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14

    离开医院前,在沙滩上时,徐伦就察觉到妈妈不对劲了。她叫着“妈妈”,妈妈却好像把她当成陌生人,非常抗拒地后退,还往海里跑。

    她开始以为是那个家伙对妈妈做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像。两人没吵过架,冷战不是妈妈的风格。那个家伙不让她进医生办公室,徐伦也没有硬闯进去,只听到医生出来,让她和那个家伙一起好好照顾妈妈。

    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肯和她说。被瞒着的感觉让少女很不痛快。三人离开医院时,妈妈明显同他隔着段距离,徐伦当然选择跟着妈妈,但她伸过去的手又被躲开。少女一气之下,也就不管两人,自己径直往外走。进电梯也奇奇怪怪的,妈妈站在门口,像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好半晌才走进来,是跳过地上缝隙进来的。本来妈妈站在最外面,按道理要按电梯键,可妈妈却一动不动,和被封印了一样,最后是那个家伙按的一楼键。

    等到出了医院,一行三人坐车回去,徐伦以为一切都要结束。可在车上没有一人说话,氛围古怪得好像要开始狂风骤雨,连同天空也阴沉起来,好似立马要和他们的关系一同坍塌。徐伦从没在自家察觉到过没法呼吸的感觉,也才意识到平常都靠妈妈的存在,她才能和那个家伙共处一室。她忍不住在车上骂骂咧咧,换来的是妈妈疑惑的注视,像是没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受不了,实在受不了,但总不能跳车,少女只能闭上了嘴自我消化。

    还没到家,就有辆轿车停在门口。从车里下来的黑衣人手里端着手机。屏幕那头是丝吉Q奶奶,分辨率不怎么清楚,但奶奶看到几人的表情是真的开心。

    丝吉Q奶奶说,想让徐伦去她那边玩。她和爷爷的新别墅刚装修好,是在一片湿地附近。

    “我还要上学。”徐伦也不是不想去。

    “我会给你请假。”承太郎在她身后。

    徐伦当时是震惊的,惊到晕头转向,差点儿叫出声。她以为她沉迷于工作的老爹永远都是优等生,结果他竟然要她逃课!还是家长请假,光明正大!

    “妈妈生了什么病……”她走到承太郎面前,问道。

    “没什么。”他说:“是我们太久没见,想独处一段时间。”

    徐伦:“……”

    很不爽,总之超不爽,但继续和这对笨蛋父母呆在一起,她肯定会疯掉。总之徐伦瞪了两人一眼,默默上了车,将车门关得震天响,她看黑衣人朝车外的人点头道别。那个家伙往车内看了眼,妈妈也看着这边,却没有任何不舍的神情。不如说,妈妈看着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个家伙。

    好像,也没办法。车子启动,徐伦没有回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他不在的每一天,妈妈都在想着他吧。

    “没办法啊。”她撑着脸,闷闷地说:“这两个人。”

    15

    男人站在门廊上,回头对她说:“进来。”

    琳达犹豫了一瞬,还是挪动步子,朝他走去。

    医生说她是出现了心因性记忆障碍,才会把自己当成小孩。医生还说这个叫做空条承太郎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她可以信任他,让琳达把他当成家人。琳达对于家人和丈夫的概念都不大了解,但她谨记“她已经是大人了”。

    “……我已经是大人了。”琳达说这话时没有声音,说出来后也没有实感。

    三十一岁,多么遥远,二十岁的人对她来说,就已经很老很老了。还要再加上十年,她如今的样子就是三十岁吗?和她差别很大,但也不能说没法接受。变成大人,总归是件好事吧?

    她走过男人身旁,门在身后发出轻微响动,她回头看去时,它已被关上。上方的灯光照得男人面庞同雕塑般,静止在她眼前。

    承太郎看上去没有表情,实际上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医生让他暂时将她当成小孩照顾,他更是不知道要怎么做。但他对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已有个大致猜想,带着她不好实施,先不打草惊蛇,晚些再说。

    “……先去淋浴。”男人说:“衣服我会拿给你。洗完后吃晚饭。”

    说完他先换了鞋,进入房间,好似琳达自己就会跟上去,她也同样熟悉这里。

    琳达像是来到了陌生地的猫,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随时都准备跳起来跑走。她不走正中,沿着墙边,像是前方漆黑一片,她只能靠摸索行动。

    她遭遇的第一扇门是通往客厅的道路。琳达客厅门口,看着里面陌生的家具,一时眼花缭乱,哪怕认识它们,也叫不出名字。它们不是普通的地毯、椅子、灯、电视、桌子……这是她住的地方?比镇长的家还要好吧,刚才进来的时候还看到花园,这真的是她家?

