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

    太和殿

    景帝看着眼前一桌子奏折,眉间压着怒气。

    常德小心翼翼地观望着座上的人,也难怪皇上会生气,这沓折子里,大半都是弹劾丞相钟伯明的。弹劾也倒罢了,官员之间弹劾很正常。可关键的点就在于礼部尚书陈大人那封折子,是关于三年前陆维陆将军之死。

    要说这陆将军,全长安谁人不知,陆维与当今皇上自幼一块长大,更是陪着皇上夺嫡直到登基。三年前景帝因陆维之死,悲痛不已。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当年陆维并非战死,而是有人蓄意谋害,这让帝王怎么能接受的了,怎么能不生气?

    “去查,给朕细细的查。”

    常德小心翼翼地捡起扔掉地折子道:“是。”

    中州

    “周大夫快救救我儿啊!”

    周岳通叹气,“楼婳,将我的药箱拿来。”

    “是。”女子手脚利索的帮忙。

    处理好男子的伤口后,楼婳皱眉,“为何近日这么多受伤的男子,还都是刀伤?”

    周岳通摇头,“如今吴景两国战事吃紧,此处又处于交界处,伤亡在所难免的,只希望朝廷能尽快出兵,平定乱局。”

    楼婳点头,略有些无奈,好不容易来了中州,幸得阿娘与周伯相识,让她有幸做了他的徒弟。可不曾想这里伤亡不断,让人心中悲凉。

    长安城

    “去告诉陈礼陈大人,可以动手了。”陆衍之交代着。

    “是。”

    “主子这是要去哪?”关泽问。

    “祠堂。”

    太和殿

    钟伯明站在堂下,心里十分没底,近几日因钟子敬受伤,加上朝中频频有人弹劾,弄的他已是焦头烂额。此刻,皇上派人召见,到了殿内却又只字不提,让他怎能不慌。

    片刻,景元帝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道:“爱卿来了。”

    钟伯明急忙应声,“是。”

    “常德,赐座。”

    “爱卿可知朕今日叫你来所谓何事?”

    钟伯明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又急忙起身,“臣愚钝,不知。”

    景元帝不动声色,许久,“朕桌子上的这沓折子中,有一大半都是弹劾爱卿的,爱卿你怎么看?”

    钟伯明忙跪地,“臣惶恐,不知所犯何罪,还请皇上明察。”

    景帝轻笑,“朕还没说什么了,你急什么了,起来吧!”

    “微臣不敢。”

    堂上的人眉头一皱,脸色忽变,“不敢?”

    “爱卿还真是昏头了。既如此,你自己看看吧!”

    “常德。”

    “嗻。”

    钟伯明看着递来的折子,小心地翻了几页,上面有说他贪赃枉法的,有说他教子无方的,有说他徇私舞弊的。独独有一份,让他惊了一身冷汗,“谋害”,陆维之死。

    他咽了咽嗓子,急忙道:“皇上,老臣实在冤枉啊!”

    “冤枉?”

    “哼!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陈礼。”

    大殿的旁侧,屋内走出一人来。陈礼呈着账本跪在地上,“微臣在。”

    “将东西给宰相大人看。”

    “是。”

    钟伯明擦着冷汗,干枯的手不断发抖,却怎么的也拿不起那册子来。

    “朕让你看。”

    一阵呵斥声。

    钟伯明手一抖,“是。”

    账本的前几页已经让他神形俱裂。刘达,好你个刘达。

    “皇上,这是诬陷,是陈礼用这些假账本来诬陷臣。”

    景帝看着跪在地上口不择言之人。心如死灰,沉默了一会儿道:“带刘达上来。”

    钟伯明愣,片刻,只见原本应该死掉的刘达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

    “这、这不可能。”

    刘达手脚带着链条跪在大殿,“臣刘达参加皇上。”

    “刘达,朕给你一次机会,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如实招来。”

    “是。”

    刘达恍惚,脸上无尽的忏悔,“这些年臣一直镇守在边关,兢兢业业。直到三年前,钟丞相派人来找臣,说是可以让臣升官发财。微臣架不住那人好说歹说,便答应了。”

    “后来丞相更是屡屡提拔臣,隔三差五的送些金银珠宝。逐渐臣有些得意忘形。惹了一些祸事,最后求的丞相帮忙摆平。”

    “三年前,也是丞相亲口答应,说只要陆维一死,就将我提拔为景国的大将军。所以后来边关战事吃紧。是臣与丞相商量,断了边关战士的粮草,也是臣将我方的情报透露给吴国。这才导致陆将军带病战死。还有后来的吴国细作也是臣放进来的。这一切都是丞相与臣的计谋,还请皇上治罪。”

    “你、刘达你血口喷人,你罪该万死。”钟伯明气急,一口血吐了出来。

    刘达冷哼,“血口喷人?”

    “丞相可别忘了,前一段时间皇上将我召回,是谁下了死手,要杀我灭口。要不是陈礼陈大人救下,设计让我假死,不知丞相还要下几回死手。”

    “你……”

    景元帝默了一会,看着地上那年近半百的老人鬓发已苍白不已。这几十年里,他无比的信任他,也无比的对他放心。可换来了什么,他竟敢陷害他身边的人。

    良久,帝王合上双眸,做了一个决定,“来人,撤去钟伯明丞相一职,流放宁州,永生不得录用。”

    “皇上,皇上……”

    此刻,钟伯明悔恨不已,这三十多年的所作所为,到这一刻,化为灰烬。

    “陈大人,看在你我同窗的份上,求你替老夫求求情啊!”

