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是蛇妖身边的大妖。一只蚂蚱精。

    蚂蚱精向辛安叩首问安,道:“大王命小的来知会一声,叫姑娘且准备准备,待会儿好成婚。”

    辛安只说知道了。问颖娘子详情,说是血崩而死,已收进棺内,星夜送去发葬。再问孩子,就不肯说了。

    辛安道:“孩子好是不好,总得有个说法。这样遮遮掩掩的,是个什么意思?”

    蚂蚱精为难道:“姑娘可怜可怜小的。小的只是个传话的。到底好不好,还得上头透露消息出来哩。”

    辛安只是不信,知道对方有心敷衍她,也不拆穿,只向袖中掏出两方金线方巾,送与那蚂蚱精。

    那忙蚂蚱精叩谢不迭,笑嘻嘻收了。待要走前,拿出一个锦盒子,向两个小妖道,“你们且停停,先来抽签。大王等着呢。”

    两小妖依言抽出一张,兔精是上上签,大松一口气,仿若脱离生死。那小蜂精哭哭啼啼,扔了下下签,就要抢那锦盒子,边拽边嚷着“抽错了”,要再抽一次。

    蚂蚱精只是不肯,“抽签本就是为了公平,岂容你胡闹。”见他不依不饶,踩鞋扯衣,委实难缠,只怕要嚷出不能听的话来,索性使了拳头,一下将其打昏。

    事毕,那蚂蚱精顺手拿了一块水晶糕咬在嘴里,吩咐道:“开仓房,扯两卷红布,将这个院子布置起来。院门口、房门口,各挂两盏灯笼。院子里头,和房间内且看着来。里头蜡烛都不用拣,陈年的,今年的尽数拿来先用着。其他穿戴的就和往年照旧,总之不要瞧着小气了。”

    说完,拽着小蜂精一只脚,拖着走了。

    如今命令下达,兔精也不好再坐,囫囵乱吃一顿,就忙前忙后起来。扯布的扯布,量衣的量衣。连着院外看守的小妖,也一并乱忙一阵。

    辛安尤记挂着礼数,殃及小妖拿上礼物,先送与元晋夫君与若兰娘子见礼。

    整理礼单,摆好礼品。元晋夫君是一方宝墨,一扎书简,一套簇新茶盏,一斤桎梏山茶,一盆松岚。

    若兰娘子则是一串紫水晶手链,一匹蜀锦,一卷山水画轴,一顶朱翠,一盆腥红珊瑚。

    使了十个小妖送去。只留下一个挂灯,一个收拾家伙,一个量衣,一个剪布。

    这时,少年举着一壶酒,一脚踏在桌上,乱叫:“可喜可喜,好一个花结缔。妙哉妙哉,论公雌不分兽。乱来乱来,魂未安新妇来。凶邪恶煞,婚不成命丧去。”

    少年先瞧瞧兔精丈量辛安身尺,好做嫁衣。又跑去拽绣花的垂落摆。东爬西窜。一时跌下台阶,踉踉跄跄几下站稳,歇一会又指天骂地。

    他摇摇摆摆,喝得不着方向。小妖们看见,也只是笑,当做耍子看。

    兔精呲笑,“他倒醉的有意思。之前那副嚣张样,委实叫妖看不惯。”

    鼠精也笑,“要不你我趁机打他几拳?反正他有了酒,不记事。”

    辛安道:“他要伤了,就不怕你们大王怪罪了?”