    她从未想象过一个家的模样,此刻它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比电视里的要明亮,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男人从楼梯上往下看:“琳达。”

    琳达仰起脑袋,在思考前身体已做出行动,自然得不可思议。她也没有多想。

    16

    她在农场洗澡都是烧水,有时用柴,有时需要拾捡粪便,夏天还好,在冬天就是件折磨人的事,但她又是每天必须洗澡的人。她偶尔会觉得有一种味道挥之不去,必须用水将它冲走。

    水流哗啦啦地穿过手中,琳达还没问男人脱下来的衣服放在哪里,男人就指向旁边的篓子,又说他待会儿会把换洗的衣服放在门口。先淋浴,再泡澡,对琳达来说是豪华到无法想象的生活。

    她见过浴缸,在镇上的商店里,农场里不兴这些。她像生活在山林里的野人,但到底是个现代人,即刻就接受了将身体浸在水里的感觉。哪怕才溺了水,她也对它抱有亲切感。在这片从未有过的温暖中。倦意也被唤起。她睡觉不认床,也睡过除了床外的很多地方,却不是说到哪儿都能睡着,至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身体和意识都背叛了她,承太郎的身影笼罩在她上方时,琳达依旧没醒。

    好在他水放得没有太深,就算她往下滑了些许也能呼吸。是,他是料到她会睡着,她做过不止一次这样的事,开始他吓了一大跳,后面也就习惯了。只是在外面的时候,忍不住会想,她是不是又在浴缸里睡着了,因而曾提醒过徐伦要注意。不管怎么说,他不想将两人牵扯进危险的世界里。徐伦看不见替身,他想这是件好事。

    承太郎将琳达抱起,抱去了床上,就和对待一种新发现物种一般,将她轻轻放下。在这样的天气,水不到一分钟就干得差不多,头发却没那么快。他伸手穿过她的脖后,将她满头金发拢到一边,用毛巾卷起,缓慢地搓揉。她睡时很安静,静到即使他呆在身旁,也要仔细听,才能捕捉到她的呼吸声。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下来,他就这般看着她,好似在望着一副挂在博物馆里的画作。她忽然翻了个身,面朝向他,承太郎用手指拨弄开贴在她额前的碎发,不自觉地划过她的脸颊,又立刻收回了手。

    不用将她叫醒了。做的简易晚餐明天吃。他得去确认自己的猜想,顺利的话,在他回来后她就会变回原样。

    17

    “……我不会说……就算死……”

    “我以前觉得像你这样的家伙真是很麻烦,我也偶尔会对他们生出敬意。对大部分来说,最重要的是生命,其实,我也不想看到有人在我眼前送命。”

    “……你杀死了迪奥大人……”

    “啊,我记得,哪怕过去这么多年,我也记得很清楚……吸血鬼照射强光后就会死,或许,这是自然的选择……你不一样。你是人,我也清楚就算我把你揍到满地找牙,你也不会说出来。我现在之所以愿意和你废话,不是没有让你开口的方法,我是给你机会。我不会拒绝用另外的方法对付你。有很多狂热的研究者都在排队,我会给他们提供最适合研究的场所。”

    “……”

    “我给你三秒考虑的时间,三——”

    “——我说!我说。我说!你要让她自己做出选择,她说‘好’才会恢复!”

    “只要她说好?”

    “是。”

    “你还对我隐瞒了什么?”

