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父老乡亲，我乃冀州平阳郡主顾楚回，特奉安庆长公主的谕令来此赈灾，公主在京中听闻幽州巨变，忧心不已，食不下咽，竟一夜之间白头，因此特向陛下请命前往陵山为幽州、为百姓祈福，或是公主的诚心感念了上苍，我在睡梦之中竟得到了公主的指引找到了这批上好的赈灾粮饷，遵公主令今日就在此为全城百姓分发赈灾粮饷，还请各位将此事广而告之。

    顾楚回站在一众百姓前激昂地喊道，面前的人本就是乞儿居多，一听能领到免费的粮食，竟都一股脑地蜂拥上前。

    顾永宁见状也赶紧带着身边的人走到了施粥棚，为来往的百姓分发粮食和现成的粥，当地的百姓自幽州出事后已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饿极了的时候，发霉的粮食吃过，树上的树皮吃过，如今看着手中白花花的大米和碗中热气腾腾的粥，他们一时间竟要哭出声来了，他们接过大米和粥的手都在发抖，他们甚至不敢触碰到顾永宁一众人，生怕自己脏了贵人的手，好不容易等来的一顿饱饭就没有了。

    “阿娘，这粥可真好喝，我们能日日都来这喝粥吗？”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拉着自己娘亲的手天真的问道，她的脸上全是泥垢，但此刻她的眼睛却发着光亮。

    被她叫做娘亲的女子一听这话赶紧捂住了小女孩的嘴，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向顾永宁低声说道：“贵人莫介意，小孩一时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的。”

    顾永宁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手中的袋子拉开，往里面舀了满满几勺的白米，抬头看向这个年轻的夫人说道：“虽不能日日来此喝粥，但官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此放粮，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了，拿着这些粮食回去让孩子吃饱点。”

    年轻的妇人看着自己手中袋子里面满满当当的白米，红着眼眶满眼感激地看向顾永宁，前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安庆公主真是个顶顶好的人，姑娘真是心善，原本以为我和孩子只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却没想到还能有看到春来的一日。”

    顾永宁握了握她的手，无声的笑了笑，能有更多人的人活下来，这不仅是他们所期望的事也是她所期望的，其实，这也算是她代顾氏皇族赎罪了，要不是为着权势斗争，幽州未必会落得如此景象，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了。

    顾永宁身旁的江淮注意到了前来领粮的百姓大多有些身体上的小毛病，他放下了手中的粮食走到一边拉过一个士兵低声说着什么，当顾永宁刚反应过来身边的人不在了的时候，江淮已经说完话朝着这边走来了。

    “去做什么了？”顾永宁继续手上的动作偏着身子低声问道。

    江淮拿起刚放下的勺子给面前的百姓一边舀着粥一边回答着顾永宁的问题“我看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小问题，所以麻烦了那边的士兵大哥回刺史府帮我把药王谷的同门请来为这些百姓看病。”

    顾永宁点点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大概是越来越多的百姓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此处正在放粮，一时之间安济局门口人满为患，人人都等在此处想要领取官府发的救济粮，在排队等待之时众人都开始纷纷议论起了安庆公主一夜白头的事，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大米，大家都只说安庆公主一夜白头乃是受到了神明的指引，不然如何解释为何平阳郡主跟着安庆公主的指引就能找到这些好的粮食，早些时候他们吃的可都是官府发的生霉的粮食，他们如何不懂这是幽州官吏合起伙来将朝廷下发的赈灾粮食私吞了，只是民与官斗，难于上青天，何况还是在幽州这个被王彪一手遮天的地方，如今平阳郡主居然能在安庆公主的指引下找出来，定然是安庆公主在陵山上日日祈祷感动上苍，神明显灵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十鸢就带着药王谷的弟子赶来了，很快便在发放粮食的棚子旁搭起来了一个小台子为来往的百姓免费诊脉。

    幽州百姓不识什么药王谷弟子，他们只记住了顾楚回说的，这一切都是安庆公主为他们求来的，众人此刻内心只有对安庆公主的无限感激，以至于后来有人置喙顾永宁白头不祥之事也被一众百姓唾骂说他不记安庆公主的恩情。