    兔精道:“我们自有法子,专打他衣里肉,不打面皮子,便万事皆休。”

    辛安道:“你们即要打,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先来个拶子拶他一拶,哭的屁滚尿流方停。再擎棍打他肉,只打他那屁股肉开花方止。如此这般打,方才出气。”

    兔精讪笑,“我们说说乐子罢了,姑娘怎么还当真了呢。”

    辛安道:“我也只道是在说着玩哩。谁叫你们当真。终是说大话的吹破了皮。反惹人笑。”

    众人听了,一齐都笑。

    笑过半晌,方支起肚来说话。鼠妖怪道:“那个公子怎么不见?”这一说,几人才惊觉,院中竟少了人。

    原来她们这边正说话,那边少年借着酒劲,谁人都不注意,悄悄跑出院去。

    几人发现时,他已跑得没影。两小妖急得只跺脚,嘴里喋喋不休骂撞了瘟神,要死了。

    辛安对两个小妖道:“他即醉了,只怕惹出事来。你我分头找去,尽量不惊动旁妖,寻了将他带回去。”

    小妖们慌了手脚,具应了声喏,分头找寻去了。辛安便独一人,顺着沿路留下的追踪粉,径直往蚂蚱精的方向潜行。

    蚂蚱精行色匆匆,一手拖着小蜂精,一脚不慢,撞进一个院内。

    那蚂蚱精手下的小蜂精只是哭,不住抖,跪在院中讨饶。蚂蚱精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骂道:“你等腌臜小命,即抽中了,能够给大王受用,那是你的荣幸。再聒噪,还要打你。”

    小蜂精擦眼抹泪,哽咽道:“小的随大王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望大王念及往日情谊,饶了小的吧。”

    蚂蚱精还要打,蛇妖拦住,道:“你跟了我多年,知我的规矩。说一不二。你即抽中了,那就是你的命数。”说完,才命蚂蚱精拖进屋去。

    那小蜂精涕泪横流,知道活不成了,反生了胆气,骂道:“好你个死蛇。烂猪臭狗肉!你要我的命?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死了孩子就害我们!你不得好死!还有你,蚂蚱精,装腔作势的贱东西,少得意,以后有的你死!”

    他边骂边吐吐沫,踢脚乱蹬,被一路直拖进暗屋里。待蛇妖进去,几下就没了生息。再出来时,蚂蚱精扛着祂的尸首,往外寻地掩埋。

    辛安赶到的时候,正撞见蚂蚱精在刨坑。

    辛安悄悄跟上去。一旁飘来一只魂魄,无肉只剩骨,似干巴巴的核桃,正是不久前生龙活虎的小蜂精。

    小蜂精飘飘荡荡,无着地,满目悲苦。知道只有辛安看得见,听的见,小蜂精便只顾趴在辛安耳边,叫她替自己报仇。

    辛安笑道:“报仇,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替你报仇?再者说,烧我屋子邀功的不是你?如今蛇妖帮我报了仇,我还要谢祂哩。”

    小蜂精慌道:“小的那是有眼不识泰山。瞎了眼错认了姑奶奶。早知姑奶奶是这等人物,我早离了蛇妖,就只投靠姑奶奶。”

    还待说,两眼望见那边蚂蚱精停下摸汗,估摸坑大小,破觉满意,抬脚就要踢尸首下坑。小蜂精急得去拽辛安,扑个空,叫道:“我的姑奶奶,千万别让那贱东西埋了我的尸首。我可要亲眼看着蛇妖死。”

    世上人、精、怪,生死魂出,盖土便压魂。魂在土中,过那七日七夜,也就往生入轮回去了。

    辛安登时叫道:“前方是何人在此?”

    那蚂蚱精吃了一惊,见是辛安,忙迎上去,“我的姑奶奶,你怎的乱走出来了!叫大王知道了,有的我死的。”

    辛安笑道:“我虽未过门,也是定了的。日后也是你主子。现在就要困死我不成?”

    蚂蚱精不好答,只道:“这地方腌臜,只怕要脏了姑娘鞋脚。还是紧着些离开吧。”

    辛安立然不动,掏出一只手镯,问:“你可识得这个?”

    蚂蚱只在辛安手中,借着月色看,道:“可不就是锁灵镯?这玩意儿我们妖妖都有。不过姑娘这个是铁镯,顶普通的款式,可瞧过我这个,是只金的。”

    辛安便咦了一声,“这叫锁灵镯?我是不知道的。路上随便捡了一只,可知有什么用处?”

