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友

    这,众臣皆是一懵,明明在商议如何查明柳垂宰的事件,怎么却处罚了苏尚书,今日朝会下来不是等于什么进展都没有?

    宋瑾言低头不语,正跟着众朝臣往殿外退出,此时一人叫住了她。

    “宋将军。”

    宋瑾言回头,竟然是刚刚才被处罚的苏敏章。

    “尚书大人。”宋瑾言还了一礼。

    宋瑾言见苏敏章脸色红润,嘴带微笑,并未因被罚奉和停朝之事影响心情。

    “看来将军与我家极其有缘分。不仅与沐之、德音有竹马之情,更与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也有朋友之仪。”

    “二公子聪慧,是尚书大人的福气。”

    “是啊。没想到小儿在外,也能……”苏敏章有些无奈,大概是感叹未曾亲自教养吧。

    “将军近几日是否有空?”

    “尚书大人,尽管吩咐。”

    “沐之……将自己关在房里,十几日不曾出门了。还望将军空闲的时候来看看。他母亲甚为担心。”

    “什么?沐之可是身子不适?”宋瑾言有些吃惊道,前几日与德音、苏澄奕见面也没听他们说起。

    “不,他决定要参加文科举。”

    宋瑾言自从入朝以来,甚少来苏家,一来本身就清静惯了,不喜热闹,二来与她交好的苏沐之常年不在京城,而苏德音这样的名门闺秀参加的活动也不适合她。再加上,她与苏敏章政见上的逐渐不合,也让曾经交好的两家越走越远。

    宋瑾言很疑惑,她确实想找苏沐之问清楚,为何从未提及过科考之事,而且在苏沐之决定定居京城的时候从未表现出任何对朝政的兴趣,哪怕知道家主之位也将被属意他人……

    思虑再三,宋瑾言还是决定去一趟苏家。

    “宋将军,您终于来了。”苏家的管家裴任十分殷勤的将宋瑾言迎了进去。

    “裴管家,沐之一直在房间?”

    “是。自从大公子决定要参加科考,就一直将自己关在他那院子里,吃住都在书房。每日只休息两三个时辰……家主和郡主都担心大公子的身子吃不消,您也知道,大公子的旧疾……”

    “那二公子呢?”

    “二公子日日被家主叫过去,哪里有时间管这些?小姐到自从回府,到是去劝过几回,可是连大公子的面都没见着。这不,老奴几次向郡主提议希望请将军过府,郡主都不为所动啊!”

    宋瑾言心想,颂和郡主因着与兰姨是旧友的关系,才会给自己几分薄面,其实她心理是看不上自己这种乡野的孩子,是被兰姨收养来的。听闻,当年兰姨决定收养自己并将自己名字写入宋家族谱的时候,颂和郡主来劝过几次,未果之后才与兰姨生疏起来,如今又怎么会请自己过府亲近她的儿子呢?

    “无妨。”宋瑾言淡淡的。

    裴任见宋瑾言脸色并无变化,于是大胆提议:“老奴这就去大公子的院子通晓将军来看公子了,公子一定很高兴。”

    “我不是来找他的。”宋瑾言微微笑着。

    “什么?将军不是来看大公子的?”裴任心想,那怎么来得了?

    “嗯。德音回京,前几日匆忙见了见,还没来得及好好聚聚。”

    “宋姐姐,你来了。”苏德音款款而来,盈盈步态,尽显名门淑女的华貌风采。

    “德音。”宋瑾言与之交好的名门贵女不多,苏德音算的上是最熟悉的一个。

    “宋姐姐今早派人来信,我已经备好了。”苏德音笑的甜美,连宋瑾言都能感受到一股子风掠过,不由自主的在炎炎夏日清凉起来。

    “我在老家待了半年,我这院子里的花草总觉得不如从前了。”

    宋瑾言与苏德音在“梧桐院”的凉亭里坐着聊天叙旧。

    “宋姐姐,你不去看看大哥?”

    宋瑾言坦言道:“你大哥……是个极有自己主意的人。是与不是,其他人都左右不了他。”

    “其他人或许不能,但是宋姐姐的话……”苏德音柔柔一笑,给宋瑾言添了茶,“宋姐姐的话,那还不一定。”

    “德音,你父亲难道不想沐之参加科考?”

    宋瑾言知道,如果苏沐之不想她知道,自然会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避开。要么去乡野义诊,要么去太医院与那帮太医切磋医术……可苏敏章却暗示她去劝苏沐之放弃。

    “宋姐姐!宋姐姐!”苏德音看宋瑾言出神,于是伸手摇了摇她手臂。

    “什么,德音?”宋瑾言猛然回过神来道。

    “我说,父亲也不是不想大哥参加科考,只是这样闷在房里不出十几日还是头一次。父亲和母亲担心也属正常。”

    “沐之如果想为官,自然可以去太医院。”

    “以大哥的医术自然可以,只是……”苏德音神色稍有暗淡。

    “只是什么?”