    陈礼站在一旁不为所动,他揪出衣袍,淡淡道:“钟大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若没记错,这位丞相当初还找人陷害过他。若不是陆衍之及时派来大夫执意为他把脉,这会儿他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在哪了。

    “带下去。”景帝道。

    “是。”

    此刻,钟伯明瘫坐在地上,心如死灰。他奋斗了几十年,这几十年里,他吃尽苦头,受尽冷眼。好不容易一步一步爬上高位,到头来,如大梦一场空,说散就散。

    祠堂内,陆衍之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关泽来报,说钟伯明入狱了。良久,男人这才起身,缓缓出了屋。屋外,王氏站在那里,眼含泪水,孙儿长大了,她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景元三年,钟伯明被撤职流放,丞相府所有男丁被发配充军。同年九月,陈礼被任命为新任丞相。

    十月十五日

    中州的树林深处,“快走,这里有吴兵。”周岳通急急喊到。

    “娘。”

    林子深处,满地的尸首,幼童那一声无助的哭喊声格外刺耳。

    “娘,呜呜呜!”

    “楼婳你……”

    周岳通眼睁睁的看着她折返回去,却束手无策,他得赶紧将剩下人安全撤离。

    “嗖”的一声,一支箭穿过。那支弓箭近在咫尺,楼婳急,飞身扑了上去,忙将那小小的人儿护在怀里。

    利剑从耳边擦过,一道红色的印子骤然出现在耳后,灼热的痛感让她蹙起眉头。无暇顾及这些,楼婳轻轻地拍了拍男孩子背,安拂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马蹄声逐渐逼近。

    “将军,那里有人。”

    林子深处,男人骑马而来,只见他眉目似剑,高高在上。林中横尸一片,那是被吴兵追杀的百姓。男人驾马停下,看了看背对着马儿的女子,女子怀中似乎护着什么,胳膊蜷缩的紧紧的,一动不动。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地,那背影似乎在、发抖。

    随后,男人示意了身旁的人。下属接到指令,下马上前,“姑娘莫怕,我们是景国派来的士兵,奉旨来讨吴。”

    见那女子依旧未动,“姑娘?”

    楼婳忍着疼痛微微转身,她声音沙哑,“阁下可有水,能否分我一点,我怀里的孩子有些晕厥。”

    “有。”下属解下腰间的水壶急忙递给她,随即看了一眼,惊呼道:“楼姑娘?“

    楼婳神色稍愣。

    “将军,是楼姑娘”,关泽急忙转身。

    陆衍之愣,抬眼望去,四目相对,她把自己搞得真狼狈。

    楼婳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果然,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男人的马已经上前,此刻,陆衍之正淡淡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不知怎的,她鼻尖一酸,忙别开眼,她知晓,此刻的她一定很狼狈。

    陆衍之凝望了她许久,漆黑的眸中的情绪翻腾,最终却终是闭了闭眼,疏离般的开口,“带走。”

    楼婳垂下眸,没有说话。他不会放过她的。

    她想。

    关泽不明白,主子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怎么今日……

    此刻,他也不敢怠慢,轻轻将那姑娘搀扶起来,找了俩马车安置。

    马车就在军队中间的位置,缓慢的跟在大军前行。她抱着那孩子,就这么安静地待在车里。

    军队走了许久,天色逐渐暗下。为首的男人终是揪住了马绳道,

    “吩咐下去,军队在此处扎寨,休息一晚。”

    “是。”关泽接到命令着手去安排。

    夜色,

    楼婳给身边的孩子喂了饭,将他哄睡着后,这才草草的处理了耳后的伤口。

    许是在车里闷久了,加上路不好,一路颠簸地厉害。此刻她脸色苍白,头晕目眩。缓步找了一大棵树,轻轻地蹲靠下来。夜色正浓,周围带着雾气,风一吹,冷得厉害。

    关泽走了过来,将手里的吃食递给她,“楼姑娘,吃点东西吧!”

    楼婳点头,“谢谢!”

    “对了,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楼姑娘趁早敷上,免得感染。”

    楼婳没有拒绝,顺势接了过来。她打量了一下那精致的小瓶。忽然耳边想起那日小安神秘的看着她,“姐姐不知道吧!这药是将军给的。”

    将军给的?她侧目望了望远处闭目休息的男人,神色复杂。

    他、是在关心她?

    翌日

    楼婳醒来时,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外衫。大军已收拾妥当,男人远远的看了她一眼,很快便别开眼。

    下午,大军抵达廖通,驻扎在与吴国交界的十几公里处。营帐内,陆衍之刚开完军事会议没多久,门口,侍卫来报,说楼姑娘求见。

    他才想起那姑娘还在,不由放下指挥笔。

    “让她进来。”

    “是。”

    楼婳挑帘而入时,男人正立在案前,看着地图。她抿嘴,屈膝行了行礼,“将军。”

    “有事?”

    “嗯,特来向将军辞行。还有,那孩子……”

    她顿了顿,“希望将军能照拂照拂。”她自身都如浮萍,实在不想害了那孩子。

    陆衍之气闷,抬头看她,三个月未见,她瘦了,五官愈发精致了,心也愈发冷了。

    “为什么不走?”他立在那里,与她隔着一个桌案。昨日他给过她机会了。

    “昨日又为什么不走?”

    良久,他又问。

    她抿了抿唇,“那孩子有些晕厥,需要休息。”她若昨日离开,怕引来吴兵。眼下她们已经安全,那她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了。可不知为何,说完这些,她心里却烦闷的厉害。

    屋里静悄悄的,陆衍之脸色铁青,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感气闷。

    “楼婳,两个月前,我便告诫过自己,不要再让我碰到你,如若再碰到你,一定不会让你离我半步。如今是你自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怪不得别人。”

    “来人,将她关进营帐,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眉间阴沉,突然发了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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