    这场幽州百姓期待期待已久的甘霖，热烈非凡，直到月亮悄悄爬上天幕，才堪堪停住。

    顾永宁看向身边一群忙前忙后的安济局中的女子们，今日一天她们都在帮忙分发粮食、处理病情，此刻每个人的衣衫都有些皱巴巴的，发间的头饰也有些凌乱，但她们的脸上无一不是洋溢着笑容，这般的笑容比那日顾永宁在安济局中看到的真实得多，也漂亮许多。

    顾永宁走上前将手中装着水的碗递给她们，看着她们勾起唇出声问道：“今日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是想各自回家还是如何？”

    婉卿弯腰接过顾永宁递过来的水，转头看了看周围低着头喝着水的女子们，想了想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坚定地看着顾永宁开口说道：“物是人非，回家也只能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看着曾经和家人生活过的地方只怕生出无限感伤，我们想留在这儿，把这变成真正的安济局，可以吗？殿下。”

    家不是一座冷冰冰的房子，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顾永宁想起了婉卿曾经说过的话，如今安济局中的女子皆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那便让这群可怜的人抱在一起取取暖吧，或许这样她们才能度过这个冬天。

    “那便把这儿当成家，把彼此当成可以依靠家人。”顾永宁直视婉卿坚毅的目光，给了这群女子渴求的答案。

    周围的女子们看似在低头喝水，其实都在竖着耳朵，掀起眼皮悄咪咪地看向顾永宁和婉卿这边，婉卿的话，让她们都紧张得攥紧了手中碗，直到听见顾永宁的回答，她们才松了一口气起身齐齐向顾永宁行了一礼。

    顾永宁知道这是她们在对她表示感激，也就笑着受了这礼。

    安置完这群女子，顾永宁在幽州的牵绊也就少了一件，算着时间也该离开幽州了，她看向一旁还在忙活着收东西的顾楚回，扬声唤她“楚回郡主，有时间吗？”

    顾楚回本来还在忙活着帮忙收拾米棚内的东西，突然听见身侧传来一声明亮的声音，她猛地回头，看见的便是立在人群中的顾永宁，正笑着招手唤她过去呢。

    她低声在身旁的人耳边交代了几句便转身向顾永宁走去，走到顾永宁面前一开口就是“绒绒，找我何事啊？”

    顾永宁抬手替她擦掉了额角的汗，笑着温声开口道：“幽州之事基本已经了了，剩下的就交给傅青隐吧，表姐和冀州军不宜在此呆太久，今晚表姐就带着冀州军启程回冀州吧。”

    顾楚回闻言皱了皱眉头，一脸担心的看向顾永宁说道：“那傅青隐当真可靠吗，别你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待你我走后，又变得一团糟，况且我调冀州军来此乃是名正言顺，你给我的东西我用上了，也不算师出无名。”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表姐，我信傅青隐，况且冀州与幽州这般近，真要出什么意外，表姐你也能随时来稳住局面、接掌幽州的。”顾永宁拉住顾楚回的手摇了摇，讨好的朝着顾楚回笑了笑。

    顾楚回无奈地看了看自己这个表妹，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拖长音调似打趣般开口说道：“臣女谨遵安庆长公主旨意。”

    “表姐……”顾永宁朝着顾永宁撒娇般喊道。

    顾楚回假装全身战栗，抱紧双臂摩挲了自己身上的皮肤，笑着拍了拍了顾永宁的头，就转身集合周遭的士兵准备回冀州了。

    顾楚回坐上战马，回头对着顾永宁挥了挥手，发丝被晚风吹动，拂过顾楚回的面庞，遮住了离别的视线，她收回手骑着马向前方奔去，落在后方的顾永宁眼中便只剩红色的发带飘扬在空中。

    江淮过来的时候，顾永宁还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身旁站了个人都未曾察觉到。

    “殿下，您很羡慕平阳郡主。”江淮定定地站在顾永宁身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顾永宁这次意识到身边突然有了人，她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江淮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羡慕表姐了，表姐有的本宫哪样没有，你这话岂不荒谬。”

    江淮转头认真的看着顾永宁说道：“自由，您肩负太多东西，没办法如郡主般恣意豪爽、随心而活。”

    顾永宁扬起嘴角明知故问道：“你这是看上本宫的表姐了？要不本宫为你引荐引荐？虽当不得郡马，当个面首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淮哭笑不得，温声开口道：“忠臣不侍二主，我哪里当得起郡主的入幕之宾。”

    顾永宁当然听得懂江淮的话外之音，他可算不上她的臣子，这侍的哪门子的主，只怕是这主不在高堂之上而在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