    “今儿可把我热坏了!”

    宋瑾言和苏德音一回头,苏澄奕满头大汗,大摇大摆的坐进凉亭。

    “二哥哥,你可慢着喝。”苏德音一边笑着,一边让婢子送新的茶上来。

    宋瑾言低头笑而不语。

    “阿言,我听裴管家说你来了,腿还没休息就过来见你了。”说完,冲着宋瑾言眨了眨眼。

    “二公子哪里来?”这满身的狼狈相,可不像在府里待了一天的公子哥。

    “刚去寻完郊外的庄子。”说着,苏澄奕开始喝第二壶水。

    “二公子巡庄子?这一向不是裴管家负责?”宋瑾言笑道。

    “裴仁那个老货,还要本公子提醒他今日是巡庄子的日子!”苏澄奕不屑道。

    “二哥哥,裴管家如果知道你这么唤他,怕是要生气的。”苏德音笑着说道。

    “对了,阿言,今日碰见你家的媚儿姑娘了。”

    宋家与苏家在京郊的庄子是挨着的。

    “嗯,前几日媚儿提出帮我去看看。”

    “日常这些巡庄子难道是阿言亲自去?”

    “并不经常,但一年总要去一两回。如果庄子上的人常年不见庄子主人去,躲懒、少干活还是其次,就怕那些人仗着本家的名声到处欺压百姓。”

    “我与阿言想到了一起。父亲让我管管府里的庶务,我就提出每个月必定去寻一巡庄子,可是裴大管家今日竟然忘了,害我从早晨到现在忙的脚不沾地的……”

    宋瑾言一听,就明白了过来,原来苏敏章已经让苏澄奕打理苏府日常事物。

    “二公子的科举,不用复习?”

    “有兄长在。”

    “二公子不参加了?”

    “参加。怎么不参加?只是……”苏澄奕神秘的靠近宋瑾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父亲这接连告假,宫里应该头痛的很吧?”

    宋瑾言回头一瞥,苏澄奕狡黠的表情一览无遗。

    “原来让尚书大人……是二公子的主意。”

    “三年一次的科举不到一个月了,朝野上下乱的很吧?”

    “是啊,托二公子的福,文科举的主考官、副考官未定,考试题目也未定,武科举也是一样的。为这些,太后日日在朝会上发火,该贬的贬,该骂的骂,该罚的罚……”宋瑾言翻了一记白眼。这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到处作孽。

    “停!阿言……”苏澄奕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苏敏章主理吏部,这三年一次的科举自然是头等的大事。尚书大人不在,整个吏部一定是乱成一片。苏澄奕这招,可真够损的,专门挑了这么个时候。

    “阿言,还没去过我那院子吧?”

    “宋姐姐别去,二哥哥的院子里头……”苏德音拿帕子掩面而笑,欲言又止。

    “小妹,你就这么排挤你二哥哥?”

    “不过名儿取的特别好。”苏德音的一本正经倒显得那院子特别起来。

    “叫什么?”宋瑾言问道。

    “吟风在望。”

    宋瑾言刚想说什么,就被苏澄奕贼兮兮的打断了,“我专门选的,满院的竹子,可漂亮了。是不是和你那里挺像?”

    “啊?”

    “你看,你的佩剑还叫执风,我们都喜欢竹子……”

    “二公子,你这胡言乱语的毛病,尚书大人就这么能将就?”

    宋瑾言赶紧打住他的话头,并递了一记白眼过去。

    这时,裴仁急匆匆过来,“二公子,原来你在小姐这里,让我好找。”

    “何事?”

    苏澄奕忽然正经危坐起来,让苏德音与宋瑾言默默在后面偷笑。

    “家主有请。”

    “我这就去。”

    见苏澄奕与裴仁离开院子,苏德音才道:“宋姐姐真的不去看看大哥?”

    “你大哥难得对一件事如此执着。”宋瑾言平静的说着,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互相支持,也许她懂得为何苏沐之会突然对不感兴趣的科举生出了一丝欲望。

    “德音,将这个替我给你大哥吧。”

    “这是?”

    “一个旧的花瓶,家里带过来的。”

    “宋姐姐,这是为何?”

    “你只管给你大哥,他会明白的。”

    苏德音看了看宋瑾言肯定的神情,微笑道:“姐姐放心。”

    苏沐之看着书桌上的旧花瓶愣愣出神。他知道花瓶是宋瑾言院子里最普通的那种玉壶细口瓶,瓶身上画的也是最常见的藤花叠翠,上的苏麻离青色的釉。

    今日宋瑾言来过苏府,苏沐之也知道他们三人在苏德音的院子里聊的甚欢,可是他们两人却没有见面。大概父亲、母亲都以为自己一时发疯吧……父亲已经将府里大小事务交给苏澄奕打理,虽未明言,但阖府上下已经逐渐明白,以后苏家主理的人是谁,绝不会是他这个拿不动剑的人。

    旧釉……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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