭祀，没有黛玉和好年的事情，两个人寻了一处安静地方下棋。今日礼仪实在繁琐，昨天用了年夜饭后，两个人又去检点消夜果盒的分发。好年还好，黛玉还有孝在身，只能吃些素食，幸好为了纪念当年□□起兵时牺牲的诸人，饺子都是素馅的。黛玉昨天逮住饺子吃了个饱。

    再然后是熬年，太监们把温养了一个冬天的蝴蝶放出来，也是蝶舞蹁跹。再有许多宫灯，黛玉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泼天的富贵。

    今天起来又是各种行礼，没轮到黛玉她们的时候，作为半个主家，二人要照看各处，幸好中午的饭不在寿康宫摆，不然真是受不了。

    好年还好，黛玉下着下着便开始点头，好年推她一下，黛玉惊醒喊到：“好姐姐，不要下，轮我呢。”

    好年见她这样，嘲笑一番后，道：“瞧你累的，快去歇着吧。”

    黛玉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叹道：“往常也过年，却没有这么累过。”

    好年答道：“往常可没有这么”她顿了顿，“在家的时候，只有我们父女二人，顶天有部将过来送些饺子。”

    黛玉笑了笑，没说话。实在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旋即抱歉地看着好年，“我真是糊涂了，把从前学的礼数都忘记了。”

    好年不在意地笑笑，“你快睡吧。别说你了，我也困倦的不行。”

    黛玉醒过来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了，她撑起头看见好年正在榻上安睡。不由懊恼自己占了地方，却叫好年屈居榻上。有心叫醒好年，却见好年睡的正香，便作罢。

    想了想，蹑手蹑脚出去，吩咐人煮一碗西洋参石斛排骨汤给好年。自己熬一碗西洋参石斛麦冬汤。

    朱鹮青隼被借调过去准备明天一大早的祭财神，紫鹃雪雁守着黛玉，好年来的时候带了两个人，一个叫巨鹿，一个叫牧野。

    黛玉曾经点评过：“陆姐姐真是兵书爱将。”

    二人日常并不随侍左右，只管好年的马匹兵器这些。

    清角后来赏下的丫鬟，好年平素习惯独来独往，并不用她们。清角无奈，收回丫鬟，给她们分配别的事务。

    又派两个和青隼同批出来的紫电青霜跟着好年，也不拘做什么，只是帮好年熟悉宫廷，一些场合不要显得好年太特立独行。

    澄秋忙里偷闲过来看看孩子们，见好年还睡着，忙推醒她，“好姑娘，别睡了，晚上走了困，当心明天起来头疼。”

    环顾四周，雪雁太小，紫电青霜这两个太粗，不够细致 ，唯有紫鹃可堪大用。

    澄秋拉过紫鹃来，“你一会儿督促姑娘们出去走走，不拘干什么，把精力往出放一放，晚上睡觉的时候再让她们一人喝一碗核桃仁的粥。你好好记着，我还要去各处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