    蚂蚱精略有些得意,便向辛安演示起来。先是变了原身,身大脚细的一只巨型蚂蚱,后又变作人形,将手中锁灵镯只往腕上一套,半晌,还是人形模样。

    蚂蚱精如此演示一番,道:“如此便锁了妖力,就使不出妖法了。摘了便不妨事。”

    说着正要摘,手却似针扎般疼痛,身子也突然动弹不得。

    小蜂精在一旁叫:“快,给他一脚。不能白费了这坑。”

    辛安不置可否,便从袖中扯了一捆麻绳,将蚂蚱精四肢勒紧,扔进坑中。

    辛安抬头看那小蜂精,道:“你即要帮忙,就先指路。蛇妖在哪?”

    那小蜂精在半空看着蚂蚱精跳脚不迭。只恨身上无血肉,不能亲自去挖仇人的肉,饮仇人的血。呜呼哀哉,咬牙切齿。见辛安就走了,忙又飘上去,

    “你可是要去杀蛇妖?跟我来,跟我来。那蛇妖如今死了老婆,又死了孩子。正在沁馨苑好不哭哩。”

    也不用辛安提,小蜂精自己叽里呱啦,自顾自,将所知所闻一概吐露。

    “我原是山下一小妖,老实本分,只望早日修炼得道,不想一日被这蛇妖抓住,为保一命,才只得做了脚下妖。别看这蛇妖瞧着正经,不一时就疯疯癫癫,唬得妖们整日只担惊受怕的。”

    原来蛇妖曾与一男子恩爱,两人如胶似漆,后诞下一子。只是不知为何,有一天那男子突然离去,毫无音信。百般找寻不得,蛇妖大为崩溃,终日消沉,脾气也益发暴躁。几年后,儿子也意外夭折。

    如此接连打击,蛇妖心内却重燃起一丝希望。男子爱她亦爱子,觉不会轻易抛妻弃子。终有一天男子了却凡事,定会回来找祂。

    可蛇妖又怕男子回来不见儿子,必定怪罪。便又想了个法子,找寻世间一切与男子相像的男女,定要生下模样相似的儿子。

    辛安听了,道:“那些生下孩子的男女,想必也不是真的难产。既然生下了,便是无用之躯,蛇妖必定不会留。”

    小蜂精道:“姑娘猜的不错。蛇妖虽面上百般柔情,但凡诞下孩儿,凶相毕露。有些人看不清,磕破脑袋去求,也是无用。”

    而有了新生儿,也还未达目的。婴孩小,当初早夭的孩子有十岁,差了这么多的岁月,要突然长成,自然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蛇妖自不肯出,祂的夫君娘子也用不上,最后只得落在小妖们的头上。

    小妖们自然不愿,谁都不愿送死。也是这时小蜂精上去邀功,支了招抽签的法子。如此一步高升,成了蛇妖的直属手下妖。

    只是世事无常,最后自种的因自受了果。那张下签,小蜂精自己抽中了。

    小蜂精唉叹:“与前几次一般,我偷偷做了后手。没想到蚂蚱精这只贱妖,平日与我不对付,这次不知使了什么阴招,叫我栽了跟头。早知当初见那蚂蚱精就该下死手,以绝后患……”

    正说着,已行至祠堂,匾额上大书:沁馨苑。辛安道:“你且停停,我先近前看看。”

    小蜂精立刻住了嘴。辛安贴近墙根,轻手轻脚,不叫守门的小妖看见。待近些,翻上泥墙,这才看清。

    院中景致怡然,山石溪流,汇聚成一池汪泉,花果繁茂,看不尽春夏秋冬。

    门内大敞,厅内空荡荡,墙正中设立壁龛,面前摆放瓜品坚果,具垒成小山。上头挂着两幅画像。一幅成人男子,一幅幼学孩童。

    画像中两人相貌端正,只是长得却并无相像之处。反而那成年男子,辛安见了,却是疑疑惑惑起来,画像上这人,怎么与她当年幼弟如此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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