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都不用转脑筋，她们三人都对行凶者来处心知肚明，不是青山楼就是盛风镖局。
“竟然会派杀手过来。”张平蓁有些后怕，她没想过这俩门派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还行动地如此迅速。
好在那剑未刺中骨头也未挑断筋连，只是比较深的皮肉伤，待涂娃包扎好，张平蓁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今晚的人应是从镖局来的。青山楼有对比武招亲绝对解释权，没有必要冒险来杀人；相反盛风镖局必定是早就盯上了青山楼这块肥肉，眼瞧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这才急得剑走偏锋。”
“剑走偏锋？”奚望讽刺一笑，“我看未必。以今晚杀手的来说，有迷烟有放哨有聚阵，显然是有进行长期训练，想必这盛风镖局在这青鼎城只手遮天惯了，不知有多少亡魂长眠此城。”
涂娃躺回床上，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兴奋，“也不知道明日看见我主动败于秦小姐手下的时候盛风镖局的人是什么表情。”
“你还想着上擂台呢？看看你那可怜的小脚吧！”张平蓁被逗笑，表情无奈，仿佛看见奚望倔强的小时候，于是调侃道：“若不是我认识她妹妹，我真以为你是盼盼的小妹呢。”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奚望也笑，仔仔细细打量涂娃一番，“要是你真是我妹妹就好了，我也不用再日日想法子躲着那丫头。”
涂娃不知道说什么，安安静静得呆着，她心想：姐妹之间应该是最亲的，为何奚家两姐妹却相处得别扭？再说她熟稔又高超的包扎技巧，简单利落，肯定是经过上百次实践的手法。想着想着她又看到奚望沾了些血迹的袖口，于是出声提醒道：“盼盼阿姐，袖口沾血了。”
奚望抬手一看，果真有蹭到上面的血迹，“我去隔壁将换洗衣服拿来，下半夜我来守夜，平蓁姐你同涂娃睡铺上。”
张平蓁没推辞，她替涂娃掖好被子，小声与奚望交谈，“幸亏没让爱云她们来伺候，不然今夜之事肯定会被报给母亲知晓。”
爱云是张平蓁的贴身丫鬟，是个唠叨的性子。
“还是我想得周到吧？”奚望邀功似的，她才不想回去面对自家娘亲和张家夫人的双重说教。
“是是是。”张平蓁无奈，推着她出房门，“快去快回，我在这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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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刚亮涂娃就如从前一般睁开了双眼，但今日她没法练刀，只能眼睁睁地盯着帐上帘子发呆，左脚时不时传来一阵痛楚。
身侧是张平蓁安稳的睡颜，涂娃有些不自在，她还是第一次醒来时见到旁边还躺着个人。昨晚她跟奚望两人轮着守她，怕她伤口恶化后发烧，现在应该正是睡得香的时候。
不过，奚望人呢？
她慢慢坐起身，奚望听见动静从窗边来到床边，轻声道：“这么早就醒了？还早呢，你再休息一会儿。”
涂娃睡在里侧，怕吵醒张平蓁于是坐稳后便不再动，她摇摇头轻声回应：“习惯了。”
她又问：“你一夜未睡？”
“无事，等会儿我先去街上的医馆给你拿点新药。”奚望端过来一碗清粥，“你先吃点东西。”
好像是有点饿了，涂娃接过粥碗道谢。
一夜好梦的孙鄢与汤玉麟前来会合之时，看见伤了腿的涂娃震惊不已，异口同声问道：“为何不报官？”
涂娃尽量不让自己脸上表现出疼痛，酷酷地说：“江湖规矩。”
这个理由没什么道理却又无法反驳，孙鄢与汤玉麟面面相觑，而后也只能不再多说什么。
今日仍旧是个艳阳天，巳时已到，两方在昨日擂台之上站定。
秦虹仍旧半面红纱，执剑而立，阳光有些刺眼，她微眯双眼，等待着主事者发令。
父亲想要她赢，但依昨日战况，秦虹觉得自己的胜率不大。她本就练的飘逸灵活的山水剑法，与彭海石还有六四开开的实力，但与昨日那人对抗她没什么信心。
然而对战开始却出乎她意料，她都还未拼尽全力，不到十招对方就已被攻下擂台。
涂娃的左脚已经有些渗血，孙鄢立马上前扶住，孙鄢这十几年平顺得如同有官兵驻守的官道，没见过血，更没受过伤，对于身旁之人遭此大难她心中是紧张又害怕。
“无妨。”涂娃捕捉到孙鄢不安的表情，反过来安慰道。
场下观众似有不满，喧闹又嘈杂，更有甚者叫嚣着有黑幕，毕竟任谁都想不到昨日那威风凛凛的小子今日身都还没热就被打下场了。
本就大多是来看热闹的，热闹没看过瘾自然就要闹一闹。
有青山楼的人到涂娃面前，“涂公子，楼主请您一叙。”
来人眼睛滴溜圆，看了一圈与涂娃站在一起的人，汤玉麟主动说道：“涂娃受伤了，我们不放心她一人前去。”
见涂娃点头，“原来如此。”来人听明白意思，礼貌笑着将几人一同迎进楼中。