    “没有。”

    “……”

    “没有。”

    18

    天空浓云密布,到了夜晚下雨是顺其自然的事。琳达倒没想到自己会被雷声惊醒,她以为自早己已听惯了它们。大概是睡前不安的残存。她在床上坐了半刻,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昼夜颠倒的作息令她恍惚,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走着走着就撞上了墙,一脸好几下,没法平衡身体。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即将来临的雨催促风敲打窗户,呼啦啦的声音都被挡在了建筑外,能营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但她应该去照管动物们,将它们安抚,还要去帮着在地里铺上遮盖用的防水布,她会落得浑身泥泞,但也是不得不做的。琳达推开了大门,感应灯自动亮起,两个生活的片段才重新分开。

    她松了手,坐到玄关上,撑住脸看外面。门外的风好大,吹得她的头发乱飞,在闷热中带着一阵又一阵的凉意。她洗澡时就注意到了自己的头发,只有不用干活的人才会留这样长的头发,未来的她是住在这座屋子里吗,琳达无法想象。跃过屋后是积聚到遮蔽天空的重云,晴朗时它们堆积得很高,此刻它们恨不得将一切罩住,包括人的视线。

    在农场里,只要是晴朗的天气,琳达也会看着远处。没有屋子遮蔽,只有群山。到镇上是一条路,去山里是另一条路,路上连接着一家又一家的农场,她去到过最远的地方,是沉迷与拖拉机的那个人家,他们家里有一只聪慧的黑白犬,少了半只耳朵。在那个位置,她仿佛能看到更后面的山。它的颜色时常变换,土黄,深绿,还有洒满阳光时,它们近乎要融到天空里去,就像是她在溺水时见到的海上一样的天。

    可是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琳达站起身。那个男人不在,也不知是去哪里了。她的脑中闪过他的目光,他看着她的模样,她没法理解,或许不知道更好。但是她要走了,不管去哪里,她应该走了。伞框放在门边,琳达径直迈出脚步,她刚到街头,雨就落了下来,是一场倾盆大雨。这里也有好处,雨不管怎么大,最多泡湿鞋。雨侵蚀一切,人抱怨不方便出行,对其他熟视无睹,动物的皮毛会变重,却不会和人一样,脚趾变得皱巴巴的。纹路能增加摩擦力,让人更方便触碰物体,琳达的手就容易起皱,她醒来时已经看不到它们了。她记得自己在浴缸里睡着了,是他把她抱上了床吗?

    那是怎样的感觉,她要是醒着就好了。

    雨珠压得琳达的睫毛垂了下去,她一步步走在雨里,就和走在晴日里一样。在雨里好像能听到青蛙的叫声,或者是她听错了,但路灯下还有蛾子在飞,琳达站在下面,又回过头去看了眼那座屋子,才发现它们全都隐没在街上,分不清她是从哪一座里走出来的。她再次迷路,心里却一点都不害怕了,甚至对于要回农场去也没那么怕。她像是忽然理解了孤儿的含义,她属于这个世界,世界也是属于她的,就像她早晨发现自己身在陌生的街上一样,就像她坐在车上时一样。她既然什么都没有,又为什么要害怕?

    琳达伸出手去接雨,雨和光一起停留在她的手掌里。她抬起头,就看到从远处来的人影。男人的身影飘忽,但她一眼就看出了是他,倒不是因为他和农场主相比也算高大。见到她出现在这里,他加快了些脚步,快到她面前时又慢了下来,缓步停在她面前。他像是累了,同她面对面站着。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你不在。”琳达回道。

    她是在找他吗?承太郎的目光闪动,想要说什么。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还好他凭借经验判断出了大致情况,其中也带着些侥幸。电影里的男主角失去了他的爱人,哪怕是超级英雄,也无法令死者复生。

    承太郎脱下外套,遮在了她的头上。他见过很多次死亡了,可怎样都没法想象——

    琳达忽然发出吸气声,在这片小小的暗影中朝他凑近。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面露疑惑。

    “怎么有血的味道。”她带着鼻音说。

    灯光忽然闪了一下,余光中出现深重颜色。琳达低头看去,雨水里和着浅红。

    距离不远,伤口不深,加上在想事,承太郎没有在意。

    琳达睁大眼睛,往后退了一小步,转身就要跑。

    承太郎没有来得及拽住她的手,下意识放出了白金之星。

    琳达扭过身来,发出尖叫:“放开我!”

    她望着空中,她的确是在看着白金之星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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