楼中宽敞，装饰丽雅，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
堂中站着位佳人，是方才的秦虹，“钟叔，我带他上去吧。”
“咳！”汤玉麟故意一咳，“我这外甥年纪小，我陪着他一起。”
秦虹轻蹙眉头，很明显对于这样一位年纪小的长辈带着不信任，但她在对着汤玉麟上下打量一番后还是微不可见地点了头。
孙鄢悄悄与张平蓁和奚望讲道：“我小舅他鬼主意多，他们不会吃亏的。”而后跟在汤玉麟身后，一点也不突兀地一同上了楼。
没想到孙鄢看着规规矩矩的，实际上却是个不服管的。
留下张平蓁和奚望四目相对，她们俩没抓准时机，此时再跟着上去太过明显，在别人的地盘，面前放着的茶也不敢喝，只好悠闲地坐在楼下百无聊赖。
楼上的宴客厅正静谧得可怕，因为涂娃进门后直接开门见山自己是女子身。
青山楼楼主已有白发，听到这样的自陈愁得有点头疼，“你……”最后竟不知道说什么。
秦虹已经取下面纱，是个秀丽的小美人，她面色不愉，“不要告诉我你是耍我们青山楼玩？今日也是你故意输给我的，真当我青山楼好欺负！”
对于秦虹的气愤，涂娃赶紧摇头，汤玉麟却很是沉静，当即解释：“我们绝无此意！”
涂娃抿唇点头表示赞同，但她没看懂汤玉麟的眼神暗示，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不过是看不过去你的亲生女儿明明有能力却因为世俗看法不能继承楼中产业，非要找个劳什子外人来做继承人。”
听到这个理由，父女俩皆是一愣，楼主有些无奈，“多谢诸位的关心。不过有时候非所愿皆可成，我这些年身体每况愈下，青山楼已经不比从前了，虹儿又是女子又无倚靠，我怕我死后青山楼就会被各方盯上，所以大张旗鼓地与盛风镖局联姻是最好的延续之法。”
“爹……”秦虹抚上老父亲的肩膀，不愿他再说这样颓丧的话。
“也是，我同你们说这些做甚。”楼主拍拍女儿的手以示安慰，继续道：“今日邀你前来之因是见你实力非凡，一个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即便不能当我女婿也想着招揽你进入我楼中成我精英弟子，不知女侠可愿意？”他又补充一句，“待遇等同我亲传弟子。”
汤玉麟刚才还在懊恼没拦住涂娃，让她这样直抒胸臆实在是有些得罪人，没想到这父女俩完全不在意，反而来招揽她进楼。
“不行，抱歉。”涂娃拒绝得毫不犹豫，“我已有自己的帮派师门，恕不能接受楼主好意。”
汤玉麟又没想到这丫头是半秒钟的考虑过程都不给，哪怕拒绝人也委婉一点行不行？
他轻叹一声，又听见涂娃继续转回之前的话题：“前辈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您还是不认为秦小姐有守住青山楼的本事。您不用担心以后青山楼会被盯上，在你们决定比武招亲之时，盛风镖局就不会松开这口肥肉了。”
“什么意思？”楼主双眼微眯，眼中有精光。
涂娃将有些渗血的左脚展示在几人面前，“昨日子夜，有一拨杀手前来，欲取我性命。”
若不是普通迷药对涂娃没用，恐怕即使不丢性命也不会仅仅伤了个脚这样简单。
秦虹气得拿起佩剑，“他们还真以为我青山楼非选其不可了？”
“昨日没收到消息？”秦楼主心下一沉。
秦虹摇头，紧咬薄唇。
“楼中隐蔽角落太多，是该洗洗了。”秦楼主说了一句及其明显的暗喻，看来近期楼中人心不稳，事态不妙啊。
“此事我们会给涂姑娘一个交代。”秦虹立在父亲身边，如山般可靠。
涂娃再次拒绝，“不必。”
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有一点尴尬。
孙鄢找到机会，这才开口：“我们昨日从城中百姓口中得知，秦小姐的山水剑法出神入化，一直都在为民做事惩恶扬善。这样一个令人倾佩的侠女，何苦囿于后宅相夫教子，如今连朝廷都在推进孤女继承门户之权利，秦小姐无论从情理还是法理都该是真真正正的青山楼掌权人才对。”
汤玉麟坐在椅上，经过涂娃的几次直言直语，现在他已经比任何人都自在悠闲，“外人究竟是良人还是豺狼，女子赌不起，那为何就不能将赌局一开始就攥在手里？如此，总归是输不到秦小姐头上。”
此行一番交心之言使得最后的局面变成秦楼主和秦虹亲自将几位送出门。
走到大街上的孙鄢问汤玉麟，“为何刚才不让我说可以去寻县令做主的话？”
方才孙鄢还想让青山楼将盛风镖局的不法勾当收集证据后报给衙门，按汤玉麟的话说，那是在天真地犯蠢。
“自然是因为世上之事并非黑白之分，大多数灰色地带暴露在阳光下后都会变成黑色。”汤玉麟将扇面打开用在头顶遮太阳，“你让青山楼与官衙举报盛风镖局，岂不是把双刃剑，到时候根本不知道谁会先死。”
涂娃在一旁附和，“江湖规矩自然有他的必然存在的道理。”
“你们的意思是，他们也参与了不少烂事？”孙鄢走在热闹的人群中，商贩走卒正在揽客吆喝，她没法想象昨日这条街上竟然经历过一场暗杀。
“当然。”涂娃回得理所应当。
一路上安静听着的张平蓁终于开口：“好事烂事，有时候其实是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